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小說｜R18】妖怪婚姻事件簿（上）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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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十二點，便利商店的鈴聲「叮咚」一聲，簡因站在門口，自動門卻一直沒有打開。

他呆呆抬頭看了自動門上的感應器一眼，伸手揮了揮，發現沒什麼用，自動門還是一直關著。

原本貼滿廣告的玻璃門今天撤得乾乾淨淨，映出了他的臉龐。

小小矮矮的個子，穿著印了蜘蛛人大頭的白Ｔ恤，簡單的牛仔褲，一張圓圓的臉上戴著厚厚的黑框圓眼鏡，臉頰上有幾顆不明顯的褐色雀斑，一頭黑色的短髮，長得就是有點矬的普通高中生模樣。

雖然十八歲了，但簡因看起來遠比實際年紀小，長得就像個未成年。

便利商店裡的店長看到簡因，連忙從櫃檯後走出來，用力把自動門推開。

這個店長生得高頭大馬，一臉橫肉，渾身肌肉簡直要把衣服撐破。如果不是穿著制服，壓根跟混黑社會的沒兩樣。

店長不笑時表情凶狠，看見簡因這個熟客時露出笑容，但笑起來也沒用，比不笑的時候還恐怖：「這門壞了，今天早上修過，可現在……」

店長看了一下外面，「嘖」了一聲：「開始放暑假了，一堆不安分的，沒事搞事，連我的自動門也敢搞！」

店長朝著門外看，簡因隨著店長的目光轉頭往後看，只見方才原本空蕩蕩的馬路上突然多了幾個人在那裡嘻笑。

對面公園昏黃的路燈亮著，風呼呼地吹，公園裡的樹木搖得沙沙作響，陰沉沉的影子跟著搖曳，簡因的心裡頭也跟著不安地晃蕩起來。

簡因進了便利商店裡，拿了個御飯糰和豆漿還有幾包零食後就結帳離開。

他今天一整天整個人都惶惶然的，心臟好像懸在半空中一樣不上不下的，慌得很，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之前聽老人家說過，夜裡過了十二點絕對不要在外頭閒晃，尤其是農曆七月，很容易遇上不好的東西。

簡因不是個迷信的人，他信上帝的，雖然不是很虔誠，但偶爾還是會上教堂，一直不太在意這種事。

「人也太多了……」簡因喃喃念著。

站在路口等著過馬路，這時不知怎麼地一陣大風吹來，天上突然劃過一道銀色的閃電，簡因在心裡頭數著：『一、二、三！』

如果三秒鐘內沒有打雷聲，那雷就是在遠方才會響起。

果不其然，雷聲遠遠地響在遠處，簡因繃緊的神經鬆了，他自小就怕打雷。

小綠人號誌燈亮了，簡因提著零食袋子過馬路，就在這時候對面公園入口處出現了一個消瘦的身影。

那個人穿著黑色的Ｔ恤和黑色的長褲，Ｔ恤的帽子往前蓋，帽沿底下被陰影遮住了，整個人黑成一團。

閃電又亮起，這回像是亮在眼前一樣，幾乎照亮了整個夜空，簡因僵了一下，才想著再數一二三，那雷卻在數到三時就響起，像打在耳邊一樣，同時，簡因整個人跳了起來。

讓他跳起來的不是近在咫尺的雷，而是那個全黑的男人撞到他。

頓時簡因只覺得腦海中有東西闖了進來，在他和那個黑色男人交會的剎那。

眼前暗紅色的一片，觸目所及全被填滿那樣的顏色，噁心的腐臭味隨之撲鼻而來，耳邊緩緩響起「喀啦喀啦」的硬物咀嚼聲，那聲音像是……吃到排骨的軟骨，牙齒用力咬下磨碎時，發出的聲響……

