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愛的江輪老師:
許久未聯繫,近來安好?
如果父親仍在那件事情生氣,請告訴他這毫無意義。您從小看著我長大,您應該很清楚,想要我苟合他那噁心的觀念,還不如教我亡命來得痛快。要是父親還不開竅的話,那我就一直在荒境待著,誓不歸家。
如果你要問我在哪裡,不錯,我又回到魔屋了,這不是什麼秘密,我愛這裡,如果父親已經下令將我驅逐出家門,這裡便是我的家。
從我在惶然殿裡公然反對“清洗日”之後,我和父親的矛盾由此升級,什麼“抹乾淨凡間的愚昧和罪惡”,無非滿足大家的殺戮欲望,異域之人不該干涉凡間事務,父親總是自以為能夠主宰天地,派一列火車過去,帶著鮮血歸來,我們做的事才是罪惡。祭魔自告奮勇參與清洗,這並不奇怪,令我最意想不到的是,連一向愛和父親作對的血舞也對“清洗日”漠不關心,我失望極了。
如今的惶然殿,不,整個摩迦士裡,恐怕只有您能讓我放心地傾訴衷腸了,所以既然寫下這封信,不妨多說些什麼,不過對於以下內容,請您務必替我保密,萬萬不能被父親知曉。
您輔佐父親掌權許久,想必聽聞過“伊斯克拉弗”,也就是那個著名的“會移動的金字塔”,確切來說是它前身的國名,現如今早已改名為“聖塔”。而“伊斯克拉弗”卻未被棄用,簡化成“伊斯克”,成為了另一個國家的名稱。
這麼描述似乎有些繁瑣複雜,暫且先說聖塔吧。追根溯源,伊斯克拉弗原本是異域裡的一個小國,離摩迦士山脈十分遙遠,兩百年前,宮廷發生政變,政權由此分裂,變成了伊斯克和聖伊斯克帝國,後者的國王喚作“瓊宇尊王”。瓊宇家族是唯一攝政勢力,他們在新朝初期成立了一個叫“聖伊斯克協會”的組織,以收納願為其效忠的平民,這個組織在後來改名為“聖塔協會”,成為了不可一世的貴族群體。四十年後,瓊宇三世登基,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建金字塔,並許諾給子民“永遠的幸福”,聲稱聖塔是一個巨大的極樂世界,擁有無盡的物資,塔民皆平等,用他的原話講就是“空前絕後的盛世”,如今看來顯然是彌天大謊。
聖伊斯克帝國誕生的第五十四年,金字塔竣工,瓊宇三世動員全國民眾“啟動金字塔的引擎”,也就是合力將它抬起,彼時除了聖塔協會的會員和建造聖塔的工人,共有三十萬平民參與金字塔的啟程計畫。在所有人站在塔底下,舉起雙手支撐塔底時,工人們拆了原本承載著金字塔的鋼筋腳架,三十萬人像抬轎子那樣頂起塔身,邁腿前進,聖塔開始緩緩移動,在異域裡終年不停地遊蕩。從那以後,所有參與金字塔建造工程的工人們都如願加入了聖塔協會,而被誆騙到塔底的平民們則變成了萬劫不復的奴隸。
值得一提的是,瓊宇三世開創的馭民之術頗為巧妙,聖塔即是一個國,國內大部分人口都在塔底“抬轎子”,倘若有誰想起義反抗,就必須調動大量人口,但哪怕從塔底抽離十分之一的人力,聖塔都會傾斜,壓死剩餘的人。即便剩餘的人能夠扛得住金字塔的重量,塔身傾斜造成的異樣也會驚動聖塔高層,從而讓統治者提早部署軍隊鎮壓革命。由此觀之,在聖塔里,造反是不可能的事情。異域中大大小小的奴隸制國度看見了金字塔制度的奇效,紛紛想效仿——畢竟他們日夜擔憂的造反問題得以解決——不過因為種種原因屢次失敗,原聖伊斯克帝國創建的聖塔便成為了獨一無二的存在。
也許您在此之前早就瞭解過聖塔,或者略知一二,但我還是要和您簡單介紹一遍,因為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就和它有關係……其實不僅是“有關係”,說出來可能會讓您嚇一跳——我要推翻它。
您明白為何我要請您保密了吧?父親是絕不會同意我這麼幹的,不過既然他能干涉凡間,我也能干涉異域中的別國,只不過他的方式是殺戮,我的方式是解放和拯救。
聖塔數十萬平民,聖塔協會管他們叫貴民,其實外界明眼人都知道是奴民。令我費解的是,異域裡那麼多新代國——也就是真正的富饒盛世,裡面的民也是真正的貴民,能夠對政客頤指氣使的貴民,他們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為什麼對聖塔里的悲劇視而不見呢?為什麼不叫國家派遣軍隊解放聖塔奴民呢?看來他們的德也是偽德!
因此,我既困惑,也憤怒,更多的是革命的激情。我知道,聽完我的計畫之後,也許您不會遵守我提出的保密協議,不過已然來不及了,因為我們今夜就行動,請您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幕吧。
苦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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