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走向的奥尼石山,是阻隔帝国东西部的分水岭。在强大的卡拉德帝国统一整个卡拉迪亚大陆的黄金时代,这座山并不起眼,人们只知道这里盛产银矿——用肉眼也能看到,朝日爬上高耸的山顶,银灿灿的闪光在日光下悦动。西来的橄榄、葡萄和圆木,随着大车一起顺着帝国无所不至的宽阔大路,一起运到这里换取白银。这样热闹的贸易造就了一座依山而建的雄城:吕卡隆。这雄城有着最恢弘的神庙,最坚固的城墙,最精美的白玉浮雕,以及最繁华的街道。
帝国的天子,那个在二十年间被誉为中兴令主的阿雷尼科斯,就住在这座城市里。即使帝国的幼童,也知道他的伟大功业:不是开拓了新的国土,也不是制定了新的法律——而是在帝国一场毁灭性的战败之后,用他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和纵横捭阖的机巧,把摇摇欲坠的帝国重新抟炼成了一块精钢,二十年里,太平无事。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Lgd2tL1LX
“我亲爱的陛下,您今天的气色看上去不错。我想,您也许能把今天的公文在晚饭之前批阅完毕?”一个胡子花白,眼神深邃,斯文瘦削的高个子老头,穿着粉色的托加,挥手示意吕卡隆深宫中的仆人端着银盘、金杯退下,怀揣着七八筒羊皮纸,用他温润悠长的嗓音,穿透了大理石柱,一直送到殿宇里面去。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we7G39Jo5
“我下次一定要去你家后院看看,卢孔长老。”轻快的草鞋擦着光滑的地面,一个面目清秀、额头高耸,身材中等的中年人,穿着紫袍,笑着走出来,张开双臂,用力抱了这个老头一下,“我猜,全靠不老女神的神泉,才让您能在花甲之年,比我这个中年人还要勤劳。”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V79DyNMGL
卢孔长老,帝国元老院实际上的掌舵人,微微一笑:“陛下,我家后院没有什么神泉,你知道的,这些都是东方小王国捏造的荒诞不经的神话。狡猾的东方人,他们喜欢永生、不朽一类的词语,来迎合他们的国王。就算有不老的神泉,一个合格的帝国人,也应该铲平这样邪恶的造物,从泥土中生,回到泥土中去,才是帝国人的本色。” 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FGEGWTkBu
阿雷尼科斯,帝国的皇帝陛下,苍白的脸颊颤动,微微颔首:“是的,我深知这一点——流水不腐,我们帝国的共和制,才是长盛不衰的好制度。您无需这样提醒我,我也不会变成一个东方式的独裁国王。那么,我们的哪些行省,寄来了公文?唔,我看看,库塞特可汗上表,希望入贡军马,换取东部的丝绸,这倒是个稀罕事儿,我不知道蒙楚格这家伙是个爱丝绸胜过爱军马的人,他在咱们大元帅加里俄斯口中,可是个随时要跨过大湖侵入帝国的野心家哪。”
阿雷尼科斯在凉爽的宫殿中与卢孔元老交流政事的时候,穿过走廊到达后庭,数只黄雀正聚集在一只玉臂上,啄食着手中的面包屑。大陆上最富盛名的诗人也无法用文字描绘这美得骇人的一幕:仅仅是一只玉臂,慵懒地从檀木窗格中伸出来,那如同象牙一样的弯弧和珍珠一样的微光,便照得整个清晨的花园如同正午一样炽热。侍女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的鼻尖,生怕多看一眼这美好的一只手,便会承受不住而惊叫甚至哭泣。侍女只好用最清晰温柔的声音,向着手臂的主人汇报她从前殿听来的对话:“卢孔今早言语很不恭敬,特意……特意提到东方的国王制度不如帝国的共和制度,还,还暗示陛下应该在早日选择继任者。”
从窗格中,良久,传来了一声叹息,好听得如同最悦耳的瑶琴:“卢孔,他看出来陛下的身体不好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清风吹过后庭的玫瑰花丛。就当侍女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脱身时,天色突然昏暗起来。游弋的白云突然化作最浓重的铅色,日光迅速地退散,阴影笼上了大地。
“日蚀,是日蚀!”整座宫殿,都在惊叫,侍女打翻了手中的水瓶,这叫声扩散到了吕卡隆的早市,匠人,厨师,商人,学徒,甚至城外山中的牧羊人都在抱着羊羔躲入树丛瑟瑟发抖。在清晨九点左右,天黑了。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a2xe6V4HG
阿雷尼科斯也不得不终止了议事。他站起来,走到宫殿门口,望着黑暗的天空,感受着似有似无的寒风,面色凝重。
“陛下,日蚀是天象,不必忧虑。察帝国史书,日蚀在五百年来,发生过不止一次。”卢孔安慰道。
阿雷尼科斯,紧了紧紫袍,脸色越发苍白。他抬起手,说:“叫大祭司来。”几个阴影中的卫士,便应声行礼而去了。卢孔见阿雷尼科斯罕见地无视了自己,知道以天子的温和近人,非是心中忧虑过重,不止于此,便也默不作声。而大祭司点起油灯,顺着长廊在叽叽喳喳的声音中走来时,阿雷尼科斯却不与他交谈。良久,阿雷尼科斯背着大祭司和卢孔长老,叹息道:“我这几日,总是觉得不好。橄榄叶的绿色,在我眼中黯淡了,吃进口中的美馔,也如同蜡一样寡淡。卢孔长老,我的紫袍,是加了内衬的,这几日总是寒冷。”阿雷尼科斯转身,他的眼光,卢孔这一生也忘不掉。全帝国最英武智慧的陛下,眼神有一种病态的兴奋和孩子样的彷徨,在油灯照射下,阴影蒙在这帝王的脸上:“日蚀其为我耶?”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zhYIEYNeD
谁也没看到,一只白色的鸽子,爪子上系着鲜红火漆封住的信,从玫瑰丛中,飞向城外。而顺着奥尼石山南麓,一支两万人的大军,高举着鹰旗,让士兵奏响着鼓吹,正带着西边的海风,和讨伐了西方蛮族的战利品,顺着帝国大道,往吕卡隆行军。军队元帅,一个极为果毅雄健,脸色黝黑的中年军人,帝国的元戎:加里俄斯,号令全军停下。他望着漆黑的天空,想到了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天色,他经历了人生中最惨烈的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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