欺瞞 | Penana

為什麼啊？

絕望感伴隨著寒意侵襲身體。

無法觸碰。

近在眼前卻無限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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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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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

梓睜開眼睛，隨即被近在咫尺的手掌嚇了一跳。

「嗚哇！⋯⋯甚麼啊這個⋯⋯」梓把手推開，淳的臉孔映入眼簾。她微微歪著頭，藍色髮絲垂落在身側。

「你剛剛發呆了很久，我叫了幾次也沒有反應，沒事吧？要是不舒服的話，還是不要去市集了。」淳露出擔憂的神情。

梓只是怔怔地盯著淳的臉，大腦的齒輪肉眼可見地緩緩開始運轉。

「今天是甚麼日子啊？」不知怎的，梓說出這句話時，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但腦海中的一個角落卻有著名為「期待」的微弱火花在歡快地躍動。

「你是發白日夢發傻了嗎？今天可是聖誕節啊！明明我們之前還一起期待過呢。」藍髮少女曲起中指和拇指，輕彈另一個少女的眉間，語帶無奈地抱怨。

「嘶——」梓痛得倒抽一口氣，雙手捂住額頭。

「好痛——對不起啦——我現在去換衣服⋯⋯」手按著地板，支撐著盤腿坐麻的雙腿起來。指尖傳來熟悉的粗糙觸感，令梓定睛看向自己身處的地方。

這裏是淳家的和式宅邸，而現在我應該在淳的房間吧⋯⋯梓思索著，遲疑片刻，邁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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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明按下門鈴。

「我們今天要去甚麼地方來著？」在等候時，明一臉茫然地問著朔。

「是聖誕市集，難道你大腦已經放空到失憶了？」朔神情無奈，口中卻毫不留情地奚落明。雖然朔平時已經習慣朋友的突然當機，但也不代表站到人家門前還忘記自己的目的是什麼是常態。

門一下子被打開，淳站在門後，平時垂落在身後的藍色長髮被簡潔地綁成一個髮髻，身上穿著淡黃色的和服。她目光先是在明爽朗的笑容上停留一瞬，隨即目露厭惡地瞪了朔一眼。

「你們遲到了。」

被莫名遷怒的明無辜地眨著眼睛，並不以為意，只是跟隨淳的步伐進入屋內。

「那個，淳，」明看著露出白皙脖頸的藍髮少女，道。

「嗯？」

「你今天很好看喔。」

「！！」淳偏過頭，秀氣的眉皺了起來。下一刻意識到時，臉頰已然泛起宛如玫瑰綻放的紅霞。她狠狠地瞪了明一眼，腳下不由得加快步伐。

「哎呀，好像被用奇怪的目光瞪了呢。」明仍然掛著傻乎乎的微笑，發出如此的感慨。

「⋯⋯有時候我也不清楚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了⋯⋯」旁邊的朔竭力忍著歎氣的衝動，語氣無奈地低聲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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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踏著木屐，與三位好友一起在人來人往的市集漫無目的地遊蕩。衣角帶著一抹淡淡的橙黃色在半空中搖曳，偶爾輕輕掃過身旁朔的手臂，但梓並無所覺。

手臂傳來癢癢的觸感，朔看向褐髮少女的方向。循著視線看下去，只能望到少女的髮旋，以及隨著走路節奏一晃一晃的馬尾。目光不自覺間柔軟下來，少女的名字在舌上翻滾著、掙扎著，散發出甜膩的氣息。如果宛如歎息一般輕聲呼喚，想必就能跟那對碧藍的眼眸對上視線。那深邃的雙目起初會帶著疑惑，又會在一瞬之間，蔓延出笑意到眼角、到雙唇，就像如雲朵的棉花糖融化於口中，整個世界都瀰漫著甜絲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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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孩子⋯⋯真是的。」梓發出感慨，目光溫和地看著淳被辣魷魚吸引，扯著明的衣袖滑過去的身影。正想舉足跟隨，卻被身後人一身呼喚打亂心神。

