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國中一年級的事了,我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
就在那種重物從高空中砸落下來的聲音傳達到周圍時,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寧靜。在那之後,便是旁人的尖叫和雜亂的腳步聲,每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嚇到了,但也都很快地理解了情況,之後作出反應。
我也循著聲音,反射性地轉過頭去,印入眼簾的是有個人面部朝下,靜靜的躺在小花圃中央的紅磚道的畫面。一切都太快了,在眨眼中便發生。我一時之間沒搞懂發生了什麼,甚至一度以為她好像本來就在那裡安靜地躺著,只是我一直沒有注意到她,可周圍濺的到處都是的血跡以及不斷地從她身上流淌出的血液違和的讓我知道—她剛才跳樓了。
她躺著的姿勢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奇怪,但那只是因為她是背部朝上,而且身上還有學校運動外套遮著的緣故,實際上,她的身體應該已經四分五裂了。從那個高度跳下來,肋骨肯定會斷個好幾根,也可能會插到其他器官裡。而且如果有注意到的話,她的左手凹向了不自然的角度,八成是落地時本能的用手去撐了吧。還有她墜落的時候可能是頭著地的—她的頭部周圍也有一大灘血跡。
她流淌著的血液越積越多,已然像是形成了一座池子那般,空氣中瀰漫著的血腥味也越來越重。我僵硬地低頭,看向我正站著的紅磚道,在我腳邊也有她落地那瞬間噴灑而來的血痕,就只離我幾公分的距離而已—這是我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不過咫尺之間而已。
一眼望去,花圃上盛開的花朵也沾染上了不少血跡—看上去好像是紅色的彼岸花一樣,血淋淋地綻放著,這些花因她而開,而她也正沈睡其中。
有一群老師急急忙忙的朝我們這裡跑了過來,之後把那個女孩團團圍住,好像在急救的樣子,而有個在旁邊叫救護車的男老師則示意呆站著的我和同學快走。
這時候的我才回覆了一些意識,和旁邊的同學頭也不回的往樓上跑去。我們都知道,這似乎不是我們可以待著的場景。
「有人跳樓了。」在我們跑到二樓的樓梯間時,我開口了。這是個我們都知道的事實,但還是有點無法相信這種事就在我們眼前發生的那麼乾脆。
「從她跳下來的地方來看,好像是三年級的。」
根據我們後來聽說的,她是因為課業壓力太大而跳樓的。
不過當時候好像有蠻多件學生因為人際關係和課業壓力太大而跳樓的新聞在,所以我們並不覺得有什麼新奇,但就這樣成為目擊者倒是很意外。
我不禁思考,她到底是怎樣的壓力與絕望才會想死呢?我也曾經有過尋死的念頭,所以並非不能理解她為何跳樓,但是截至當時,我都不曾付諸像跳樓這樣真正的尋死行為。
她在跳樓前最後的想法和感受到底是怎麼樣的呢? ⋯⋯⋯⋯⋯⋯⋯⋯⋯⋯⋯⋯⋯⋯⋯⋯⋯⋯⋯⋯⋯⋯⋯⋯⋯⋯⋯⋯⋯⋯⋯⋯⋯⋯⋯
這次模擬考的成績出來了,結果不盡人意,甚至可以說和我付出的努力不成正比,距離會考已經沒多久了,我還繼續這種表現的話⋯⋯我光是想像都可以讓我覺得心頭緊緊的。
每個人都在教室裡讀著書,沒有人敢鬆懈,這種抑鬱的氛圍下每個人都像個無情的考試機器一樣,死氣沈沈的重複做相同的事情。
這裡實在是太窒息了,我轉頭看向一些算是朋友的人,想說找個人說說話,但他們每個人都死盯著他們的成績單,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我似乎不該去打擾他們比較好。
算了,我決定一個人走出教室透透氣。
今天的天氣很好,太陽很溫暖,但我到現在才注意到這件事。我吹著風,感受它輕柔的拂過我的臉龐,給我帶來了些許涼意,但這股涼意很快的又被微微照來的溫暖的陽光所帶走。好久沒有整個人趴在欄杆上休息了,這種感覺真好。 可是,我等等又要再回去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繼續過著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光想到這就讓我覺得焦慮的不得了,我開始大口喘氣,整個腦袋都是嗡嗡作響的耳鳴聲,連握著欄杆的手也流了不少手汗。
我想逃避。這是種本能,我的身心靈早已超越負荷,全部崩壞掉了。
