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年五月，自新帝登基後便沉澱多時的皇宮，終於再一次熱鬧起來，因國喪而守孝三年的承意帝終於應允舉辦選秀，以為商氏皇室早日開枝散葉，誕下繼承人。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3F5hWjJY0
畢竟承意帝尚沒有子嗣，朝中大臣們自是非常關注這場選秀，期待某天他們的女兒把新帝一刀幹掉然後稱ㄉ——喔不是重來——期待某天他們的女兒當上寵妃，那麼們的家族也隨之水漲船高，飛黃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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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午日明，天際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湛湛藍天如同明鏡般潔淨；艷陽高照，一縷縷燦爛陽光如流金礫石，覆蓋著整片京城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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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燠熱，溽暑更是悶熱，加上秀女們都穿著層層華麗繁複的衣裝，近乎所有人都汗流浹背，香汗淋漓；不時有秀女手忙腳亂的整理衣裳，檢查哪裡多了個皺褶、口脂被汗水浸得暈開、或是簪子歪了些等，便是生怕待會兒在皇帝太后面前出醜，落得個殿前失儀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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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影婆娑，枝椏繁茂，儲秀宮側殿旁參天大樹下，有一女子佇足，正拏著一把梔子茉莉繡花團扇，慢悠悠的往身上搧著涼風，好以驅散暑意；對比起其餘秀女的窘態，這名秀女更顯得頗為從容不迫。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RdfNTV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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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下，柳玢杳蹙著眉，美目轉了轉，瞥了眼不遠處幾個為了早些一睹聖顏，而擠到對伍最前面、同時也是最空曠之地的好友，暗罵了聲見色忘友，同時讚嘆自己的選擇無比正確。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85nyEEs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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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為了第一個面聖而硬要擠到最前面呢?瞧瞧，這不是讓自己白受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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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已挑選了最為輕盈簡便的齊胸襦裙，卻也難以抵擋那炎炎暑氣，後背難免浸了些汗來，可距離沐浴也有數個時辰，此時此刻也無法立刻洗去背上黏糊的不適。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zrGPwbL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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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只得退而求次，捏著繡花手帕輕輕擦了擦後頸的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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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個頗為嬌小的人影往她的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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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拿著團扇遮擋陽光，瞇起一雙細細長長的桃花眼，看往遠方虛虛實實的女子身影，想把對方臉容看個清楚，卻只依稀可見那一身橙紅色的衣裳，倒是頗為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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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玢杳從孃胎裡出來視力就不太好，平時看遠物便已經是有些困難，而今日又是烈陽當空照，陽光刺眼，導致一切更加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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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秀女再踏前幾步後，方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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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近日風頭正盛的何家中的嫡幼女，其父是剛大敗敵軍、凱旋而歸的驃騎大將軍，重挫鄰國赤嵐一眾士兵的氣魄，剛被龍心大悅的當今下旨封賞黃金千两、珍玩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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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武將家的她便是隨其父般性格不羈小節、行事並不如普通世家貴女般，有時候頗為出格卻也無人敢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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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月前她當街縱馬、安國公世子因此而受傷的消息傳得家喻戶曉，人盡皆知，但礙於何家權勢、聖上的偏愛，京兆府也只能隻眼開隻眼閉，全當視而不見，草草安撫了安國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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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日漸式微的安國公一家當然不敢與位高權重、手握兵權的何家對著幹，盡管再疼愛世子、有滿天的怨言，可也只能往心裡說，只得喏喏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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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滿京都說何朔妍囂張跋扈、目無王法，仗著她家的權勢欺壓良民，可那時正坐在隔壁茶樓上的柳玢杳誤打誤撞的把前因後果都看了個明明白白，分明是安國公世子仗勢欺辱民女，看不過眼的她才出手相助，爭執之下傷了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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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何家嫡女一身英姿楓爽的馬裝，正挑著眉俯視那痛呼倒地、滿地打滾的安國公世子，這一幕甚覺有趣，便伸出半個身子對馬上的何朔妍揮了揮手帕，輕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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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那日，那傳聞中倨傲的臉顏，卻聞聲回眸，對她爽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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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笑靨如同溽暑間的一襲輕風，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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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覽美人無數的柳玢杳，卻也被那笑顏，恍了神，那怕就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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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覺那眼眸，炯炯有神，耀若星河，那鑾鼻，白晢勝雪，青玉簪挽起的三千青絲飄逸，那柳眉彎彎似星月，卻令人有著長劍出鞘般，凌厲無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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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著那烏黑長髮在疾風中飄逸，裙襬隨著馬匹的奔跑而翩然舞動；看她雙腿穩穩的夾住馬腹，牢牢握住手上韁繩，氣定神閒的策馬奔馳而去，只留下一地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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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過去數十年都南轅北轍、視同陌路的他們交好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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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柳玢杳正仔細的觀察她的衣著裝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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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身穿一襲珊瑚橙色袒胸垂領半袖襦裙，上身穿著一件橙色的短襦，襦的下擺較短，恰好達到腰部，並用一條寬大的腰帶將襦與裙子連接在一起。