簡因被撞倒在地，整個人臉色蒼白地跌坐在斑馬線上。

他努力地想回頭看那個男人一眼，雖然很可怕，雖然知道不該轉頭，但他還是硬撐著，用自己都能聽見的脖子骨頭劈里啪啦響的力道，最後，他轉過了頭。

黑色的身影……簡因把那個人的背影深深映在腦海裡……

第三道雷突然落下，隨即巨大的雷聲在耳邊炸開，簡因瞬間頭皮發麻，他抬起頭，只見天空變成銀白一片，而後更亮的閃電隨即而至，放大進他的眼裡。

「叭──」

汽車的喇叭聲響起，卻只能被掩蓋在雷聲巨響之後，突如其來的撞擊，簡因感覺自己飛了起來，被拋到空中，而後重重落下。

當他摔到路上，發覺忽然間一切都靜止了，劇痛襲來，腦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啪」的一聲碎了，就像他的身體一樣，跟著一起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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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醫院急診室。

救護車疾駛至急診室外，兩個救護員拉下擔架，一名不停地給擔架上的簡因做ＣＰＲ，一名推著擔架跑：

「男性，十四至十六歲，雷擊加上車禍，OHCA（心肺功能停止）！」

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青年跳下救護車後跟著救護員一起跑，臉色蒼白，神情緊張地問：「救不救得活、救不救得活？」

急診室的女醫師飯吃到一半，急忙放下便當衝了出來：「去顫器準備！」

護理師們立刻推來心臟去顫器，一個協助急診室醫師，一個把白西裝青年推到後面，拉起簾子：「家屬外面等！」

青年喊道：「我不是家屬，我是撞到他的人！」

女醫師喊：「兩百焦耳！Clear！」

青年焦急地待在簾子外頭，不停地搓著手，神色慘白。「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千萬不能出事啊！」

「沒反應！兩百五十焦耳！Clear！」

電擊器的聲音和急診室醫師的聲音交雜著傳來，白西裝青年腳都快軟了。

「還是沒反應！」

「三百焦耳！Clear！」

女醫師喊著「三百焦耳」，並電擊下去的這一刻，整個和平醫院的燈光突然接連閃爍幾下，接著全醫院陷入黑暗當中。

「搞什麼鬼，這時候給我斷電？」女醫師忍不住怒吼起來。

備用電源在下一刻緊急啟動，但亮不到一秒，整間急診室的日光燈突然又「啪」的一聲全數炸開來，燈管碎片四散，噴射到急診室眾人身上，好些人驚得大叫哀號！

「什麼情況啊！」女醫師臉上被碎片劃出了一道口子，鮮血流了出來。

黑暗的急診室裡尖叫聲此起彼落，然而在這些混亂嘈雜的聲音中，剛剛一度失去生命跡象的簡因身上，接著的儀器聲音開始響起：

「滴、滴、滴、滴──」

心跳與血壓逐漸恢復，螢幕上紅色與綠色的數字攀升到安全數值……

負責救人的女醫師猛地轉過頭看螢幕，然後再看簡因，當下忍不住喊了一聲：「見鬼了──」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原本心肺功能停止的簡因不知何時竟睜開了雙眼，貓一樣的眼睛在黑暗的急診室裡亮著，虹膜是奇怪的亮金色，瞳孔則是暗金色，還是豎瞳。

這壓根不是人類會有的眼睛！

「外、外、外、外、外星人？」女醫師的聲音抖了起來。

簡因和一般OHCA後甦醒的患者截然不同，眼神太過銳利，氣勢太過狠戾，好像可以隨時跳起來撕咬人的喉嚨一樣，這讓看盡生死的女醫師一陣寒氣從脊椎往上一路衝衝衝，頭皮發麻，話都不會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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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室的氣氛緊張異常，簡因翻身從病床上滾下來，像負傷的野獸般四肢伏地緩緩後退，一路往後爬，爬到急診室角落。

一堆人打開手機的閃光燈充當手電筒，照得急診室裡鬼影幢幢，氣氛更加嚇人。

這時候整個急診室的儀器都微微震顫起來，一些病人慌亂地說著：「地震、地震了！」

女醫師立刻回過神來，朝護理師喊道：「立刻疏散患者！」

急診室亂成一團，在護理師們的引導下病人慌忙往出口逃生，好幾張病床摸黑被推著走，撞來撞去地發出巨大聲響，但就在此時，一個身穿黑西裝的男人卻從急診室外緩緩走了進來。

男人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輕輕響著，瞬間，隨著這陣聲響，周遭的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讓人無法喘息。