應該說,我想解脫吧。
那種壓力令人絕望的痛苦,我不想再去面對它了。我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也被這巨大的壓力與煎熬用的看不見我的人生到底有什麼好留念的了,日復一日的讀書與考試幾乎耗盡了我的一切。
我不要回頭,回頭的話就要繼續我那痛苦的日子。
我早已受夠一次次的付出後卻只什麼也沒有獲得的感覺了,難道我的自信心碎的還不夠徹底嗎?我活著的意義難道只是整天被關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讀書考試嗎?好像如果我沒有考到好高中的話,我的人生就會因此徹底失敗,變成廢物一樣。
我向外看了出去,這裡是四樓,底下的東西看起來都變的好渺小。
只要從這裡跳下去,就是解脫了吧,我和自由的距離也就只是這個欄竿而已。
我想,不如就這樣投奔自由吧,你看,今天的天氣多舒服,要是可以一直沐浴在這樣的天氣下該有多好。未來對我而言已經太過於虛無縹緲了,我似乎沒辦法等到它到來的那天。
「走吧。」
我義無反顧的翻了過去,感受到了雙腿的失重,隨後整個人趴了下去,直直地墜落。在這一刻,我感覺我是無拘無束的,這就是真正的自由嗎?我把整個人交給了這個世界,什麼也不想思考。
我好像在飛,如同天空中翱翔的鳥兒一樣。在落地的那刻之前,我就是真正的自由之身,什麼也不能再拘束我,那些煩惱與痛苦都被我留在了我在四樓靠著的欄杆旁邊。
地面離我越來越近,這一切都只發生在眨眼之中,可能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吧,但這就是我最後的的結局了。
就這樣結束吧,希望可以痛快點,我很怕痛的啊。
什麼夢想、幸福、快樂還有意義之類的其他事情下輩子再看看吧,看我那時候有沒有先變得比較會唸書。我很抱歉,我生來就是如此軟弱,辜負了所有對我的期望。
你可以說我是草莓族吧,我不會反駁的。
生來不是籠中鳥的人,必然會有逃出牢籠的那天,但結局往往不是喜出望外就是場無可挽回的悲劇。 ⋯⋯⋯⋯⋯⋯⋯⋯⋯⋯⋯⋯⋯⋯⋯⋯⋯⋯⋯⋯⋯⋯⋯⋯⋯⋯⋯⋯⋯⋯⋯⋯⋯⋯⋯ 「你在發什麼呆啊?」我身旁的同學問仍然一臉茫然的我。
「沒事,只是還有點震驚。」
我和同學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所以就乾脆啟程走回教室。
「你不覺得生命很渺小嗎?一個活了十幾年的人就在這幾秒之間說死就死。」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等一下搞不好還會有警察來問話呢。」
「是說問的到我們嗎?」
「不知道。」那個同學倒是不像我想得那麼多,很快就回到自己的生活中了,剛才的事對他而言只是個不需要多做思考的事件吧。
「是說你有看到她剛才的樣子嗎?」他接著說。
「有啊,骨折嘛,然後好像頭著地來著。」我隨口回答,不太想再深入去回憶剛才的畫面了。
「我不是說那個。」他搖了搖頭。
「不然呢?」
「那些老師在CPR的時候,你有看嗎?」
「沒有。他們叫我們走的時候我就沒回頭了。」
「我一開始也是只顧著和你往前跑,但偏偏我就是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開始變的猙獰,連瞳孔看起來都像是在發抖,眼神充滿了恐懼。 「所以呢?」我看到他的樣子後,也開始有止不住感到害怕。
「我看到了她的臉。」
「那是張四分五裂的臉,整個五官都與滿面的血扭曲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出來她原本張什麼樣子⋯⋯」他的聲音毫無生氣,要是他繼續想像下去應該會靈魂出竅吧,我急忙的叫他別再講了。其實是我也不敢聽下去了。
之後這件事也就這樣落幕了,沒有掀起什麼波瀾,那片血跡後來很快被就清掉了,而學校也把這個新聞給壓下去,知道這件事的人大概只有校內學生。
可以說在這間學校發生的一切醜聞都是會被掩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般大眾絕對不會知道這間學校都發生了些什麼。
我將來也深刻體驗到了這點—不久後,大概幾個月後吧,我因為霸凌而也試著自殺了。
知道這件醜聞的人並不多,至少被學校壓了下來。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