「梓。」

「喀」木屐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梓轉過身，微微抬頭與朔對視。

「關於那件事，真的不可以嗎？」

梓別開視線，低聲回答。

「你明知道不可能的。」

她緊握著拳頭，尖銳的指甲深深陷入血肉，其疼痛是逃離內心翻湧著的不知名情感的牽引，也是牢籠。

「如果是這樣的話，可以在他們回來前，讓我任性一下嗎？」朔踏前幾步，雙臂微微張開。現在梓近在咫尺，但距離也剛剛好可以讓她不著痕跡地後退。

「就一下喔。」出於心底不為人知的內疚感，梓還是答應了。

下一秒，她被輕柔地扯進溫暖的懷抱中。由於身高的差距，少年稍微彎下腰，下巴靠在少女的肩膀上。淺淺的呼吸拂過後者的脖頸，梓遲疑地伸出手，放在朔的背上，隨即感到身軀被更緊地環抱著。

兩人靜默地擁抱著，梓頭靠朔的胸口，聆聽著穩健的心跳聲，自身的頻率也漸漸與他重合。

「怦怦、怦怦⋯⋯」

宛如永恆，又止於那一剎間。

朔忽然動了一下，溫暖的吐息吹過梓的耳廓，承載著兩個清晰的音節：

「喜歡。」

無論如何，他心裏想著，一定要讓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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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的心臟一瞬間被攥緊，心跳聲在耳邊歡快地跳著。就像絢麗的煙花在空中盛開，任何重要與否的事物都變得無關緊要，腦海只能貪婪地妄圖把那何其美麗的一刻盡數銘刻在記憶中，儘管褪色發黃也顯得鮮活。

怎麼辦啊，梓悲哀地想，一不小心可是會怦然心動的。

不知道在甚麼時候，一直在翩翩起舞的蝴蝶無意中落入了用愛意編成的網，徒勞的掙扎下只會被纏繞得越發牢固。

或許有一天，蝴蝶才會正視自己的情感，心甘情願地待在網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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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看著不遠處的兩人鬆開擁抱，心底為好友漫漫的追求之路祈禱一下。他隨即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被自己默默凝視過無數次的身影上。自從相遇以來就不曾改變的直率個性、肆意張揚的行事風格隨著時間推進而變得越發耀眼。與生俱來的性格導致他無法為大部分事駐足許久，對能力範圍外，愛莫能助的事情也只會果斷地放棄。與其說是樂天地對待一切，不如說這些事都不能在內心掀起波瀾。

為甚麼就不能更加在乎呢？在夜闌人靜的時候，輾轉難眠的明往往都在拷問自己這個問題。在夜晚這種讓人放下心防的時刻，自己總會允許內心被各種負面情緒充斥。

這一切隨著與淳的初遇而變得支離破碎。

在他意識到之前，視線已經自發追逐那個人，她的每一個神情都透過視網膜銘刻在腦海中。

「魷魚乾已經買到了喔。」雙眸重新聚焦在突然被舉到眼前的魷魚乾，辛辣的香氣鑽進鼻腔，明露出一絲苦笑。

「你確定這不會太辣？」

「才不會！」

淳鬆開一直扯著的衣袖，神情愉悅地走回好友的所在地。

明踏前幾步，抓住她的手。

「？！」淳猛地回過頭，對上男生戲謔的眼神。

「嚇到了嗎？」明露出笑容，明顯因惡作劇成功而感到愉快。

「嘛⋯⋯是有點。」淳止不住游移不定的眼神，只好把微紅的臉頰轉回前方，明卻隱約感覺到她稍稍收緊手。

看來是不想放開呢。

明翹起嘴角，心臟彷彿被輕柔的棉花包覆著，身體也在這寒冬溫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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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再次走在市集上，興高采烈地探索著每個攤檔的美食，食物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又緩緩消散。

不知不覺間，他們到了市集的末端，來到人頭湧湧的海旁。

「好像很快就有煙花呢。」梓回憶起在宣傳本子看過的介紹。

「說起來我們好像都沒看過聖誕市集的煙花呢！好期待！」明發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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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喔。」一直站在前方的淳轉過身，湛藍色的髮絲劃出優美的弧度。

煙花在半空中綻放，炸出絢麗的無數色彩，與少女的笑容相映襯。

「我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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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梓心想，真想永遠記得這一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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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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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

