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被噩夢驚醒,陳默睜開眼睛望著一室的漆黑,半晌人才慢慢自噩夢的餘悸中緩過神來。
眼皮上掛著水珠,用手一抹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但陳默沒心思去顧及這些,他翻身摸到床頭燈的開關打開燈,雙手撐著床慢慢坐起來,視線在仍舊有些陌生的房間裡環視一周,這才掀開被子下了床。
現在不過是凌晨三點多鐘,已經沒什麼睡意的他想出去找點水喝。
原以為屋外沒人,蘇決肯定還在睡,結果人一走到廚房,就看見了站在冰箱前正在打開冰箱櫃門的熟悉身影。
蘇決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水出來,關上櫃門一轉身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陳默。
蘇決並沒有因在這個時間段看見陳默而顯露什麼意外的神情,他拿起手裡的礦泉水瓶,向陳默說道:「可能是暖氣吹多了,睡著睡著就覺得渴得不行,所以出來找點水喝。」
陳默朝他扯了扯嘴角:「好巧,我也是出來找喝水。」
「哦,那你等會兒。」
蘇決聞言拿起燒水壺,打開礦泉水瓶蓋把一整瓶水倒進去,然後通上電源,水壺開始燒水,同時另外從冰箱裡拿了一杯水打開蓋子一口氣喝下大半瓶水,水壺裡的水只燒了一分鐘不到就被蘇決切斷了電源拿起來往杯子裡倒水。
陳默原沒有多想,直到他把裝了溫水的水杯遞到他面前,他才意識到蘇決這般多此一舉竟是為了他。
接收到陳默驚訝的目光,蘇決解釋道:「你大病初癒還是多注意一點,冰水少喝。」
陳默接過水,一頭霧水道:「你怎麼知道我大病初癒?」
他記得自己從頭到尾沒和他提過這事。
蘇決上下看了他一眼:「看出來的。瘦這麼大一圈,下巴都變尖了,還能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陳默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作噩夢了?」
陳默正要喝水,一聽他這話喝水的動作停了一下,他問道:「這你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蘇決笑了一下,抬手在陳默被汗水濡溼的瀏海上輕輕撥弄了一下。
「你一頭快被汗水染溼透的頭髮,和一張跟剛見過鬼似的慘白的臉,又是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出來,不是作噩夢難不成是真見鬼了?」
陳默不禁一笑:「蘇少爺厲害啊,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蘇決問道:「作了什麼夢?」
陳默垂下眼簾,借喝水掩飾自己的表情:「一醒來差不多都忘光了,記不清是什麼夢了。」
蘇決沒再說什麼,視線在陳默臉上停留了數秒這才移開。
一杯水喝完要不了多少時間,可陳默杯子都已經沖洗完畢放杯架上了,人卻壓根沒有回房睡覺的意思。蘇決把兩個空礦泉水瓶捏扁了扔垃圾桶裡,看向陳默往客廳走去的身影,問道:「時間還早,不回房接著睡?」
陳默回頭看他,微微一笑:「你回去睡吧,我想在沙發上坐一會兒。」
「是不是睡不著了?」
陳默點點頭:「嗯。」
在陳默坐到沙發上的時候,蘇決走過去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說:「在雨林裡的時候我手上沾了蟲毒難受睡不著,你給我講了一個童話,禮尚往來,現在你睡不著,要不,我也給你講個故事?」
陳默看向蘇決,眼底一點一點湧上帶著溫度的笑意,他點頭,說:「好啊。」
看著這樣的陳默,蘇決嘴角也不禁掛上了微笑:「你想聽什麼樣的故事?」
陳默想了想,道:「可以聽你念詩嗎?」
蘇決沒什麼壓力地道:「現代詩還是古詩?」
「古詩。」陳默目不轉睛看著蘇決,說,「詩經。」
「詩經?」蘇決把頭枕在沙發靠背上,閉上眼睛就開始念,「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陳默坐在沙發上抱起雙膝,下巴枕著膝蓋,嘴角含著笑,眼睛卻似有水光,他落在蘇決身上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
蘇決,你不會把整本詩經都背下來了吧?