人群從他身邊分流而過，病人推擠著，卻沒人能碰到他的衣角一下。

前所未有的壓制力道此時撲天蓋地往簡因而去，簡因警戒地看向黑西裝青年，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黑黑扭曲的深沉身影，還有一大片駭人的紅。

可怕的感覺壓制住簡因，瞬間，整間急診室開始搖晃，不、應該說整棟大樓都開始劇烈搖晃，同時，推車上的醫療用剪刀和手術刀浮空而起，朝著那個黑西裝青年急射而去。

黑西裝男人伸出手掌，下一刻，一面隱形的牆豎立起來，銳利的剪刀和手術刀全陷入那面看不見的牆中，而原本縮在牆角的簡因整個人猛地從角落被扯起往牆壁一撞，四肢被死死釘在白牆上，已經骨折的身體受到極重的壓制，痛楚讓簡因無助地哀號了出來。

那聲哀號讓黑西裝青年微微一愣，屬於少年獨特的聲音，帶著軟糯，失去了之前的凶悍狠戾之色。

「怎、怎麼回事！」方才一直被晾在原地，沒有跟著醫護人員和病人逃出去的肇事白西裝青年在黑壓壓伸手不見五指的急診室裡緊張地大喊。

這一喊，黑西裝青年才回過神來，手指往前一點，一陣巨大的壓力衝向牆上的簡因，擊暈了他。

接著黑西裝青年看向白西裝青年，手指再朝白西裝青年一點，白西裝青年突然就翻了白眼，整個人軟了下去。

黑西裝青年身影消失一下，再出現已到白西裝青年身旁，順手將人撈了起來，讓對方倒進他懷裡。

懸浮在空中的手術刀和剪刀沒有了簡因力量的支撐，哐啷啷地掉了一地，發出清脆的聲響，隨著掉落的還有一起昏迷過去的簡因。

簡因的腦袋直接撞了地，悶悶地響了好大一聲。

黑西裝青年沒有理會簡因，看著懷裡的白西裝青年，聲音沙啞地說：「你又闖了什麼禍，碰著了這什麼東西？」

黑西裝青年身上隱隱泛出淡淡的淺紅色光芒，地上的剪刀映出了他的模樣。

銳利的眼神藏在長而濃密的睫毛之後，深黑色帶著紅光的瞳孔像是無波已死的古丼，消瘦的臉龐線條凌厲，臉色蒼白到慘青，一雙丹鳳眼和顏色極淡的雙唇，組合成為了意外俊逸秀朗的精緻五官，只是雖然穿著剪裁合宜的昂貴高級西裝，周身氣勢卻帶著亙古古老的氣息，有種與世格格不入的違合感。

這就是個，不屬於平凡人世的不尋常人。

急診室外的天空，這時又打了一聲響雷，銀白色的閃電劃破天際，照亮整個夜空。

也在這時照映出黑西裝青年幾乎只有一層薄薄肌膚貼著的青白色右手腕上，那條鮮紅得像血一樣纏繞住他的手骨，綿延入心臟深處的紅色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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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鬼門開啟，傳說中的萬鬼朝凡之日，於是從今夜起，注定無法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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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醫院第九層，傳說中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的樓層，專收非人之病患。

乾淨潔白的VVIP病房內，簡因安靜地躺在床上，手背和身上接著點滴與儀器，儀器正「滴滴滴」地輕微響著。

穿著黑色西裝的洪羨蹺著腳坐靠在沙發上，一雙漆黑如墨的眼凝視著簡因的臉龐。

昏迷的簡因長著一張奇怪的臉，這讓洪羨一直將視線投注在他的身上，而在這同時，四周牆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會閃爍出金色的符紋，之後消失，不斷輪迴顯現。

只是即便有這樣強力的符紋存在，這間病房在簡因呼吸的時候，依舊會隨著簡因胸膛的起伏，宛如地震一般輕微搖晃，震著整層第九層。

病房外，這個特殊樓層的特殊護理師們也在竊竊私語著，疑惑這個晚上送來的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撼動和平醫院的第九層。