梓睜開眼睛，隨即被近在咫尺的手掌嚇了一跳。

⋯⋯違和感。

甚麼回事？

「嗚哇！⋯⋯甚麼啊這個⋯⋯」梓把手推開，淳的臉孔映入眼簾。她微微歪著頭，藍色髮絲垂落在身側。

「你剛剛發呆了很久，我叫了幾次也沒有反應，沒事吧？要是不舒服的話，還是不要去市集了。」淳露出擔憂的神情。

梓只是怔怔地盯著淳的臉，大腦的齒輪肉眼可見地緩緩開始運轉。

⋯⋯違和感。

到底發生了甚麼？

好像⋯⋯這一切早已發生過一樣。

「今天⋯⋯是聖誕節吧？」

「你是發白日夢發傻了嗎？今天當然是聖誕節啊！明明我們之前還一起期待過呢。」藍髮少女曲起中指和拇指，輕彈另一個少女的眉間，語帶無奈地抱怨。

「嘶——」梓痛得倒抽一口氣，雙手捂住額頭。

「好痛——對不起啦——我現在去換衣服⋯⋯」手按著地板，支撐著盤腿坐麻的雙腿起來。指尖傳來熟悉的粗糙觸感，令梓定睛看向自己身處的地方。

這裏是淳家的和式宅邸，而現在我應該在淳的房間吧⋯⋯梓思索著，遲疑片刻，邁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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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頭痛。

腦海深處的記憶在嘶吼著、翻滾著，企圖從不知何時存在的牢籠中掙扎出來。

梓閉上眼睛，想像著一把能打開牢籠的鑰匙。

「咔嚓」

些許記憶洩漏出來，在記憶的深海中躍動，散發出微弱的火光。

少年的懷抱。

少女煙花下的笑容。

似是而非的記憶衝擊著大腦，只剩下直覺作出判斷：現時發生的一切將會原封不動地重演記憶中的場景。

除非自己作出干涉。梓回憶起剛剛有輕微改變的對話，決定先靜觀其變，看看其餘人有沒有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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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快進到一行人再次到聖誕市集上。

雖然梓一路上都在留意好友們的反應，但是他們的神態都正常得讓她開始懷疑一切是否自己的妄想。

即使是真的，看看他們，腦中有個小小的聲音說，你的朋友都這麼開心，你真的忍心戳破這美好的氣泡嗎？

梓選擇性地忽視那個聲音，只是氣沖沖地低頭加快腳步，在意識到快撞上其他人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啊！抱歉，一時沒有注意⋯⋯」梓向後踉蹌幾步，邊尷尬地道歉邊昂起頭看向被撞到的人。

沒有五官的臉正低頭「看」著她。

巨大的恐懼感伴隨著寒意沿著脊椎緩緩攀上，梓瞬間感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其來源正是被下意識忽略的路人。她驚慌地看向好友們，卻發現他們身上的時間彷彿停止了一般，動作停滯在半空。環視周圍，街上的其他「人」全部都站在原地，頭卻全部轉到梓的方向，蒼白的臉龐儘管沒有眼睛，卻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劇烈的心跳在耳邊怦怦作響，梓眼睜睜地看著一張張臉在眼球和口部的位置融化出黑壓壓的洞，灰白的液體順著下巴滴到地上，伴隨「嘶嘶」的聲音腐蝕出小坑。

嘻嘻嘻嘻——

非人的聲線尖聲笑著。

看看這是誰——

聲音好像是從那些嘴巴發出，又像只是腦內的妄想。它們臉部正加劇融化，嘴巴被無形的力扯出怪笑。

欸——是那個自以為是被寵愛著的——

梓的呼吸戛然而止。

卻明知沒有好結果，任由那個捧著玫瑰花的人陷入深淵的——

不是這樣的。

那個自私的——

閉嘴。

可悲的——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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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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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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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意識到的，是朋友們擔憂的表情。梓很清楚現時自己的狀態：臉色蒼白、雙唇發顫、眼睛睜大得彷彿看見無盡可怖的事物。

剛才那些「路人」已經消失不見了，但他們好像毫無所覺。

「怎麼回事？」首先開腔的是朔。

「你們可能不相信我，」她謹慎地選擇著措辭：「不過我們現在正身處於幻象中。」

「這是甚麼意思？」明疑惑地詢問，隨即緊皺眉頭：「等等，這段記憶是？」

看著淳和朔儘管不太明顯，還是微微瞪大眼睛的神情，梓知道他們都想起自己的身分了。

他們四人全都跟妖怪有著緊密的關係。明是著名除妖家族的長子，朔是他的兒時玩伴兼隨從，淳擁有巫女血統，而梓作為妖怪從小照顧她。

或許是過於理所當然，從而沒有深入思考過這裏的所有不對勁之處。

由於居住的地方歷史悠久，種種怪談也一直絡繹不絕，三人從小就限制在那裏除妖，從未到外面遊玩過，更遑論去只有町外才有的聖誕市集，印象中也沒有留意過類似事情。

等等。

梓捕捉到一絲違和感，她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從墜入幻象後的所有記憶。

【「謝謝你們喔。」一直站在前方的淳轉過身，湛藍色的髮絲劃出優美的弧度。

煙花在半空中綻放，炸出絢麗的無數色彩，與少女的笑容相映襯。

「我好開心。」】

如果淳這句話意思是「她有著三人特地帶她去聖誕市集的印象」，那這印象是從何來的？假設這只是幻境的「設定」，那為什麼只有她擁有關於聖誕市集的記憶？能構成這種情況，大多只有幾個可能性：一就是潛藏暗處的敵人對個別人有利所圖。