背東西對我而言不是什麼難事。
你也太厲害了吧。
蘇決走到沙發邊,動作儘量輕柔地抱起蜷縮在沙發上已然睡去的人。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人一抱起來,手上的重量輕得令蘇決的動作稍頓。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蘇決走入陳默睡的房間,把懷裡的人小心放躺於床上,再拉過一旁的被子輕輕蓋到他的身上。
原是想關上亮著的床頭燈,可手伸了出去卻停了下來,深深看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人,蘇決最終還是留下了這盞燈。
走出去,手握住門把手,最後看一眼床上的人,蘇決才把門給關上。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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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將近30度的斜坡,挑戰皚皚雪山的勇者登上最高峰,於山頂一躍而下,就像天空中的鷹隼鎖定了獵物一個果斷俐落的俯衝,勇者矯健的身影於半空短暫的停留之後,穩穩落至鬆軟的雪地上再迅速向山下疾馳,把濺起的雪花遠遠甩至身後。
從山頂到山腳,整個滑雪道統共四五公里的距離,儘管向下滑行的速度很快,但一塊雪板踩在腳下仍舊能夠如臂使指,平花、豚跳、抓板、外八刻滑、180度轉圈加黏跳等,於雪上的各種難度的單板滑雪動作更是完成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完全達到了人板合一的境界。
最後蘇決一個J字滑行掃起漫天飛雪停下了這次的滑行。
飛行攝像機追蹤拍攝了整個過程,在拍攝畫面幾乎被推起的飛雪覆蓋時,守在室外等候區用手機同步觀看完全程的陳默已經迫不及待地跑向滑雪道的終點。
「蘇決,厲害!牛!」
蘇決這邊剛把滑雪眼鏡摘下來,一抬頭就看見了踩著雪一臉激動朝他小跑過來的陳默。
陳默好不容易跑到蘇決跟前,人已經喘得不行,但看著蘇決的眼睛卻似在發光般明亮:「我是個外行都覺得你酷斃了!」
蘇決把兩隻腳從滑雪板固定器上鬆脫下來,收回已經落下的無人機,笑笑,說:「帥吧?」
被方才滑雪的蘇決帥一臉的陳默仍舊有些小激動地用力點頭:「帥!」
「那走吧。」
蘇決彎腰把滑雪板提在手裡,然後往前走。
「啊?」陳默一愣,「去哪?」
「教你滑雪。」蘇決走在前頭,頭也不回,「等你學會了也能這麼帥。」
陳默嘴巴一咧,加快腳步緊跟上去。
「那你不繼續滑了嗎?」
「不了,我熱熱身就夠了,現在是要先把你教會。」
「也行,等我學會了咱們可以一起滑。」
「對了,蘇決,我買的滑雪板是雙板的。」
「沒事,那就從雙板開始學,雙板入門簡單一些,是比較適合新手。」
「所以說雙板你也會滑?」
「會。」
「我天,還有什麼是你不會的啊?」
「生孩子我不會。」
「──呵呵,真巧,我也不會。」
這個世界不會。
滑雪新手需要去一些坡度比較平緩的滑雪道開始練習。陳默穿戴好自己的滑雪裝備,登上小山坡,在蘇決的指導下滑雪板往雪地上一踩,輔助的兩根雪杖往地上一戳,光看那架勢還挺像模像樣。
結果往下一滑就原形畢露了,動作要領什麼的都跟陳默說了,也稍練習過了,然後讓他試著往下慢慢滑,等陳默一滑起來他只想說:慢什麼呀,根本慢不下來啊啊啊!