恐怖而強烈的威壓是洪羨從來沒感受過的，簡因身上漫出的那種氣息更是古怪。

不是仙氣，平和的仙氣不會讓人感到如此壓抑，也不是妖氣，沐浴在妖氣中人類的身軀會逐漸被侵蝕直至消融殆盡。

洪羨只感覺自己的心跳有些異常，竟然前所未有地帶出從來沒感受過的不安與忐忑，他緩緩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這時洪羨摸到了西裝內側的手機，他想了一下拿出手機，解鎖手機後朝著昏迷中的簡因拍了一張照，挑了寫著「天庭幼稚園」的群組，將照片發到上頭，而後打了幾個字。

定婚店小BOSS：『誰認得他？』

現在時間，凌晨三點半，又適逢暑假下界開門第一天，群組裡是人的、不是人的，通通忙得腳不沾地，好一回兒才有人回：

小星星：『第九層？』對方認出了和平醫院樓層裝設的特殊符紋。

嘯天犬巡邏中發出一條語音訊息：『側臉看不清楚啊！洪老鏡頭拉近點拍。』

定婚店小BOSS：『懶得動。』

王霸：『洪老，伸出你的手指，往螢幕兩個角落張一張，就能把鏡頭拉近。』

群組中開始有「人」教洪羨「如何正確地使用一臺手機」。

『……』洪羨頓了頓，默默地按照群組內專業人士的教學，用起他不太熟悉的現代玩意兒來。

終於照了張清晰而且沒有模糊的照片傳上群組後，裡面不管活著的，還是死了的，都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

突然一聲巨雷又炸響天際，惹得全部的人跟著大震。

『這都打了一整夜的雷了，雷公和電母到底在追什麼妖？』

『靠北是要嚇死我膩，我人類的心臟承受不了這麼大的雷聲，耳膜要破了，直接炸在我耳邊啊！』

洪羨頓了頓，緩緩打了幾個字：『這位今晚受雷擊，有關乎？』

『七月初一遭雷擊!?』

『真被打到？？？？』

『千年一遇啊！』

『等等我賴電母！』

群組裡停頓了好一下，接著突然一條語音訊息跳了出來：

『靠北真的在追妖！電母說她老公在大光明公園上頭察覺妖氣漫天，這都滿到上界去了，連打好幾個雷可都沒打到那東西，現在還在追啊──』

這是壓根不會打字也不會寫字的嘯天犬的語音訊息。『我家二郎要我立刻去支援，先下了哈！』

洪羨頓了頓，目光又移到昏迷中的簡因臉上，又緩緩打了幾個字：『是人是妖？』

群組裡一片寧靜，沒人知道。

『人。』

突然有人傳了這麼一個字，暱稱是：「妖管局」

當這個三個字出現在群組中，所有人員安靜三秒後，立刻炸開鍋：

『大佬好！』

『大佬這麼晚還沒睡！』

『敬業精神可嘉！』

『不愧為我界楷模！』

洪羨打字超慢：『如何得知，見過？是否為年末逃脫妖管局者？』

講到這個，群組裡眾人頓時安靜如雞，無誰敢再多吭一聲。

去年年底發生了一件大事，妖管局被大火給燒了，整棟豪華大樓付之一炬，而其中被關壓在妖管局中的幾隻千年大妖混亂中趁機逃脫，直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半隻。

妖管局的打了幾個字：『眼鏡痕。』

洪羨抬頭再度看向簡因。

是了，簡因的臉頰兩側有帶眼鏡的痕跡，妖，是不可能近視的，那是人類才會有的毛病。

而也就是在此時，簡因睜開了眼，他遲鈍地將視線對著天花板好一會兒後，才慢慢地將腦袋轉了過來，目光緩緩與洪羨交會。

當他們兩人的視線對在一起時，洪羨感覺自己的心臟突如其來狠狠地跳了一下，高高懸起，重重跌落，像是落入了最深最冷的深海之中，令他沒頂，無法呼吸。

簡因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原本金色的瞳孔與豎瞳變成了黑色的尋常模樣，只是眼睛有些大，大而無神，顯得呆呆的。

