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帶你返嚟嘅第一日，嗰天淺藍一片，暖暖地，感受唔到一絲濕熱。我好似平時咁經過嗰條街，偶爾稍咗一眼。你就企咗喺泛住微光嘅玻璃後面。黑色柔軟嘅長毛，嬌小嘅頭殼，兩隻波浪質感嘅耳仔垂喺側邊，身體細到令人想捧喺手心憐愛。你舉住微微伸長嘅嘴，用珍珠黑色嘅眼眸直直望住我。嗰種好似做錯事扮無辜退縮，夾雜對外面期盼光芒嘅眼神，我到而家仲記得。我要帶佢返去。我當時浮現只有呢個念頭。我咩都未知，已經走咗入去舖面（當然，嗰時唔知買寵物嘅不人道）。出返嚟嘅時候，已經抱住裝住你嘅手提箱，昴然返緊屋企。

之後嘅日子眨吓眼就過，短短幾個月，慢慢睇住你由手掌咁大，身體愈嚟愈長，黑色毛絨絨嘅身軀每日延伸，直到我前臂咁長仲長大緊。你愈長，我愈擔心你隻腳支撐唔到身體，睇住你對小短腳跑嚟跑去個樣，好似總係帶住學行嬰兒嘅純真。你或者唔算得上係隻乖嘅狗，成日咬爛人哋送俾我嘅禮物，嗰次嗰個紙盒卡，我嬲到差啲郁手打你。有時你亂咬亂吠，幾廿種雜音穿透腦袋，我會諗，我到底做咩咁睇唔開自願帶麻煩返嚟。

但份量同樣沉重嘅，係你依然通透嘅眼神。每次我撳密碼鎖，繁鎖咁推開屋企嗰度過重嘅大門，你總喺匿喺一條柱後面（有時係櫈腳，有時係花樽），嬌小咁微微探頭望住我。我會舉起沉實嘅視線，搜尋你當日嘅藏身地，然後搵到你。呆咗幾秒，你奶油色眉毛下嘅眼珠慢慢變得水嫩、濕透，直到我從倒影中見到楝咗係中間嘅自己。你會跑過嚟，圍住我跑圈，喺我鞋上面蹭。望住兩隻飄浮空中嘅耳仔，總會覺得紛擾世界有你，係種豁然平淡嘅幸福。

所以喺公園街燈下嘅嗰程對話，呢啲片段先會好似流水咁柔然湧上嚟。喺兩份懷住嘅感情之間，我搵唔到當中分界線嘅形狀，因為對我嚟講，你哋擁有同樣深情嘅眼神啊。返到屋企嘅時候你望住我，已經意識到從此照顧你嘅人，淨返我一個。

「點解會咁嘅？」你鑽喺我瞓喺床嘅身上，用黝黑嘅眼睛望住我。

「因為有啲嘢要揀啊。」我向住你嘅前額，不自覺咁回答。

「但我只係隻寵物。」你話。

「但我話過做你主人。」我答。

一條好長好長不見盡頭嘅階梯延展喺我哋面前。白雲喺昏黃天色上飄泊，我哋向住一級級梯級，每步平穩咁向上行。有時你嘅小短腿行得輕快，慢慢遠去，突然又停低等我跟上嚟；有時你跑到攰，我會用雙手懷抱住你軟熟嘅身體，溫暖咁慢慢繼續爬，永遠唔會覺得攰。但直到過咗好耐，唔知幾時嘅一刻，我哋會見到分岔路喺面前。淡黃嘅雲霧散去，留低一片月色。我望住左面嘅嗰條路，知道嗰條喺屬於你，只有臘腸狗狗好窄好長先通過到嘅路，無論我點想嘗試跟上，都會係階梯中失去平衡，向不見底嘅高空墜下。你一如既往帶住純真，諗都無諗就行咗過去。我望住你扭吓扭吓嘅身體，默默咁企咗喺原地。跑多幾步，你突然意識到啲嘢，擰轉頭，先發現今次我無跟上嚟。你隔住微光下嘅玻璃，呆呆咁望住我，用種哀悼嘅聲調呼喚我。將你嘅身影刻喺腦海之後，我慢慢轉身，昴然踏向右邊只屬於孤寂嘅階梯。

我親吻你挨喺我胸上嘅前額，希望嗰日，我再聽唔到身後嘅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