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1
20231217~20231231
Christmas Speacial
窗外安靜落下的雪似乎不會停了,因為雪只會在它們將黛青染白時才會停下。
他試著讓注意力集中在金屬門把上頭,彷彿正以念力驅動機括,使它自己轉開一般。又或者是在等待另外一頭的人心電感應似的為他開門,省去敲門的尷尬場景。剛才真不該喝蘭姆酒的,他現在頭暈腦脹得難以思考,連該不該敲這扇門都無法決定。
他的手在流汗。說不定他手裡的東西已經被汗水印出一個手掌的形狀了。阿爾金·列夫·烏爾拜恩·安那托利·者奈洛·瓦西里亞狄斯。那是他的名字,以華麗的褐色字跡寫在蝴蝶頁裡。他忍住將那疊紙拿到眼前一頁一頁細細翻看,然後將它們全撕成碎片的衝動,他可以這樣做,但他知道他不會,因為這太卑鄙、太不尊重了。說也奇怪,他到底是從麼時候開始在意那種事的,自己是不是很卑鄙?不尊重?他從來就沒介意過的。
他還是敲了門。不過沒聽到回應。也對,已經很晚了,瓦西里亞狄斯應該睡了吧。要不然就是到鎮子裡慶祝平安夜去了。像他這樣的人,聖誕節留在學校才有問題。
他站在原地。他自己也不大清楚為什麼,他就是想要站在瓦西里亞狄斯門前,也許是等他開門吧,也許他心裡其實暗暗希望他沒有為了一顆屍體被處理得美輪美奐的松樹或幾片參酒的薑餅人出門。
他就這麼面無表情的,默默的杵著好一陣子。一切靜得似乎連空氣的脈絡也能被感知--以稍顯凌亂卻不亂節拍的方式搏動。
拍子亂了。他忽然在心裡說出這句話。急促的腳步聲和衣物摩擦聲從門另一頭傳來。(眾所周知,卡文迪許學院宿舍的牆板比羊皮紙還要薄)門打開了。他差點而把書弄掉。儘管已是深夜,瓦西里亞狄斯仍然穿著襯衫和長褲,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巴爾忒里,」他讓到一邊。「進來吧。」
他的房間東西很少,空蕩的甚至令人有些無所適從。巴爾忒里把那本書丟在瓦西里亞狄斯書桌上,發出一種悶悶的聲音。瓦西里亞狄斯拾起桌上一本平裝書隨手遞過。接在手裡的瞬間, 一陣輕顫竄過他的瘠椎。瓦西里亞狄斯的手很暖,像在陽光下待上半小時的人的手,像他的名字一樣溫熱₁。
巴爾忒里向他點頭致意,隨即轉身準備離開。他毫不驚訝的看見門是開的,頓了一下,反正他不介意。
他輕輕「哼」了一聲。走出去的時候還故意用肩膀把門撞得更開。
「嘿。」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他背後響起。巴爾忒里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他只是停住。「我想看你的作品。」瓦西里亞狄斯說。
巴爾忒里又「哼」了一次。
「你不需要假裝不討厭我。」他冷冷地說。
「別沉浸在你那自以為謙虛上進的自我形象裡了。我的期末報告分數突破歷史紀錄六分,你比我少四分,我比你強,這是事實。少假裝自己是個慈悲為懷的大聖人,願意......」他停了一下,好思考用哪個詞彙能達到最完美的效果。「......願意觀摩一個你認為比你低等的人寫出來的垃圾。還是你覺得這個詞不夠恰當----」
瓦西里亞狄斯抓住他的前臂,將他整個身體轉了過來。
「用不著向我炫耀。」
瓦西里亞狄斯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他琥珀色的瞳眸直直盯著巴爾忒里稍微瞪大的翡翠色雙眼。
「而且我從沒那麼說過。」
瓦西里亞狄斯的嗓音在巴爾忒里耳中燃燒著。他沒有講得很大聲,甚至沒做出甚麼情緒的表現,但他的話語燃燒著甚麼。也許是恨意。
「我沒有。」他在他耳邊強調,瓦西里亞狄斯靠得很近,溫熱的氣息撫觸著他的後頸。
巴爾忒里回過神來清了清喉嚨,他的視線往下移,停在瓦西里亞狄斯手上。瓦西里亞狄斯才意識到該鬆手了,他踉蹌後退幾步,把臉別到一旁,金色短髮垂下來遮住他的臉。
巴爾忒里拉好袖子,頭也不抬一下,好像瓦西里亞狄斯剛才沒有做出任何失禮的舉動,而是向他行了個宮廷禮似的。
「明天清晨怎麼樣?」巴爾忒里平靜的道。
「行。」
「我會在圖書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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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利刃刮過巨大巴洛克式建築的玻璃窗,一名英俊的年輕男子正穿過中庭。他身披帶著夜空色調的長袍,修長的手和裝著羊皮紙的匣子攏在袍子裡側。
瓦西里亞狄斯"無意識"的驅動雙腿。不是因為十二月二十五號清晨的氣溫,他只是不確定自己究竟是想慢條斯理的走,還是大步流星的趕去。如果坐在窗戶旁邊向外看,他與波斯菊花蕊一樣顏色的金髮肯定非常醒目。或者說,刺眼,這大概是整個卡文迪許學院裡除卻聖誕花束之後最強烈的色彩了。
巴爾忒里確實坐在窗邊。書桌旁邊擺著兩張椅子。他來的時候還只有一張。天還沒亮得可以清楚的讀字時他就已經坐在這兒,過了一會,他決定要輕手輕腳的搬一張椅子來。負責熄燈和點燈的圖書館理員上樓時皺眉望了他一眼,嘴巴張著看了老半天,最後只叫他小心不要撞到椅腳。
他開始等。疊的整整齊齊的第四版論文稿子靜靜躺在桌上。他望著書桌對面的椅子。他知道自己不是因為在意他......好吧,說難聽點,想要討好他,才流了不到半滴的汗。(「到底多幼稚,為了討好誰而為他搬椅子?」他想。)但其實他淺意識中有一個小角落正在提出疑問: 我聽你在放屁,如果今天是跟另一個學生會面,你還會般這張椅子嗎?
當這個問題在他腦中浮出時,他快速的回答道: 當然。我沒那麼自私。
當他撇見瓦西里亞狄斯的一頭金髮時,他的回答卻變成: 我不知道。
瓦西里亞狄斯注意到那張椅子後只是兀自坐下,甚麼都沒說。
「你也早安。」巴爾忒里的手伸過半張桌子,將稿子推到他前面。他眼裡閃過一絲慌亂。只有一閃而過,還沒來的及讓巴爾忒里辨識出那是甚麼。
「早安。」他也把匣子放在巴爾忒里面前,儘管巴爾忒里沒有要求他這麼做。有一段時間,響起的唯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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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₁: 安納托利(Anatoly)用作男性名字,意為「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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