這條腰帶繡有繁複的花紋，並以綠色為主色，與下擺裙子的顏色相呼應，同時在袖口處也繡著精緻的海棠花配翠綠枝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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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身昭顯高貴又不失嬌俏，與平時一身男裝的何欶妍幾乎南轅北轍，完全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少了份英氣、卻多了份柔順。可柳玢杳不知怎地想起那日的騎裝，那英姿煥發的模樣，在她看來，自由自在、遊歷四海般的感覺似乎更適合何朔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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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恍惚間，她聽見那一聲熟悉的低笑，把她從思緒拉回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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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過神，隨即笑吟吟的快步走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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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欶妍妹妹，數日不見，近來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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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才在那邊站一會兒而已，都快給老娘熱死了。聖上是怎麼回事，讓我們在這裡乾等數小時、熱到融化了才送入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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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朔妍側身、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在這大熱天走幾步都已累得她氣喘呼呼，直接用袖子擦去額旁的汗水，正嘟著嘴咕噥著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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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步翠真有夠沉，你們以前是怎麼撐過來的，我脖子都快被壓斷了啊?」她一邊嘀嘀咕咕的、一邊輕輕扯了一下頭上髮簪，雖然語氣對聖上很不敬，卻也不敢真的衣裝凌亂的走去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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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說話小聲一點，小心被那邊的姑姑聽到，治你一個失言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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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宮裡有十大惡刑，其中有一條是把指甲都拔掉，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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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以為我會信這些鬼話連篇嗎?我可不是傻子。」她嘿了聲，滿頭黑線的抬手打斷了柳玢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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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妳最好別輕視宮規，拔指甲算輕了，打五十板子可是要屁股皮開肉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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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欶妍嘖了聲，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說道:「那些老古板正站在那殿門前呢!剛剛我只是打了個哈欠，就被狠狠的瞪了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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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整天在那囉嗦那啥啥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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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規有啥屁用啊，規矩是人訂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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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玢杳後來安靜的聽著，忽然輕呼出聲，然臉驚恐地看著何欶妍身後，神色慌慌張張的低下頭:「啊!董、董姑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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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欶妍見此嚇了一跳，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肩旁更是僵住了，內心不斷緊張的胡思亂想著，一下想到血肉模糊的十指、一下想到凶神惡煞的教習姑姑正舉著巨大的木板子往她屁股上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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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告訴自己:不用怕，到時候狂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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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鼎大名的何家嫡幼女從小可是有飛毛腿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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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跟著爹爹去軍營那次，也沒有人跑得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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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安啦各位兄弟，堂堂飛毛腿是不會失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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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到將要流亡天下、日常只能吃香喝辣、四處遊歷來躲避官軍的未來，不禁想仰天大...喔悲痛哭泣，她眼角一陣濕潤，一滴喜悅的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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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何欶妍抱持著堅定的決心，大不了就背水一戰的意志，狠狠的一閉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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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我親愛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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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會了，我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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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生再見，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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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緩緩的、堅韌不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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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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