「你是誰啊……怎麼在我家……」簡因發出的聲音軟軟的，彷彿方才在急診室裡發狂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隨著簡因的轉醒，那呼吸時散發出來，能將第九層震上一震的氣勢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完全收回他的身體深處，好像根本從不存在一樣。

「你是什麼東西？」洪羨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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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什麼東西！」

病房的門被打開，身著白色西裝的青年走了進來。他一手還捂著腦袋，臉色是驚嚇過後的蒼白，和洪羨營養不良似的青白完全不一樣。

「頭好暈……」看起來三十多歲的青年眼角細看已有些淺淺的皺紋，他生得一張俊朗搶眼的臉，身高和洪羨差不多，身材一看便是有練過的，輕而易舉就把尋常人無法駕馭的白西裝撐得筆挺又兼有氣質。

這人實在帥得沒邊，五官精緻到簡直神仙顏值，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來著。

洪羨抬頭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緩慢而困難地掙扎著想從床上爬起來的少年，眉頭皺了皺。

而當白西裝青年隨著洪羨的視線往少年看去，自己也愣了。

洪羨開口：「長得很奇怪……」

白西裝青年吼了一聲：「羨羨，知道你隨我長得帥，可爸爸沒教過你這樣評價別人的，要道歉，什麼長得很奇怪！」

白西裝青年正是洪羨在人間界的父親──關悅。他生得一張逆天的臉，今年都三十八歲，即將邁入三十九歲大關了，可怎麼都不顯老。

兩個人一黑一白，站在一起看起來就像是弟弟跟哥哥，只是容貌不太像。

一個陰鬱病秧秧，一個陽光超爽朗。

關悅說完見洪羨也不說話，搓著手趕忙就往病床上的簡因方向走去。

「那個、那個，小朋友真的很對不起！」關悅一開口便是道歉，臉上有著真摯的歉意和濃濃的擔心：

「昨天晚上也不知怎麼了，一直打雷，我這個人什麼也不怕，就怕打雷了，趕著回家躲雷，誰知道一個雷打在我車子前面，嚇得我啊──什麼都看不清楚，居然直接把你給撞飛了！

醫生說你全身多處骨折，好不容易才救回來，真是很對不起，我已經聯絡保險公司了，後續的醫療費用你不用擔心，我全權負責，這是我的名片！」

關悅從西裝口袋裡掏出白色的名牌皮夾，從裡頭拿出一張同款白色，印著金色字體的名片遞給簡因。

簡因呆呆地接過關悅遞過來的名片，湊近眼前看了一眼，放得很近了，才很是吃力地把上頭的字念出來：「定婚店……關……悅……」

「是是是，我叫關悅！」關悅搓著手說。

簡因翻過名片，在後頭看到了屬於關悅的手機號碼和社群軟體帳號。

簡因抬頭看了看關悅，神情還是呆呆傻傻的。

洪羨一直注視著簡因，直覺讓他感到簡因很不對勁。

簡因又揉了揉眼睛，想了想：「我的……眼鏡呢？」

「眼鏡？」關悅立刻說：「應該是車禍時掉了，沒關係，我立刻聯絡人幫你配付眼鏡，你近視幾度？」

簡因想了想，嘴唇開開合合，那兩片帶淡淡粉紅字的唇瓣一個字一個字地迸：「不、知、道、啊……」

「噢噢噢，沒關係，我會想辦法！」關悅說：「那個，你要不要先聯絡你的家屬來醫院？我讓我兒子給你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關悅轉頭看向洪羨，眉毛揚了起來：「羨羨你怎麼還坐著，趕快過來問問人家小朋友有沒有怎樣，多處骨折啊，這麼嚴重你卻一副不打緊的模樣，怎麼可以！爸爸是這麼教你的嗎？」

