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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我的第一個記憶，也是唯一一次父親抱著我。晚上廚房中，燈泡下。我問他，“為什麼看不見。”父親很溫柔的說，“眼花了。”
交完公糧已日落西山。糧站對面有一家小賣部，父親給我買了一帶甜餅，因為只記得是甜的，也是我記憶中第一次吃甜食，其中美妙滋味迄今難忘。尚未吃完，途中遇一熟人，母親就把我的甜餅奪走給了熟人的孩子。而後，我大哭大鬧，父親咧嘴笑著，推著人力板車載著我在前面跑，母親拿著鞭子在後面追。
我要在菜板上切蘿蔔，也有可能是蘋果，但以那時的條件，蘋果的可能性不大。結果剁在了左手拇指上，三十來年過去了，至今疤痕尚在。
我家有一處舊的宅基地，約有七八百個平方，圈起養雞，內有桃樹幾十株。當時左拇指剛剛結痂，被一群公雞爭啄，皮開肉綻。少不了又是一場大哭。
桃樹的桃子總是生蟲子。有蟲子的部分總是又甜又軟，沒生蟲子的部分則酸中帶澀。幼時的我也喜歡看著那些小雞奔跑爭鬥，也喜歡給那些金紅相間的漂亮大公雞取名字。每年秋季，雞販子就回來收購，稱斤付錢後把雞綁著用扁擔挑走。
有一個大我三四歲的堂姐，有一天她和我說，“女人有屄，男人有屌。”當我回家炫耀這一新知識時，喜提毒打一頓。
一次小便，無意間發現，用來撒尿的小傢伙原來是可以變化的。當向家人展示這一新發現時，又喜提毒打一頓。
村中有一株很粗的桑葚樹，紅到發紫的桑葚是小時候為數不多能嘗到的甜味。我經常爬樹採摘，有一次，失足跌騎在一根粗樹枝上。好不容易下來了，又被嚇哭的姐姐一頓好打，從此以後我再也沒爬過樹。
秋天轉冷後父母總是不在家，時常還會帶上年長的姐姐。大些後才知道，他們被行政村調去挖溝挖塘去了。家後有一條公路，每次修路，每家每戶都會分派一方到兩方的砂礓。記憶中，最後一次徭役應該是在上小學後了，路兩旁大樹砍伐後，所有村民挖樹根，此次為親身參與。
那年冬天奇冷。一個年長我六七歲的堂兄，去冰面上玩耍，並用鐵鍬砸擊冰面，理所當然，他掉進冰窟窿裡。晚上被窩裡總是捂不熱，好不容易捂熱了起床小便一趟又變涼了。於是我注意到了父親留下的空酒瓶。被父親發現後一場好打，這次換做是母親在一旁笑。
那個除夕夜玩的很開心，可回來後又挨了一頓打。因為鞋子已經濕透，褲子上也沾滿了泥水。
年三十午飯後和初一清晨，是我們祭祖的時間，俗稱，“燒紙”，或是“上墳”。初一清晨尤其痛苦，五點起床，正是最冷季節裡最冷的時間段。穿棉鞋很容易就被霜或雪浸濕，穿膠鞋則和穿一雙冰殼子差不多。
燒紙時先去村南，伯父的墳塚在那裡。伯父的墳塚往東，則是曾祖父母合葬的墳塚。再往東，則是一家九口人合葬的墳塚，他們都是當年餓死的，家中已然無人，每年燒紙的時候都會順手在九人塚前燒一刀紙。九人塚再往東，則是另一家人合葬的墳塚。聽長輩說，他們在饑餓至極的時候，煮食幼子，食後一家人盡死。
我家西南角的鄰居，是一個爺爺輩的人，不知其大名，只知其乳名——黑孩。這位黑孩爺爺在母親餓死後並未聲張，每天還是去食堂取兩人飯食。晚上仍然睡在床的另一頭。
黑孩爺爺獨子乳名新材。一年，春季插紅薯秧苗時罵其母——下蛋不咋地，搶窩頂兩個。一旁的我深受震撼，原來還有人能罵母親的。
在黑孩爺爺正南的一家，是一對外遷來的外姓兄弟。兄娶妻有女，弟終身未婚，外號——小老頭。我和同齡大小的孩子最喜歡圍著小老頭，聽他講笑話。大致已經遺忘，只剩下一個迄今記憶猶新——一個饅頭掰兩半，中間夾個鹹蒜瓣。奇怪的是，那時的我居然聽懂了。
小老頭是五保戶，死後同村合資安葬。因未火化，被村支書掘墳開棺斬首。後，頭顱已不知去向，而今日其墳塋已幾與平地無異，每見不禁悵然。
我虛歲八歲上學，實際年齡未滿六周，和小兩三個月的堂弟同桌。最辛苦的是搬著死沉死沉的凳子，去兩三裡外的學校。第一次考試考了48分，回家後把卷子倒過來謊稱84分。好在這次沒有挨打。期末數學考試，我先幫堂弟寫完卷子，後寫自己的卷子。結果他考88分，我考87分。
二年級開始拿獎狀，這是噩夢的開始，從此父母變得極為嚴厲。有一次寫“攀”字，兩木之間我寫的是兩個叉叉，父親堅持是兩個“又”，然後我被面壁罰跪。三年級暑假，沒拿到獎狀，一生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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