二就是淳已經甚麼人取代了，目的是誤導他們。

「淳？這是⋯⋯」正當梓思索著更多可能性時，明一臉驚疑不定地向藍髮少女發出疑問。

只見她結著手印，在明詢問時也只是沈默不語地加快結印的速度，其怪異行為讓梓開始留意淳身上妖力的游動。

不妙！

得知她的意圖時，梓和明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撲向淳——不。

那是頂著淳樣貌的其他人。

縱然其妖力的波動跟淳別無二致，但這是有可能被模仿的——重點是她想重啟幻境。三人是否還能保持記憶仍是未知數，但真的發生了的話無疑會讓他們陷入劣勢。

太遲了。

在指尖碰觸到「淳」之前，術式已經完成。

糟糕了，千萬不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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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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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

梓睜開眼睛，隨即被近在咫尺的手掌嚇了一跳。下一秒，身體下意識作出反應並撲上去。

「等等這是甚麼回事⋯⋯！」「淳」發出驚呼，後背狠狠撞上榻榻米，但在反應過來前已經被制服了。

梓集中注意力，兩條妖力製成的繩索凝聚在手中，它們各自纏繞上「淳」的手腕和腳腕並緊緊束縛在一起。

稍稍驚訝於此輕易程度的梓費力地站起來，並逼問：「淳在哪裏？」

「淳」停止了猛烈的掙扎，瞪大眼睛看著梓，隨即一臉洩氣地哀嘆：「為什麼『重啟』沒有用啊⋯⋯」

「淳在哪裏？」梓面無表情地再次質問。

「拒絕回答。」「淳」的身體扭動到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從容不迫地道。

走廊響起密集的腳步聲，房門被猛地打開，顯出兩個一臉擔憂的男生，隨即被眼前光景嚇呆。

「欸⋯⋯你竟然可以制服她？！」首先反應過來的是明。

梓沒由來地感到一絲煩躁，低聲回答：「這並不重要，當務之急是讓她說出淳的所在地。」

朔皺了皺眉，點出最大的障礙：「但是她看起來並不想說⋯⋯平時最擅長催眠術的就是淳，明的專長在其他方面，我更不用說了。看來可能要找其他方法找出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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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只是饒有興致地觀察正在討論的眾人，耳朵卻捕捉到一陣難以察覺的轟鳴聲。她垂下眼簾，把精神力發散到更遠的地方，卻發覺領域的邊界開始破碎。即使試圖用精神力去填上空隙也於事無補，裂痕逐漸蔓延到其他地方，顯出背後一片傳出轟鳴聲的無盡黑暗。

想不到這麼快就該結束了啊，稍微有點感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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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明詢問了梓一開始是如何發覺「淳」的異樣，於是就簡略聽了她的經歷和推測。明隨著她的解說，漸漸想起第一次「輪迴」的經歷。他抱著手，指尖一下一下地點著手臂，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

「如果你說她早已有關於聖誕市集的印象的話，那麼⋯⋯朔也有這樣的印象⋯⋯」

「這個⋯⋯我也不知道⋯⋯」朔別過目光。

「真是的，指望朔去說謊還不如直接說出真相。算了，萬事都有終結的時候。」「淳」突然開腔，毫不費力地從繩子解脫。面對著梓和明驚詫的眼神，她不以為意，手中的繩子無聲無息地被蒼藍色的火焰點燃，鬆開手時只剩下隨風飄散的灰燼。

「你們還沒發現嗎？其實這是梓的夢境喔。」

「也不是說其餘人是npc ，恰恰相反你們是心甘情願墜入製造夢境的妖怪的傑作中。」

被接連扔了幾個重磅炸彈的梓和明明顯還沒有反應過來，「淳」也管不上太多，眼看時間緊迫，夢境快要毀壞，她只是匆忙地解釋一句：「某種程度上我也可以代表淳啦，畢竟是你們對她的記憶以及她附在你們身上的思念的集合體嘛。」

