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失格》讀後感
以前不太懂書中主角對於活著就感到羞恥的感覺,近幾年來似乎能夠理解,因為也曾發生過太多次,覺得過於丟臉,對自己感到失望,而想放棄任何人世間的掙扎的時候。國二那年的閱讀也是極快,我想正是當時的生活過於快樂(有發生難過的事卻亦也不懂得真正的悲傷是像酒一樣會發酵成更燒喉的滋味)所以劇情也不太能夠停留於腦中,很快就忘去,徒留一些新奇詭譎的,流於詩化的句子,如今看來根本並非重點。像是「『信仰』這種事,不過就是為了接受神的鞭笞,而俯首走向審判台罷了,縱然地獄確實存在,但我排拒天國的可能。」就像是突然蹦現於腦中,會令自己很想抓住的句子,但未經完整前因後果事件的沉澱,以至於放在哪處都顯得突兀,雖說這樣的句子也可以解釋為小說裡必要出現的「金句」,曾經我以為這是小說每隔一段篇幅都要出現的尖子,可是就好比如是枝裕和的電影,慢步調呈現人生的劇本,一句刻意的金句都顯得突兀,雖然說是可以放在預告片和海報上沒錯,講一講後發現這也是必須的,但就是,國中的自己肯定有寫下這些句子吧,只記得這樣的句子而沒發現這些沒有阿葉悲傷的人生做背景根本毫無意義,「我已經是個廢人了。」、「那是來自於遠古的恐懼。」這些句子在如今更讓我感到深刻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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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想這本書還是潛意識裡給我埋下了什麼種子吧,看到結尾的那句,才二十七歲的阿葉已經彷彿四十幾歲一樣的人,顯現出深沉的老態,都說心死的人才是真正的死人。對十四歲的我來說,二十七歲肯定是十分遙遠,卻還算是在年輕人的範疇中,二十七歲就心死,應該說心死是什麼樣的感受呢?大概不僅僅是寫出「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這樣句子的程度吧!數字的詛咒,詛咒一直存在,還不懂得體會悲傷的我開始寫悲傷的詩,想像悲傷的世界,讓句子不斷的打進腦袋裡,未知的源頭原來來自於未來,人的本質是罪惡、悲傷的,年少的孩子若是硬要想像悲傷,那那份悲傷必定來自於未來,來自於終會顯現出的本質。如果我還活得到二十七歲(高中同學給出得占卜是一片黑、大學學長說二十七歲必然發生生命中天大的快樂,這種天大的快樂除了是憂鬱症大概只能是死亡,就像阿葉說的,寧可不要天大的喜悅來臨,因為不可忍受喜悅的失去,或是隨之而來的天大的悲傷。)我得再預支許更多的悲傷,因為到時候的我,到底還能不能承受裡外對翻的活著,內臟接觸充斥傷害的空氣,多麼脆弱,沒瘋掉也只能是心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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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體會阿葉再次見到堀木的心情,打算洗心革面的人總會被簡單的考驗打敗(如若他們的決心越大、越是明白會有考驗出現更是如此),其實堀木就是掘墓的諧音嘛,明知道不能有的朋友,好意是不會存在於酒肉朋友的友情中的,當有福能同享,有難不能同當的時候,對方就只能是膚淺的酒肉朋友。他們就像人生裡傷口即將癒合的搔癢感,你甚至不能夠將他們視作實物,因為他們總是一陣陣的來去,當你臣服於他們的邀請,你的快感是不能成為一種回憶的,只能變成深深的罪惡感永遠嵌在皮肉之中,變成時刻都會應驗的詛咒,傷口就好不了,永遠都在流血。所以只能將和堀木待在一起的自己當成一具空殼了,無意義的人生再怎麼掙扎都沒用。沒有淹死在海中,還是時時在世間感到窒息。啊沒錯,書中提到了「世間」,十七歲和二十一歲的我,都與「世間」見面了,我相信「世間」的確有實體,沒有很廣大的涵義,事實上是很狹小的,《異鄉人》的主角和《第三次殺人》的三隅也都看到了相同的世間。