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遠而近的鑼鼓喧囂,步步進逼的鐵鎖鐐銬。
慘叫聲、哀號聲、叫囂聲不絕於耳,四面八方都有逃竄的身影,然而在刀光劍影和「天羅地網」的覆蓋下無一倖免。
唐文貴緊抱著懷中不停竄動的貓,茫然的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陣仗,領頭的黑令左右掃動,大放光明的托燈和金光耀眼的彩牌炫目迷人,狹長的頭旗迎風拂動,尖銳的嗩吶混雜著震撼人心的鑼鼓彷若天降雷鳴,一隊又一隊身穿皂衣頭戴高帽的官兵齊步走來,有的手中高舉著「肅靜」、「迴避」等執事牌,有的則手持板批殺氣凜然。
先鋒官乘坐轎子橫衝直撞,時而飛身而起,時而劍光迴旋,其身前左右的捉拿將軍目光所及即鎖定目標,鐵鎖鐐銬像是可以無限延伸,拉扯中響起懾人心魄的鏗鏘!
八家將奔走騰挪間降伏了一個又一個的凶神惡鬼,頗有道行的魑魅魍魎雖會與之相抗,但緊隨其後的是法力高強的天兵天將,任爾有通天手段,都難逃被抓捕的命運。
唐文貴終於稍稍回神,因為就要輪到他了,他沒逃跑也沒求饒,沒哭喊也沒抵抗,他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但知道這支隊伍究竟意味著什麼,因為他看見了最關鍵的字樣。
「代天巡狩,奉旨夜巡。」
這是玉帝親封的天庭高官,有先斬後奏之權,亦有審判陰陽之能,將視角回望,唐文貴口中默念著這位神聖的聖號。
「代天巡狩雷霆蕩魔大總監察都督雷帝王天尊」
下一刻他感覺整個人懸浮起來,原來是「天羅地網」將他罩住,被先鋒官收攝而去,上下左右前後全都是網,無數網裡都罩著各路凶神惡煞,恍然間像是誤入了魔窟一般。
有一些是他見過的,都是地方上頗有名號的惡霸,奴役一些如自己一般的孤魂野鬼或是執念太深而無法被鬼差拘捕的魂魄,在這惡劣的環境下唐文貴一直都是躲躲藏藏苟且求存,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原因無法被拘去地府,但基於本能他還是謹小慎微的保全己身,並且不參與到任何鬼怪之間的活動之中,他一直都只是個普通人,死了之後也是,當然還有他的貓,「小花」。
載浮載沉了一陣,唐文貴也無暇顧及其他,只是任由腦中混亂的思緒交纏,他不知道在這次的清洗之下自己會面臨什麼,畢竟這也是「人生」頭一遭,只希望如果要魂飛魄散或是遭受刑罰,可以懇求神恩垂降,放過懷裡的貓。
他自小就是孤兒,長大後找了份能餬口的工作,平凡的過著上下班的生活,而小花就是他唯一的夥伴,雖然經濟能力有限,但他無法看著與他同樣孤苦伶仃的牠流離失所,並且還苦中作樂的做了一份從小說中看來的「狸奴契約」,上面還印有小花的右前掌肉球。
雖然牠比自己早離世,但不知為何,自己從病床上嚥下最後一口氣後,就看見牠在身邊趴臥著,回想起自己的死因,唐文貴不由苦笑,只能說菸草害人哪!雖然也是自己甘願抽的。
思緒嘎然而止,因為唐文貴感受的一道難以名狀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掃過,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種鋪天蓋地而來的威壓和直入骨髓的銳利幾乎要將他撕裂!
緊接著是一道中氣十足的話音響起。
「稟吾主,這處鄉鄰間滯留的野鬼已盡數捉拿,請吾主發落。」
唐文貴喘著粗氣,目光死死盯著懷中,不敢看向任何一處,不過聽起來像是先鋒官在向主帥稟報。
「這些炸油鍋,即時執行,其餘詢問是否願歸我麾下修行,若是不願,遣兵將引領處置。」 這道話音雄渾沉厚,肅穆中帶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眾家將聽令,遵吾主旨意,隨吾巡天元帥前往油鍋炸惡鬼!」
先鋒官的話音伴隨著鈴鐺聲、鐵鍊聲如風遠去,唐文貴發現自己被留在原地,下意識抬起視線,迎面而來的是一名高大壯碩的將領,只見祂摘下青面獠牙的凶惡面罩,沉聲問道:「爾是否願歸順帝王座下修行?」
唐文貴看了看懷中的小花,卻見牠平靜的投來目光,竟是開口說話!
「阿貴快謝過神恩!」輕輕細細的嗓音,聽起來像是十來歲的女孩。 唐文貴愣神間下意識點了點頭,離世多年以來他都不知道原來小花會說話!雖然知道小花是女孩子沒錯,但當真正聽見牠女孩般的聲音,唐文貴還是反應不過來,此時的震撼遠大於看見此前的所有情境!
那名將領似是也感到詫異,隨後祂抬手憑空一抓,一張紙張悄然浮現在唐文貴身前,雖然他看見的是紙張背面,但他知道那就是他當初玩樂似的簽下的狸奴契約!暗紅色印泥印出的肉球就是最直觀的證明!
「怪不得陰差拘不走你,你在這個世間【太重】了。」
「什麼意思?」唐文貴也是第一次當鬼,任何有關鬼神的事項都屬於是知識盲區。
「邊走邊說吧,帝王還在任務中,我們也不能掉隊。」
「我叫劉文下,是雷天帝王駕前右護衛,關於你的初步引導暫時由我負責。」劉將軍一邊走一邊說道,祂們現在跟隨在主帥轎的側後方,不掉隊的同時也不影響帝王執行任務,除了唐文貴以外,也有一小支歸順的隊伍由另一位將軍負責引導詢問。
唐文貴看了一眼,發現那支隊伍的領頭人當初也是占據一方的野鬼勢力,只是相較於被炸油鍋的那些,他們行事相對溫和,也不曾害人,雖然有時候霸道了點,但還算守規矩,這也讓唐文貴總結出他們為何能被留下且選擇是否歸順的原因,那就是他們和自己都沒有為禍人間。
「你與你的狸奴簽訂了契約,也許在你看來這比較像是玩笑之舉,但也是經過天地見證的,所以實際意義上你與你的狸奴……小花算是綁定在一起的共同體,也就是說你們之中有一方若是執念過重,都無法被陰差帶去地府進行審判輪迴等事務。」
「牠的執念就是要與你在一起,現在算是實現了,所以關鍵在於你本身的執念。」
「那麼,你的執念是什麼呢?雖然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從今以後你就隸屬於帝王麾下的軍隊,跟隨帝王修行。」
「我的執念嗎……?」唐文貴抿了抿嘴,看了看小花,又看了看遞到手中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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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奴契式
東王公證見南不去
西王母證見北不遊
一隻狸奴三色斑,本在西方諸佛前,三藏帶歸家長養,護持經卷在民間。
行契小花是一方,賣與我方唐文貴。從此不在外流浪,貓糧隨契已交還。
賣主願如貓中仙,買主疼愛一舍間。倉禾自此巡無怠,鼠賊從茲補不閒。
不害頭牲並六畜,不得偷盜食諸般。日夜在家看守物,莫走東畔與西邊。
如有故違走外去,堂前引過斷貓糧。
甲辰年十月三十日
行契人唐文貴
行契狸奴小花
(肉球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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