滑雪板一往坡下滑行,如果不會控制速度只會越來越快,對新手而言最怕就是這個,這時候什麼動作要領完全忘得一乾二淨,用以輔助保持平衡的雪杖就成了個擺設。
蘇決倒是一直跟在他旁邊滑,只不過他滑得再快也沒陳默失控的速度快,想攔住他都來不及,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衝進旁邊的雪堆裡摔了個大馬趴。
陳默很快便從雪堆裡爬了出來,掛著一腦袋白色雪花的他一看見旁邊的蘇決衝他一咧嘴巴,露出一口白牙笑呵呵道:「我知道,學習滑雪摔倒是難免的,我之前看了不少人上傳在網上的滑雪經歷,都說不狠狠摔幾次就學不會滑雪,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蘇決不禁一笑,朝他伸出手:「是的,滑雪摔倒很正常。」
陳默把手交給蘇決,藉助他的力量從雪地上站起來,他難免好奇地問道:「蘇決,你剛開始學滑雪也摔過?」
蘇決坦然道:「現在都還會摔,曾經還把手摔斷了。」
「啊?」陳默不由瞪大了眼。
蘇決道:「不過那也是我自己作的,為了挑戰一些高難度的動作,結果摔下來了。」
陳默的視線不由得落在他的兩隻手上:「當時一定很疼吧,摔的哪隻手啊?」
蘇決抬起自己的右手靈活的轉動了一下,說:「右手,早已經好了。」
「什麼時候的事啊?」
「12歲。」
陳默不禁自慚形穢。
別人的12歲都已經向更高難度的滑雪動作發起挑戰了,他的12歲,好像才剛開始學游泳吧。
陳默的滑雪入門練習還在繼續,他的學習能力還算可以,又不怕疼不怕摔,進步很明顯,只不過體力卻跟不上。
第三次從坡上往下滑時,他腿控制不住地在打抖,不是害怕,而是體力迅速消耗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他一直咬牙努力堅持,可滑到一半人還是摔了出去,在雪地上連滾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蘇決滑到他身邊的時候,坐在雪地上的陳默看著有些喘不上氣,臉色也極是蒼白。
他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蘇決,扯起嘴角笑了笑,說:「可能是我昨晚沒睡好,剛才滑到一半眼前一黑就控制不住摔倒了。」
蘇決沒說什麼,拉起他後,說:「我扶你去休息。」
因為全身虛軟,陳默沒有拒絕蘇決的攙扶。
蘇決說:「要不要回酒店房間裡休息?」
陳默連連搖頭:「不用,我到旁邊的咖啡店裡喝點水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果然,到了咖啡店裡坐下喝了一杯熱水後,陳默的臉色一點一點恢復過來,人看著也沒這麼虛弱了。只不過他清楚自個兒目前的身體狀況,想要再繼續進行滑雪恐怕是不可能了,於是對坐在他對面默默守著他的蘇決說:「蘇決,我需要再休息一會兒,你是專門過來滑雪的不要把時間一直耗在我身上,你去滑雪吧,等我休息好了就去找你。」
蘇決轉頭透過玻璃窗看向不遠處的滑雪場,頭轉回來後,說:「算了,現在人越來越多了,滑起來也沒那麼自在。我記得這裡還有其他雪上的遊樂項目,我們去玩點別的,雪橇怎樣?」
「雪橇?」這個詞令很少看見雪的南方小夥陳默腦海裡不由浮現了電視裡常見的,就是好幾條狗拉著一輛小車在皚皚白雪裡滑行的畫面,「就是讓好幾條狗拉著跑的那種雪橇嗎?」
蘇決笑了一下:「狗拉雪橇好像也有,如果你想玩我找工作人員諮詢一下。」
聽蘇決的意思,難道雪橇還分好幾種?
陳默沒來得及問,因為蘇決說完就起身找滑雪場的工作人員問雪橇的事情去了。
陳默就趁這個時候掏出自己的手機,查找雪橇的相關知識。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雪橇是雪上運動器材的統稱,有坐、臥、騎、牽引、電動、風帆、有舵、無舵等種類,狗拉雪橇只是其中一種,也是傳統的雪上交通工具,不過現在更多是一項娛樂項目。
要想短時間內搞清楚雪橇這種運動器材的所有項目肯定不可能,陳默了解個大概後正當想要放下手機看看蘇決回來沒,耳朵裡就突然傳來一句:「你看,這個人,像不像?」
陳默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結果本來正看著他指指點點的兩個男人做賊心虛一樣立刻把頭扭向另一邊。
陳默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繼續低頭看手機。
「像……你一說,我越看越像……」
坐在不遠處的兩個人壓低了聲音說話,但因為陳默注意力早已經不在手機上而是轉移到他們那邊,加上咖啡店裡人少安靜,所以隱約還能聽得見他們說了什麼。
「不過這個人好像瘦了點……」
「視頻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玩這麼刺激……一次這麼多男人,縱欲過度……瘦,正常……」
「嘻……你說得對……」
「要不要上前問問?」
「問什麼,問他會承認嗎?偷偷拍一張照片……發網上問問不就行了……」
「對哦。」
陳默再也坐不下去,連東西都不拿就這麼走出了咖啡店。
不過他動作再快,在推開玻璃門口走出去的時候,還是聽到了身後拍攝照片的咔嚓聲。
走出咖啡店,一抬頭看見迎面走來的人,陳默下意識低頭躲避,同時拉下頭上戴著的針織帽儘量遮住臉。
那天看見那些人專門架上攝像機的那一刻起,陳默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但他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會在這一刻遇上。
視頻的內容他不會去看,有些事情,哪怕只是回想都能讓他顫慄至窒息,何必再去看,何必再折磨自己。
只是,為什麼是此刻,為什麼是現在。
連這麼遙遠的地方,這麼寒冷的角落都有人認出了他,那蘇決,有看到了嗎?