十七歲那年,我體會到了性別認同以及只能靠數字成績定義價值高低的世間,當同學說媽媽叫自己不要靠近男生頭的女生、當第一次前往男裝區看衣服的時候、被喜歡的女生問可不可以當她的男朋友的時候,因為考得太差被老師指責、當成績不好被同學消費得時候,我都看到了世間,我找不到活著的動力,世間緊緊盯著我,我的世界也變得好小,小的只剩下全黑沒有倒影,卻也不想睡覺作夢確保沒有夢碎痛苦的房間。二十一歲,世間又來了,再度看到它我先是不寒而慄,接著是對自己深深的無奈和嘲諷,所以我像是與它喝著酒,事實上,我看著從未走出的傷痛再度復發,我想著,原來世間不僅是個很爛的酒友,它更是一個詛咒,在我自以為能夠獲得幸福的時候,它會來給我送來悲傷,在長長的單戀、在長久耕耘人際和技藝的球隊、在碰到好人好友的社團、在好不容易爭取的第一志願學校,你以為一切都好了,不是的,幸福的更大的光亮下方仍藏著陰影,悲傷且羞於啟齒的本質是不可能消散的。這就是世間,是人以詛咒的管窺視到的人生真相,你永遠無法看得更多,因為淚水會模糊視線,手會沒有力氣再拿起窺視的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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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有個困擾,阿葉也有這樣的困擾,看過世間的人都會變得「懦弱」,我想這是「普通人」的普遍看法,不能夠對於不好的事情加以阻止,就好像是被流沙被黑洞的吸引力無法掙扎的拖入其中(阿葉接受常子的自殺邀請、看著良子被別人侵犯)。我沒辦法對於那樣的事情生氣,乍看下彷彿是失去了是非對錯的判斷,但其實不然,我知道誰是誰非,因為我們多麼理解那狹窄的「世間」,是非對錯正是「世間」常常在手上把玩的,帶有殺傷力的玩具。曾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具備「討厭人」的能力,但我其實不是不會討厭人,我可以極度的討厭自己啊,只是對於他者,是無法真正討厭的,討厭的只會是對方映照出的,與自己相像的部分。如果今天聽聞一個軟爛的父親,欠了一屁股債拖累家人,還整天縮在家裡沉默著像個帶刺的木頭,移不走也罵不得,那麼我一定是不能同提起的人一起罵他的,我為那位父親感到悲哀,感到一種休戚與共的,憐憫的決心,我想去那飄散著腐爛氣息的黑暗房間裡擁抱他,就像抱著未來的自己。所以阿葉是不可能自殺的,因為他替自己也替世上所有像他一樣的人悲傷,那種悲傷大有一種慈悲的善意,溫柔到不可能傷害任何人,包含自己,那種溫柔也讓懦弱的人向他靠攏,打到照面的瞬間,眼神裡就能汲取同理的溫暖。這樣的感覺多麼讓人感到欣慰啊,彷彿可以不再寂寞,可同時也是悲哀的,每一次每一次都提醒著自己,自己的確就是這樣悲哀的人,本質就是如此,無法逃脫「世間」的掌控,永遠只能當著恐懼著的,懦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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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讀過《人間失格》,我更懂阿葉的心思,卻也更明確的興生起討厭他的情緒——不想跟他一樣,因為我本質上跟他是一樣的。我期待著我花這些年「探究」這樣的心情(我不想再思考是否是出於自願還是非自願,那其中絕對不乏命運的、的、的「鞭笞」?)可以在自我滿足的故事世界裡給一些人帶來救贖,如果說理解就可以拯救的話。我先不要下定論,也不想預設結果,曾經的我是期待的,但現在的我只想無欲的讓文字的詛咒自行生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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