洪羨顯然不想動，依舊坐在那張看起來就很貴的VVIP專屬真皮長沙發上，低頭滑手機。

關悅恨其不爭：「滑手機，滑手機！現在的孩子沒一天不滑手機的，你們是都被手機魂給附身了是不是！等等帶你去廟裡拜拜驅邪！七月鬼門開，諸事不順！」

洪羨繼續滑手機，沒理會他爸。

關悅轉頭看向簡因，然後突然愣了一下。

他們兩人靠得近了，關悅也稍微冷靜了下來，這才仔細看了簡因的模樣。

關悅嘴巴慢慢張開，有點合不起來的跡象，好一會兒，才聽見他身後洪羨傳來的聲音：「發現了？」

梗著脖子的關悅僵硬地緩緩點下頭。

「他真的長得很奇怪。」洪羨聲音淡淡的，有些沙啞，沒有抽菸的習慣，天生一副破碎的菸嗓子。酥磁的聲線十分特殊，帶著一種獨特的魔力，聽他說話的人總是會忍不住把心繫在他的身上再也解不開，那聲音實在好聽得緊。

洪羨又補了句：「我不是在罵他。」

關悅的笑容僵了僵，小心翼翼地對著簡因說：「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那個……你媽媽又叫什麼名字？」

簡因的臉慢慢露出困惑的表情。

關悅急忙說：「我不是什麼變態壞人，我只是想……」關悅的聲音緩了下來，一字一字地迸，跟剛才的簡因說話方式簡直一模一樣了：

「確認一下咱們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簡因更顯困惑了。

關悅說：「你……」他掙扎著：「今年幾歲了……」

然後因為車禍而撞到方向盤，被安全氣囊給炸到的關悅捂著痛到不行的腦袋說：「如果從我第一個女朋友算起……照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我很懷疑……你是不是我不小心掉在外面的……」

「兒子」兩個字簡直說不出口！

因為大兒子就坐在他背後的沙發上，蹺著腿，用陰沉沉的目光凝視著他的背。

關悅坐立難安，簡直想奪門而出！

難怪跟著救護車跑進急診室時，護理師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說：「家屬旁邊等別來亂！」

進到病房後，大兒子看見他的第一眼，直說這個小朋友長得很奇怪！

這壓根不是長得很奇怪！

而是這個小少年跟他長得有七分像！

七分、七分那麼多！

要是這個少年圓圓的臉蛋瘦下來一些，長得高一點，眼睛沒那麼圓，點掉雀斑，那鼻子、那耳朵、那眉毛、那嘴巴，和他十六歲的少年時期簡直一模一樣啊！

「啊？」簡因發出輕輕的聲音：「我不知道啊……」

少年發出柔糯的聲音，軟軟的，直直搔入人的心坎底，像是被羽毛拂過一般，心都給熨平了那般舒服好聽。

「不知道？怎麼不知道？」關悅露出痴呆的表情。

簡因困惑地撓了撓腦袋，緩緩開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這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什麼東西都沒有……」

簡因捂住自己的腦袋，頓時他與關悅動作一致，表情也一致，兩人簡直變成八分像，如同照鏡子一樣，瞳孔底深深印出了對方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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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悅按下床頭的緊急按鈕大聲喊道：「不得了啦，醫生──」

護理站的特殊護理師們衝了進來，各個都盯著病床上的簡因，眼睛亮晶晶的，早好奇死了簡因這號人物。

洪羨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眼神冷冷的。

這些個護理師急忙退出到門外，領頭的護理長紅著臉咳了一聲說：「那個……負責的醫師正在急診室，已經急摳他上來……」

這個護理長話還沒講完，就見一個穿著白長袍的醫師咬著俗稱「旺來」的人間一吃必大發的食品鳳梨酥，拿著病歷，低頭走進VVIP室中。

神奇的是這個醫師不是從門口進來的，而是直接穿牆而入，等到站定在病房中，一抬頭，就見簡因瞪大眼睛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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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什麼我不能一起聽？』

診間外，關悅拍著門，可診間內的人沒有理會他。

這就是個人類，純人類是不能進到第九層的。能讓他入簡因的病房，已經是冒險來著的，誰讓他是洪姓大佬的人類親爹。

「逆行性失憶症，學名Retrograde Amnesia，患者失去過去的記憶，無法擁有追溯既往記憶的能力。這種情況發生在人類身上，一是雷擊，從這裡直接打進去，重創大腦的顳葉和海馬迴，顳葉和海馬迴主管過去記憶，這一打就喪失記憶。有的人呢，會失去一年或兩年的記憶，有些是幾年甚至十幾年。你今年幾歲？」穿著正式醫師長袍的廖大維看著簡因。