陳默埋頭前進,即便喘得不行,臉白如紙,體能的消耗已經到達頂點,他也沒停下幾乎要跑起來的腳步。
此時此刻,他已經感覺不到身體上的所有不適,他大腦一片空白,他只知道他不能停下,即便因此粉身碎骨肝腸寸斷──
蘇決回來的時候看見陳默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可他的東西卻沒拿走,正在猜想他是不是去上廁所時,他似乎是感覺到什麼異樣,站在陳默原來坐的位置旁往前一看,只覺得坐在不遠處的兩個人投過來的目光分外奇怪。
好奇、探究,又帶著點饒有興致。
看到他的視線移了過來,又紛紛把頭轉了回去。
「哇靠,這男人不會是跟那個人是一塊的吧?」
「就這長相這身材,花多少錢我都願意啊……」
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壓根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後,蘇決正邁著大長腿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
「剛才你發到網上的照片有回覆了嗎?怎樣,是不是就是這個人啊?」
「我看一眼……我靠,才這麼一會兒功夫就有好幾百個回覆了……大部分人都說像,甚至有從眉毛嘴巴這些細節開始分析相似度的了──」
兩個男人正對著手機興致勃勃地翻看網上回帖的時候,他們的面前突然伸出一隻手,把其中一個男人手裡的手機一把抄走了。
兩個人都是一愣,再扭頭一看,只見原本還站在十步開外的青年已經走到他們身後,正面無表情地拿著其中一人的手機,大致看一眼他們剛剛正在翻閱的帖子後便開始動手刪帖。
「我靠,你幹什麼,手機還給我!」
被搶走手機的男人離開位置就要去奪回自己的手機,一下來才知道他與青年身高差距有點大,青年一抬手他根本就搆不到了。
男人頓時氣急敗壞,握緊了拳頭就往前揮,結果青年連眼皮都不抬,一出手便穩穩當當接住了他揮過來的拳頭,緊接著手轉了個方嚮往下一扭,男人立刻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嗷──」
另一個男人眼見不好,隨手搬起一張椅子就要衝上來幫忙,蘇決一抬腳直接把這人踢飛了出去。
一邊操作手機刪帖刪照片刪存檔,一邊輕鬆解決掉兩個人,蘇決手上的力道一鬆,幾乎被扭斷了手骨的男人臉色煞白,滿頭大汗地抱著自己的右手坐倒在地上。
蘇決垂下眼簾,冷淡地掃一眼坐在地上低聲哀嚎的男人,把手機丟到他身上,轉身走到陳默之前坐的地方,拿起他遺落的東西,走出了咖啡店。
陳默走到實在走不動了,膝蓋一彎,便一屁股坐倒在雪地裡。
他只顧埋頭往前走,壓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這裡安靜得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再聽不到任何聲音,這裡的雪很厚很鬆軟,這裡一看就很偏僻不會有人過來。
陳默一坐下來就徹底動彈不了了,身體沉重得不行,連抬起手都格外吃力,每呼吸一次,肺就像是被無數針扎一樣的疼。
全身上下無一不難受,陳默任由身體就這麼迎面倒在雪地裡,然後再艱難地翻過身,望向沒有太陽晦澀不明的天空。
陳默就這麼倒在雪裡一動不動,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彷彿就這樣要與這滿山的皚皚白雪徹底融為一體再不離開的時候,清脆的鈴鐺聲忽然闖進他的心裡,就這麼由遠至近傳來。
陳默終於動了,他艱難又緩慢地從雪地裡坐了起來,眼睛望向鈴鐺聲傳來的方向。
英俊的駕車人站在雪橇車上,在六隻健壯的雪橇犬牽引之下滑上雪面朝他駛來,最後停到他旁邊。
