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蝠與惜蝠

「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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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三個月大了，發出惹人憐愛的可愛娃音，父親開心地抱著他說：「惜蝠乖喔，以後帶你去看念蝠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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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此幕，讓我憶起「念蝠」這位特別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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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多年前，父親脾氣暴躁如雷，常與我發生爭吵，兩人時常陷入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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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我們在河濱公園吵架，父親氣憤地快步離開，我停下腳步大口呼吸，望向遼闊的大河與碧藍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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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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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叫聲，我轉身看到十幾公尺外，一隻蝙蝠驚恐地在天空盤旋，父親甩著外套擊中蝙蝠，蝙蝠摔落地面，我來不及阻止，父親便一腳用力踩死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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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婆看起來很兇，我怕牠咬我，所以我先殺死牠，反正夜婆也是畜生，死就死了！」父親面目猙獰，不屑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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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夜婆」是台灣閩南語用詞，意思是「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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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氣地告訴父親，蝙蝠也是眾生，上蒼有好生之德，但我的聲音進入父親左耳後，馬上從右耳飄出去，他不理會我，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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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濱公園是政府土地，無法任意掘土埋葬蝙蝠，我將蝙蝠移到大樹下，雙手合十哀悼牠，「阿銘！快回家啦！不要管那隻夜婆！」父親的宏亮聲音，打斷了我的悲傷，我嘆了一口氣，看了蝙蝠一眼後，便離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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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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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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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熟睡的耳畔，傳來父親的呼救聲，我跑進父親房間搖醒他，他睜開雙眼，全身冒汗，驚恐地對我說：「明天早上，我們到河濱公園，將那隻蝙蝠送到殯儀館！」原來，父親作了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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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父親正在河濱公園行走，突然一片黑壓壓的飛行生物，疾如雷電呼嘯而來，瞬間捲走父親。父親被黑線捆綁，倒吊在幽陰的洞穴裡，一隻身長10尺的「蝠王」倒吊眼前，雙翼緊抱身軀，一對腥紅雙瞳，犀利地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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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兇神惡煞，我怕你會傷害同伴，所以要嗜盡你的鮮血，反正你也是畜生，死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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蝠王張開駭然雙翼，大吼一聲！成千上萬的嗜血蝙蝠衝向父親，父親受到極度驚嚇後，回到了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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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父親與我來到河濱公園的大樹下，蝙蝠的遺體上爬滿螞蟻，父親將蝙蝠裝入小盒子，隨後我們前往寵物殯儀館，為蝙蝠誦經火化，將骨灰晉塔安靈。父親幫蝙蝠取名「念蝠」，收養牠為養子，我多了一位沒有血緣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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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我問父親為何想收養念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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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心不安吧。」父親冷冷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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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父親像是變了一個人，買了一本金剛經，有空就誦經迴向給念蝠。每年清明、中元等節日，父親會至靈骨塔祭拜念蝠，並參加社區的蝙蝠學會，學習蝙蝠知識，若在野外遇到受傷的蝙蝠，父親會將牠帶回家細心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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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脾氣變得溫和許多，我們不再爭吵，會聊起生活趣事。不久後，我的寶貝兒子出生，父親便替他取名「惜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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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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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蝠一臉天真可愛的笑容，父親抱著他輕輕搖晃，看著父親含飴弄孫的慈祥模樣，不禁讓我感到一絲欣慰，思念起「念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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