「那麼，我就說說大家如何淪落到如此地步吧。」「淳」露出嘲諷的微笑，開始在眾人全神貫注的神情下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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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記事以來，貫徹整段記憶的也只有那麼短短的句子。無論是措辭上的些微差別、還是當中蘊含的心情有所不同，也改變不了它的大意：

淳是獻給神明大人的祭品。

在年代久遠，早被塵封的懵懂年代中，那時候還健在的父母總是掛著憂傷的神情看著她，儘管他們的臉孔早已覆上一片迷霧，那種神情還是烙印在腦海之中。

不知甚麼時候，她的照顧者就變成了外貌是褐髮少女的妖怪，那段遙遠的童年也就默默地溜進上了鎖的盒子中。初次見面是在長著白色花朵的樹下，為了賦予新來的玩伴名字，她特地踏著稚嫩的腳步到書房研究那棵樹的名字，「梓」也順理成章成為妖怪的名字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平靜的生活隨著除妖家族少爺的拜訪而掀起波瀾。一頭黑髮的小男孩神采飛揚地跑到自己面前自我介紹，身後跟著神情無奈地白髮男孩，這情景回憶起來，就覺得被半推半就地扯進除妖行業也不是這麼壞。

美好的日子在某天灰飛煙滅。

獻祭的日子被定下來，是她十五歲那年的十二月尾。

一直作為背景設定而接受下來的身分一下子變得鮮明，帶著可怕的實感盤繞在眾人的心神上。偶然在雜誌看到令人心神嚮往的聖誕市集，於是打算一同去那邊旅遊的計畫也被迫擱淺。

畢竟那時候她已經與人世揮別了。

大家也默契地不提起這件事，一起渡過的時光也披上了名為「日常」的假象。直到有一天，淳一如既往頭枕在梓的大腿上，任由後者纖細的手指梳理著水藍色的長髮，突然呢喃：「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呢。你有什麼打算？」

梓的動作凝滯了一瞬，又宛如一切如常地繼續梳著頭髮，低聲回答：「我希望這種日常能永久持續下去。」

「是嗎。」淳翹起嘴角。

開什麼玩笑，這種事明知不可能的。

得罪神明的代價可是異常沈重啊。

好友們不會作出亂來的事情，這奢望理所當然地被打破了。盯著他們堅定的神情，淳也索性妥協了。

在獻祭的日子前逃離神明的管轄範圍，並滿足她心願到聖誕市集，這計劃美好得讓淳幾乎就相信了。

也只是幾乎。當淳在兢兢業業地作為巫女向神明祈福時，一股無容置疑的強大意識降臨到腦裏。

「別想著能逃離。」神明作出警告。

「當然不會。」淳這麼回應：「神明的詛咒可是極其可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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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在眾人的期待下被執行得很順利，很快地他們就脫離充滿束縛的地方，來到神明管轄範圍的邊界。

三人先跑出界線，並向稍稍落後的淳伸出手。她只是勾起哀傷的微笑。

「謝謝你們喔。」她往後踏了幾步，身後的影子纏繞上身軀，漸漸吞沒身影。

「我好開心。」

十二月二十四日，在聖誕節的前夕，巫女完成了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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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說接下來的事吧。」朔看著仍是呆滯神情的兩人，繼續了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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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認知到狀況的就是朔，算是瞭解淳性格的他不難聯想到箇中原因：她一開始就知道計劃會失敗，還是順著他們的心意渡過最後幾天。真的不知道這算任性還是善解人意了。

梓和明僵硬地站著，前者良久才擠出一句：「淳⋯⋯是怎麼了？」

朔無法回答。

「淳⋯⋯！」梓和明一起慢慢意識到真相。

「怎麼可以這樣啊⋯⋯明明就差一點⋯⋯」她著魔般走向界線，喃喃自語：「你還在的對不對？快回答我啊⋯⋯」

朔從背後抱住她，並一手拉住沈默地試圖走向界線的明。

「鬆手。」明壓抑著聲音。

「不可能。」心裏隱隱作痛，但仍要變得鐵石心腸，不然大家會一起失控的。

「這是命令！」明用著冷硬的語氣警告，企圖使力掙脫出來卻失敗了。

朔依舊搖頭。要是回去的話，神明必定會降下詛咒，而這就違背淳的初衷了。

明心底也明白這點，停下了掙扎。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梓的身軀不停顫抖，而朔只能邊痛恨自己的無力邊收緊懷抱。