駕車的英俊青年朝坐在雪地裡的陳默摘帽行禮,並致以最真誠的笑容:「嘿,這位迷路的先生,請坐上我的雪橇車吧,我送您一程,免費。」
坐在雪地裡的陳默眼睛一點一點彎了起來,冰冷的雪地裡,蒼白的臉上浮現最動人的笑,「好。」
坐上雪橇車,六隻雪橇犬一跑起來,陳默才知道這車的速度比想像中快得多。
雪橇犬在前頭跑,他坐在車上,飛濺而起的冰雪不時拍在臉上,有些冰有些疼,可迎著風,他卻覺得分外愜意,心中的鬱結被風一吹而散,嘴角也不由得上揚。
無垠的純白雪山,叮叮噹當的鈴鐺聲,疾馳的雪橇車,耳邊不時傳來雪橇犬的吠叫聲,還有站在他身後駕車的人的呼吸聲,這是陳默現在所感受到的世界──平靜、安寧。
陳默沒問蘇決要把他帶到何處,蘇決也沒說,雪橇車一路行駛至山頂才終於停下。
蘇決先跳下車,然後去扶陳默下車。
陳默雖然把手交給了蘇決,但還是努力靠自己的力量走下雪橇車,他的視線掃向遠處雪山疊嶂的景致,道:「這裡景色真好。」
蘇決確定他站穩後便鬆開了他的手:「嗯,視野開闊,能看得很遠。」
「是啊,看到這麼開闊的地方,總覺得心情也跟著開闊明朗了──」
陳默說這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他想到什麼扭頭看向蘇決,說:「我在雨林裡曾說過的話,你記下了?」
蘇決不回答,只是一笑,視線落在遙遠的前方。
風有些大的山頂,氣溫似乎也低了幾度,陳默望向蘇決視線所及的方向,嘴角掛著的是不可抑止的淺淺笑意,他邁開腳,小小地朝他靠近一步,再一步。
蘇決站在原地,就像在等他小心翼翼、一往無前的一點一點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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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鈴聲響個不停,鄭淮南不勝其煩,抓過一個枕頭就往腦袋上捂,不過很快便有一隻柔若無骨的手輕覆至他身上,在他蝴蝶骨的位置挑逗一般地畫著圈圈:「手機都響好幾回了,可能是有什麼急事兒,鄭少還是起來接個電話吧。」
鄭淮南猛地拉下枕頭翻身往後一看,一看見美女眼含春水的笑,和遮掩在蠶絲被之下那明顯裸露且骨肉勻亭的身體,鄭淮南整個人頓時宕機了一下。
美女一見這般,嬌嗔一笑,在他胸口上不輕不重戳了一下:「昨晚一夜風流,難不成今天醒來就翻臉不認人了?」
鄭淮南這才回憶起來昨天晚上的種種,手機鈴聲還在響,他沒說什麼,翻身下床隨意披了件睡袍就去找手機,找到手機拿起來看一眼時間,才知道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快四點了。
昨晚喝了不少酒,又玩得恣意放縱,將近凌晨四五點才休息,一覺睡到現在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美女見他已經起了,也跟著下了床,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同樣拿起一件真絲長袍穿在布滿痕跡的白皙身體上,始終含笑的眼朝背著她的鄭淮南笑看過去,見他完全沒有回頭的意思,這才走進了浴室。
鄭淮南一看來電顯示,才知道給他打電話的是他家那位風韻猶存的老娘,而之前還有三個未接電話,分別是鄭老爺子,他哥,他姐打來的,一見這架式,鄭淮南不由蹙緊了眉,然後在電話即將掛斷的那一刻接聽了他老娘的電話。
「媽,找我什麼事兒?」
「喲,瞧瞧,這話說的,你是我兒子,還得有事才能找你,打電話給你?」
鄭淮南直接便道:「既然沒事那我先掛了。」
「小南!」鄭淮南的老娘聲音頓時高了個八度,「你真敢掛,我就叫你哥把你逮回家裡來關禁閉!」
