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在椅背上的白大褂被夕陽餘暉染黃,窗外小葉欖仁的葉漸漸飄落,和彩霞相互輝映。
秋天,是看夕陽的季節呢──
江泠安把隨風飄搖的窗簾綁好,望了眼即將落下的太陽。那團火球如此之大,彷彿正朝他而來。他吸了一口氣,清新的芬芳花香充斥著鼻腔。不若其它科的診間總是充滿刺鼻的消毒水味,諮詢室的氛圍截然不同,透著歡快的氣息。是這個工作的優點之一。
電話聲打斷寧靜,突兀地響起。江泠安繞過鬆軟的米白色沙發,接起桌前的電話。
「喂?江醫師嗎?」對面傳來了少年清朗的聲音,他不由地一笑。
「都說過,叫我泠安就好。怎麼了,晏然?」眉宇間透出的喜悅使他語氣稍稍上揚,能從話語間感受到他的快活。
「我拿到週六畫展的票了!要一起去嗎?」晏然在電話的另一頭似乎眉飛色舞。
「你這小子,看上我當你專屬導覽啊?」他調侃了下晏然,而後開口說道。
「我週六正好沒事,一起去吧!」泠安欣喜地接下邀約。
「耶!週六早上九點見!」後者開心的訂下時間,也不忘於後偷說了句──「聽說,那張畫的作者『晝』也會來喔。」接著快速切斷電話。
「等──!」泠安出聲阻止,卻只聽見電話中傳來斷線的嘟嘟聲。
「徐晏然也真是的,就愛吊我胃口……」嘴上碎念的同時,他收起桌上敞開的黑皮筆記本,目光不經意瞥向了牆上的一幅畫作。
那是一張水彩畫。畫內枝葉交雜,青綠色的葉和深黑的枝條相互襯托,由下而上仰視的美京存於畫中。畫的中心處是一隻成鳥的影子,身旁是一窩幼鳥,似乎正吱吱喳喳地學習飛翔。色彩繽紛、生機盎然的整幅畫和寂靜的諮詢室形成強烈的對比。
可是泠安對這張圖有著完全不同的見解。
見到徐晏然搬來這幅畫時,他心不由地一動。
「江醫師,這幅畫是我哥買的。他聽說你喜歡晝,特別找來了這幅畫。」徐晏然將圖置於牆角,露出燦爛的笑容。少年年輕氣盛,有著深邃且立體的五官。一頭黑髮隨意落在肩上,汗水在其中散著光芒。
「哥哥說,我要好好感謝醫師!」他興奮地說,又圓又大的眼睛清澈明亮。泠安緩步走向他身邊,開口說道。
「也要謝謝你這麼努力,不要太勉強,繼續加油喔!」他的聲音如清風吹過水面激起的漣漪,輕柔地在周遭擴散。他蹲下仔細打量這幅畫,越看越入神而忽略了晏然的呼喚。
「晏然,你覺得這幅畫在畫什麼?」片刻後,泠安抬起纖細的手在空中比劃著。彷彿在作品上描摹著畫家作畫時的一點一挑,又彷彿仔細感受著圖紙上的凹凸。
「在畫什麼?不就是小鳥學飛嗎?」晏然隨著他專注地盯著圖,卻看不出個所以然,疑惑地回答。
「你想想看。」泠安微笑著說。
「如果只是這樣,為什麼是由下往上看?為什麼正中間的不是幼鳥,而是鳥媽媽?牠又為什麼擋住了太陽,也就是唯一的光源?」他平淡地拋出這些疑問,句句都精準的點出了不合理之處。
「嗯…為什麼什麼?」晏然的理工腦完全無法應對這些問題,有些自暴自棄地說。
「作者想這樣畫就這樣畫而已吧?我不知道啦!」
「你冷靜點,聽我說。」泠安輕聲安撫後,突然以極其嚴肅的語氣開了口。
「晝的創作中,所有細節都有它的必要性,絕非隨興所作。」晏然愣了愣,轉頭看像泠安。即將結束營業的諮詢室早已關上燈,窗外的陽光斜射入室形成的影子掩住他一半的面容,無法判斷他的表情。只見棕黑色的眼眸閃耀著光芒,凝望著作品中虛幻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