簡因搖搖頭，緩緩地說：「……不知道。」

廖大維的雙眼跟Ｘ光機一樣，還兼統合斷層掃瞄儀，他只看了一眼就說：「骨齡十八。」

又見簡因身旁站著的洪羨雖然臉上沒啥表情，一樣的酷，可看起來當然也是聽不懂的模樣，解釋道：

「簡單來說這位先前的身體還是人類，卻給雷公那個撲街仔打了，重創腦部導致記憶喪失，又給您老的親爹撞了，身體多處骨折，直接OHCA……就是心肺功能停止的意思。

但也不能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小弟弟被打成半殘，神魂不穩，激著了凡胎裡的魂魄，於是成為這要醒不醒的狀態，半甦醒情況，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們自然也不曉得他是個什麼來歷……」

輪椅上的簡因雙眼更加迷濛了。

「你聽不懂，那我就先不跟你說。你只要記得你喪失記憶就好了。」廖大維醫師不理簡因，直接看向洪羨：「洪老什麼打算？」

「交給特殊分局。」洪羨簡單交代。

「群組裡都炸開鍋了，聽說被雷公的震天雷打了還能活下來的沒幾個，這位屬於哪一款沒人知道沒人認得，是上面下來人間輪迴辦事的還好，就怕是下面七月份跑上來開趴替的那可要糟。

您爹也真是有才，這幾年惹的事真不少。人類能生成他這樣的，這世間沒幾個……酒駕你知道嗎？酒駕就算了，他載著誰你知道嗎……聽說年紀比你小還喜當媽了……」

廖大維嘴賤又嘴快，八卦出了名，可當他實在太造次了，洪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廖大維立刻把椅子往後推，整個人往牆壁靠，背脊一陣發冷，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靠啊……忘記這位大佬跟妖管局那位並稱脾氣超不好，長得帥但沒能耐惹不得的雙殺神了……

「咦……」簡因看了看眼前好像在發抖的醫生，然後又看看自己的手：「眼睛……慢慢清楚了……剛剛明明還很模糊……」

廖大維縮在牆角強顏歡笑地說：「恭喜您，這人類的症狀正在緩慢離開您老的身軀，等你能完全看清楚，視力恢復二點零，就是您成仙的時候了。」

「成仙？」簡因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不是！」廖大維突然正色說道：「我怎麼覺得你長得有點奇怪？」

「奇怪？」簡因從醒來開始到現在，就一直沒搞清楚自己是什麼情況。

「你聽不懂我不跟你說！」廖大維又看向簡因身後站的的洪羨：「大佬？」

「清和說他是人。」洪羨說。

「這、不、可、能！」廖大維聲音鏗鏘，簡直擲地有聲。

洪羨無意談下去，手伸向簡因的輪椅，就要握住簡因輪椅的把手。

這時簡因抬起頭將脖子往後轉，想要將視線移到他身後的那個人身上。

穿著寬鬆病人服的簡因因為領口太鬆，從脖子以下露出一大片的肌膚，洪羨的手指輕輕地蹭過那片肌膚，在感覺滑膩清涼的同時，那陣奇異的感覺突然又升了起來，從他的心臟爆裂開來。

幾乎便在同時，兩人之間突然炸出一片金色與紅色的光芒，轟然的巨響，金色和紅色的光混合爆裂，交織成龐大的光波，金紅色的光芒形成奇異的顏色，令人神魂為之動盪。

「媽呀──」廖大維驚聲尖叫。

第九層的防護機制瞬間完全啟動，牆壁上的符紋開始運轉，金色光芒不歇，卻根本止不了這兩個魂靈交錯碰觸時，產生的亙古深遠波動。

「這怎麼可能是個人──」廖大維遭受波及昏死過去前尖叫道：「這就不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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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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