鄭淮南有些焦躁地耙了下自己一頭亂髮:「媽!」
「先是爺爺,再是我哥我姐,你們一個個的,今天是串通好了輪流給我打電話的嗎?」
「他們也給你打電話了?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打了。」
「到底是什麼事啊?」
「啊,他們都沒說嗎?」
「他們說什麼了先別管,老媽,妳打電話給我到底什麼事?」
「哦,是這樣,你看,現在不都快五點了麼,都快是吃晚飯的點了,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問問你要不要帶殷家姑娘回家吃個飯,都跟人家膩乎快一天一夜了,你怎麼著也該帶她回家吃個飯吧。」
一聽這話,鄭淮南脾氣頓時就上來了:「媽,我跟人家做什麼,在一起多長時間妳是怎麼知道的?」
「有什麼不知道的。人家姑娘家教好,上哪兒都和家人報備,昨晚就跟你一塊出去吃飯了,還一晚上到現在都沒回家,隨便一猜不就知道你們幹什麼了麼。」
「我──」
鄭淮南真是氣得一時間不知道該先說什麼。
「小南,現在都快到吃飯的點了,去哪吃不是吃啊,要不就帶殷小姐回家一趟吃個飯,我跟她也能多相處了解。」
鄭淮南斷然道:「回什麼,不回!」
說完不等他老娘再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另外三個未接電話,經過他老娘這一齣,用腳趾頭猜他都能猜到他爺爺、哥哥和姐姐他們給他打電話的原因是什麼。
想到這事,鄭淮南氣不打一處來,在原地轉了幾圈,打了個電話給司機來接他後,便丟了手機走去另一個房間裡找浴室。
鄭淮南從浴室出來後殷小姐還沒出來,他穿回昨晚自己穿的一身衣服,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離開了這幢雅靜的小別墅。
殷小姐頭上裹著浴巾,穿著浴袍走出來不見鄭淮南身影,走到落地窗前一看,正好看見鄭淮南走出院門外坐上等候在外的黑色車子,殷小姐抿起紅唇一笑,解下浴巾開始擦拭一頭黑色秀髮。
坐進車裡,鄭淮南把頭枕上座椅靠枕便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拿起手機,翻出昨晚只看了不到一半的視頻,他沒點開,而是調出刪除選項,手指在屏幕上略一停頓後,還是選擇了刪除。
鄭淮南不知道,在他刪除掉這個視頻的同時,有一個時長不到十分鐘的新視頻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當初爆出這個視頻的網站上,短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再度讓這件事於網上炸開,且這件事的性質也被扭轉到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
回到酒店套房,休息了一晚上後,第二天一早,蘇決對陳默說:「去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換個地方住。」
陳默略顯茫然地看向他:「為什麼要換地方住?」
蘇決便道:「我想岔了,這邊的滑雪場雖然適合新手但人也多,人多總礙手礙腳不自在,索性換個人少的地方,滑起來才痛快。」
陳默人有些怔然看著蘇決,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隻字不語地轉身往他睡的房間走去。
一覺醒來,他就在想要找什麼藉口才能夠讓蘇決不用顧忌他,出去做他想做的事,而他又能窩在房間裡不用出門。
可藉口都沒想好,蘇決便先提出了要換地方住──換一個人少的地方。
是巧合?還是因為他?是不是蘇決心細如髮洞悉到了什麼?