「嗚啊啊啊啊！」她失聲痛哭。梓作為陪伴淳最久的存在，甚至連名字也是她賦予的，一瞬間失去淳無疑是世界的崩塌。明看著這光景，也流下了眼淚。朔身為他的好友，怎會不知道他對淳的心思。在心底歎氣，朔開始思考在他們冷靜下來後的計劃。

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脫離了他的掌控。

「這不是真的。」梓忽然作出宣言，並對明作出確認：「對吧。」

明微瞪眼睛，卻點點頭。

朔頓感到不詳的預感，正想出言阻止，卻發現梓緊緊抓著他的手臂，透過妖力限制著他的行動。

「所以甚麼事也沒有發生。我們仍可以到聖誕市集，完成淳的心願。」

等等——這樣不可以——

梓回過頭，無神的藍眸撞上碧綠的大海。

算了。朔在心底苦笑，看來已經失控了呢，再怎麼阻止也無濟於事了。

夢境的構築對於梓來說十分簡單，三人的意識被扯到黑暗的空間裏，身旁的景色不停變換，慢慢建成聖誕市集的景色。淳的身影在無盡黑暗中顯現。

「抱歉，這樣很任性吧。」梓低頭，抓住朔的手，十指緊扣。

他只是縱容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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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因為我並沒有『想忘記這段記憶』的念頭，所以一直記得真相。」朔作出總結。

「為什麼要現在才說？」梓低聲詢問。

「這也有很多因素的。第一就是你們已經認清這裏並不是現實，外加梓作為夢境主人，有著類似心想事成的效果。之前重啟的時候，你還擁有記憶應該就是因有著『不想忘記』的念頭吧。另外你能輕鬆純靠體術來制服我也是因為急切想要打敗我吧。總之，肆意竄改夢境的設定和明確地想要脫離這裏導致了夢境的不可逆崩壞。」「淳」這麼解釋，突然臉色大變，大喊：「小心！崩壞蔓延到這裏了！」

地板開始裂開，露出漆黑一團的空間，四人竭力在榻榻米上保持平衡，最終每個人都釋放大量妖力去固定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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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究竟做了些甚麼啊⋯⋯」梓知道，當夢境完全崩壞，而他們的意識仍逗留在裏面的話，他們的精神就會一同崩壞，本體也就跟屍體沒兩樣了。當初情緒失控的她沒有考慮到這點就貿貿然建立夢境，要是因這樣害死朋友的話是不可饒恕的。

「沒事的。」朔牽起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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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是長久之計，你們是時候要離開了，而我這個存在也該消散了。」「淳」道。

「然後回到沒有淳的世界？」明質問。

「這也並不代表你可以在這裏渡過幸福但虛假的生活啊！淳——我從來都不希望這種事情的發生！」

「那我如何生存啊？」明單手掩臉，神情盡是壓抑不住的痛苦：「我如何是好啊⋯⋯」

「你⋯⋯喜歡我？」淳終於意識到這點。

「當然啊！我⋯⋯我一直以來都默默追逐著你耀眼的身影，如今燈塔消失了，旅人也找不到歸宿啊⋯⋯」

「我也喜歡你啊！你以為——你以為我一直以來的努力是給誰看的？你天賦異稟，我需要努力好幾倍才能追上你⋯⋯其實獻祭的結局是命中注定的，不然下場就會淒慘得像我當年的父母⋯⋯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讓你承受那種詛咒而已！」

「是這樣子啊⋯⋯」明看著淳喊完這幾句後突然走過來，目露茫然。

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

「好了，明你這個大笨蛋。」淳退後一步，勾起嘴角，輕輕一推，明就失去平衡墜向身後由梓構築的，散發出白光的門。「要好好活下去喔。」

梓和朔也走到門前。

「謝謝啦梓，希望你能幸福。」淳眼光溫柔地看著好友。

「一直以來⋯⋯也謝謝你了」梓回答，一絲淚光在眼中閃過。

「還有你！如果敢讓她不開心的話，小心我變成厲鬼來追殺你！」淳狠狠地盯著朔。

「好啦好啦。」朔歎了一口氣：「我也會看著明的。」

兩人十指緊扣走過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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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地上醒來，發現剛好遇上日出。

「聖誕節快樂。」明看著遠在地平線的太陽，低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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