陳默想問,可最終什麼都沒問。
鄭淮南刪掉視頻的當天晚上,他們這幫少爺圈裡傳出一條消息:朱亦怕是要惹上麻煩了。
能讓他們這幫少爺覺得是件麻煩事的一般都不是小事兒,但若對方不開口求助,大家都會認為這件事他能自己解決,所以誰也不會特意去搭一把手。
鄭淮南出於交情,就找了個和朱亦關係還不錯的人詢問朱亦到底惹上了什麼麻煩。
一問才知道,居然還和他剛刪掉不到六個小時,關於陳默的重口味淫穢視頻有關。
這位少爺告訴鄭淮南:「原以為這個視頻所公布出來的內容就是全部了,結果今天下午,在最初爆出這個視頻的網站上,又出現另一個新的視頻,而且引發的關注度不比上一個視頻低,雖然很快就被刪乾淨了,但緊接著陸陸續續還是出現了更多新的視頻,不只是這個網站,其他網站上都有發布,線民爭相傳閱,刪都來不及刪。這些視頻時長不一,內容不同,但主角永遠都是那幾個。並且隨著這些視頻內容的不斷增加,很多細節也被有心人圈了出來,最後大家得到一個結論,公布出來的所有視頻其實都是同一天同一時間段同一地點拍攝的,拍攝地點就是朱少名下的一家會所。」
聽完這些,鄭淮南大致了解了,朱亦直接控股或投資的娛樂公司有好幾家,算起來朱亦也是娛樂圈裡頭的人,在外不時露點臉參加些演藝盛事給自家藝人撐個場子什麼的,因為長相和財力的原因名氣堪比一個當紅藝人了。現在名下的會所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是不是經常讓自家藝人進行桃色交易,明面上正正經經簽藝人拍電影電視做正當生意,實際私底下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樣一來,於名聲於事業上多少都有損傷。
這倒也是件麻煩事兒,不過鄭淮南卻不怎麼當一回事,他說:「就算是他名下的會所出的這檔子事,但這算是公共場所,有點錢誰都能進來,他又不可能真能管到人家具體會在他開的會所裡幹些什麼事,只要證明這件事他絲毫不知情不就行了?」
可這位少爺卻搖搖頭:「沒這麼簡單,如果只是普通的淫穢視頻還不至於說是個麻煩事兒,但後面所公布出來的所有視頻內容,已經讓這件事上升到了另一個高度,多數線民對這件事的態度也不再是看戲看熱鬧了,現在連警方都已經參與進來了。」
鄭淮南這才有了點認真,他問:「到底怎麼回事?」
這位少爺皺著眉,想了想後,說:「更具體的我也不好說,鄭少你看過這些視頻後就知道了。不過我這裡也沒有,你找何少要吧,他一向八卦對這件事一直都有關注,網上那些視頻刪了又傳傳了又刪亂糟糟的,就他那裡最全,最初這件事也是他來跟我說的。」
而這位何少,正是之前給鄭淮南傳視頻的那一位。
聽到這裡鄭淮南才意識到這整件事並不簡單。
這位少爺並不是真不知道,而是處事謹慎,知道鄭淮南和朱亦關係最好,所以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裡都聽不出任何有失偏頗的話,聽著就是簡單在陳述一件事情,但再往下想必就不好說了,乾脆就讓鄭淮南自己去看自己去理解,免得自己說多錯多,容易得罪人。
然而正是因為他越是這般謹慎,也越讓人感覺事情不簡單。
鄭淮南也是想到這一層,所以他沒再追問,而是給何少發了條消息,問他要所有視頻。
沒過多久,這位何少給鄭淮南回了消息:「鄭少,你也知道這件事了?」
鄭淮南回道:「嗯。」
鄭淮南:「他們說網上傳的所有視頻,你這裡最全。」
何少:「是比較全,網上上傳的所有視頻我都讓人第一時間摳下來了,但並不是全部,我找人把這些視頻拼接了一下,發現還是有刪剪的痕跡。」
鄭淮南:「你有的就都給我發過來。」
何少:「你確定要看?」
鄭淮南:「為什麼不?哪怕再嚴重,我不信還有我們解決不了的事兒。」
何少:「呵,鄭少說的對。現在朱少那邊壓根沒聽到什麼消息,想來他自己也能解決。但你得有心理準備,畫面的確有些……嗯……血腥……」
鄭淮南:「我知道了。」
何少:「那我就給你傳過去了。」
何少:「我原本就當是好戲看才一直關注這件事,哪曾想,這件最後居然會和朱少牽扯上。不過我覺得這事兒應該和朱少沒什麼關係,畢竟當初網上最先傳出那70多分鐘的視頻時,還是朱少提醒我讓我跟你們說一嘴的,要真和他有關係,他不應該會這麼積極主動去宣傳散布這件事情,這不自己給自己挖一大坑麼。」
看到何少最後這句話,鄭淮南眉頭一蹙。
何少:「鄭少,我傳給你的視頻是照著網上發布的時間逐一傳的,我都列了編號了,一共十一份,這些發在網上的視頻都是跳著發的,所以看起來並不連貫,我這也有讓人拼接好的,雖然還是有些連不上,但看起來會連貫不少。我都給你發過去。」
第一個視頻傳過來的時候,鄭淮南莫名猶豫了一下,可最終還是點開了這個視頻。
這視頻就是緊接著時長70多分鐘的淫穢視頻後出現的,時長不超過十分鐘的那一個。
視頻開始播放,鄭淮南連內容都沒看明白,耳朵裡就傳來了一聲尖銳的足以令人頭皮發麻的慘叫。
等鄭淮南看明白視頻裡的內容時,驚得眼睛都瞪大了,嚇得差點沒把手裡的手機摔出去。
血淋淋的,夾雜著大量濃白的淫穢液體,用工具專門拉扯出來的腸子……
鄭淮南臉色都青了,他下意識關掉視頻,過了好一會兒,才敢打開視頻,但這時他開始拉進度條,直至視頻裡頭出現了熟悉的嘴角滲著血絲,布滿絕望與痛苦的一張臉才停下。
鄭淮南就用這樣的速度開始看何少傳過來的每一個視頻,視頻裡都是看見陳默的臉就停下,然後就不敢再看,看到第三個的時候,他的手不可控制地抖了起來,最後連點開視頻都需要嘗試好幾次才成功。
看到第六個的時候,看見被扯出來的腸子又被塞回去,然後不停地往裡頭塞東西,那個原本平坦的肚子眼見著一點一點被撐起來,直至被撐至比六月懷胎還大卻仍沒有停手時,鄭淮南再忍不住,丟下手機衝進洗手間裡把吃下去的晚飯都盡數吐了出來。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多人淫穢事件,這根本就是在虐殺!
好不容易嘔吐的欲望終於停止,鄭淮南沖了把臉,抬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此時的他臉色青白得可怕,他覺得身上有些冷,就像有股寒意不斷從他的後頸脖處往他身體裡頭吹,支在洗臉盆上的手也一直在抖,幾乎快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過了好久,鄭淮南才走回去,坐回原來的位置上,他彎腰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手機,打開,進入與何少的聊天頁面,不斷往下拉,直至看見一個編號為十一的視頻時才停下。
視頻傳完後,何少還說了幾句話。
「編號十一這個視頻是爭議最大,也是直接把朱少牽扯進這件事裡的視頻,視頻裡出現的不少東西都指明了事發地點就在朱少名下的會所裡。」
「不過現在都還只是輿論,線民的意見和怒火再大,會不會真把朱少牽扯進來,還是得看朱少他們團隊的後續操作。」
「但我想應該沒什麼事情,畢竟,這些視頻根本無法證明這件事與朱少有直接的關係,但即便如此,這件事的確把朱少引起了輿論的中心裡,想從中抽身肯定沒那麼容易。」
鄭淮南點開了編號為十一的視頻。
這個視頻一開始的畫面有些抖動,應該是有人在調整攝像角度,但隨著這些抖動的畫面出現,隱約可以看見不少布景以外的東西,這些東西的確讓鄭淮南眼熟,網上那些人恐怕也是通過這短暫的畫面認出這到底是什麼地方的吧。
但真正讓鄭淮南整個人有些發懵的,是一個人被人硬推進鏡頭裡的畫面。
鏡頭裡,陳默試圖反抗,隨之而來就是被電擊被毒打,被尖銳又細小的針不斷刺穿皮膚,陳默被折磨得實在無以招架,最終白著一張臉抖著雙手一件一件脫下身上的衣服。
鄭淮南的臉色難看得可怕,他慢慢放下手機,失焦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何處,他就這麼無聲無息坐在沙發上,半天沒有任何動靜。
鄭淮南清楚記得,把陳默送到朱亦手上的那一天,陳默身上穿的就是視頻裡他被迫一件一件脫下的這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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