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慶府河內縣青柏村位於沁水邊不遠的神農山腳下,依山傍水,一派田園風光。
村裡住著五十三戶人家,大多種田維生,住的是茅舍土屋,吃的是青菜雜糧。
青柏村謝家看起來和青柏村中的其他人家並沒有什麼不同,竹籬茅舍,豆棚瓜架,幾簷小屋,門前的院落裡曬著些鹹菜乾和蝦米,沿著竹籬邊種出的一排黃菊迎風招搖。
謝家院落不大,只有一進,站在門口就能把整座屋子看個通透,到底人丁單薄,也就只能是這樣。
其實謝家還真不是青柏村本地人,約莫十年前謝苗夫婦帶著當時年僅一歲多的謝明禾從外地搬到村裡,明麗端方的趙華年和玉雪可愛的小明禾立刻就引起全村人注意。
青柏村不是什麼大地方,外地遷來的一家三口很快就成了大夥茶餘飯後的談資,謝苗一搬來就在村裡到處查訪,很快便決定買下神農山邊十畝坡地,又請村中壯丁幫忙修了這所房子,買地用的是現銀,修屋的工錢也給得大方,再看這一家三口的風度氣韻,那都不是一般出身的樣子。
眾人當然好奇,於是當時村長媳婦帶頭,天天藉著敦睦鄰里的名義領著村裡三姑六婆往謝家坐,有時送點白菜蘿蔔有時送點豆子麥子,實則就是想多了解這一家三口的來歷。
謝家娘子名叫趙華年,人倒是溫婉,對於上門的姑嫂姨嬸們都是笑容可掬親切招呼,她自稱他們一家三口原是住在孟縣縣城,薄有資產,只因謝苗無心功名科舉,寄懷山水田園,終於和家中長輩起了齟齬,便索性帶著妻子女兒離開孟縣找一處田園度日,這才來到青柏村。
這些姑嫂姨嬸們打聽到的消息很快傳遍村子各個角落,眾人盡皆恍然,怪不得謝苗買地、雇工如此大方,指不定在孟縣就是大戶人家出身;再看看修好的主屋牆上特地要村口木匠章德釘上的那排書架,擺滿了沒人看得懂的線裝書,就更能明白謝家三口這不同於常人的氣質是怎麼一回事。
謝家這屋子可是木匠章德的精心之作,屋子是磚瓦砌成,比尋常土屋堅固許多,主屋三間房、東西廂各兩房,主屋後方一排後罩房也是三間,正好做了廚房、柴房和茅廁,每個屋裡還釘了木架、櫃子、床板,又好看又耐用,謝苗後來每回見到章德,都還是把他的手藝誇得世間無雙。
而謝苗也是古怪,他買了頭驢,又央章德給他造了台板車,買下十畝地再整修完這屋子後,手頭餘錢也就花得差不多了。謝苗把其中一畝地拿來堆肥,六畝地種梨樹和棗樹,剩下的地分區種些紅薯菜蔬,人人看了都覺得他這是浪費地力——就算是坡地不便種稻種麥,拿來種些苞米、落花生豈不也好?梨樹、棗樹種下去沒個三五年都長不出果子——三五年間顆粒無收日子如何過得下去?
這一想想,那些姑嫂姨嬸們倒是對趙華年和不到兩歲的小明禾同情起來,這麼嬌滴滴的娘子和玉雪可愛的小女娃,跟著個不會過日子的男人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呢。
於是村裡的女人家更常到謝家走動了,偶爾替趙華年帶帶孩兒,偶爾把自家編的竹簍竹蘿筐送幾個過來敦睦鄰里,偶爾坐著喝茶說說閒話,這也是樸實勤懇的村裡人表現赤誠關心的方式。
不料一來一往之間,眾人也看出端倪,謝苗的確古怪,趙華年卻也不是尋常女子。她每日早起灑掃,內外打理得整整齊齊,還能幫著謝苗澆地、餵雞、做飯、洗衣、帶孩子……入得廚房出得廳堂,和她楚楚可憐的大小姐形貌簡直天差地別。
而謝苗每日看顧果園、鬆土、堆肥、種菜和打水,忙得如陀螺一般亂轉,他的面孔變得黝黑,手腳變得粗糙,但一有餘暇他就抱著小明禾坐在膝上教孩子認字,小明禾只要用她稚嫩的童音嬌嬌軟軟唸出書上句子——鄉親們也沒人聽出唸的對是不對,總能讓一臉疲累的謝苗笑得開懷,而趙華年就在一旁遞上一杯粗茶,看著謝苗和孩子笑。
遷居青柏村三年,謝苗一家過著起早貪黑、縮衣節食、不鹹不淡的日子,隨著次子出世,謝苗兒女雙全,抱著謝青禾、牽著謝明禾,身邊還跟著趙華年時,他臉上那股滿足勁兒真是誰看了都跟著舒心。
都說孩子帶財,謝青禾出生後謝家生活果然一日寬裕過一日,謝苗栽出的梨樹、棗樹也不知是什麼品種,開花結果後長出的梨子又脆又甜,吃在嘴裡倒像蘸了蜜,棗子也清香翠綠,個頭竟比鴨蛋還大。
第一次收成時謝苗雇了村裡壯丁幫工採收,工錢日結,人人看了這結出的果實都是嘖嘖稱奇,又幫著謝苗把梨和棗用板車拖到最近的河內縣城裡去販售,謝苗給果子定的價錢比其他果農賣價還要高出六成,但架不住這果子又大又香又甜又好,縣城裡人人瘋搶,於是五天時間就全部發賣出去,村裡最會算帳的屠夫王三斤暗暗替謝苗這趟生意算了算,扣掉成本和採收人工足足能賺一百五十兩還有多!
村裡大夥聽得坐不住,眼睛都快掉下來,這可是村裡一家四口三、四年的嚼穀!
於是一窩蜂擠到謝家去,人人都想知道謝苗是怎麼種出這樣好果子的。
謝苗倒不藏私,實誠告訴眾人,果苗是他早早就在縣城近郊找相熟果農買來的好果種,種植之法則是他自己帶來的農政書上所載,這三年來他照著書中方法勤力種植,加上老天賞飯,三年來風調雨順,故此成果卓著。
眾人這才明白關竅所在,一方面羨慕謝苗的好運氣,一方面細想也佩服他的勇氣毅力——畢竟種樹曠日費時,謝苗足足熬了三年才有如今收成,而這三年之中如果運氣不好,樹苗旱死澇死病死……那都是血本無歸的風險。
人家敢冒這樣的險,自然該享這樣的成果,眾人尋思之餘只有點頭感佩。
謝苗也很是大方,立刻就把家中留著自吃的梨、棗一人一顆分散給鄉親們,村人自然大喜過望——這梨、棗吃完了,留下的梨核、棗核全是上好果種,就算只有一枚,只要好好照顧,三五年後也能豐收!
當下眾人千恩萬謝,看向明禾、青禾兩個小娃兒的眼神也更加慈愛起來。
萬事起頭難,謝家熬過了前三年,接下來謝苗照著農政書上的辦法繼續植樹種地,日子愈發富裕起來,村人來請教種植之法他也傾囊相授,謝家因此在村中人人說起都是讚聲不絕。
ns 15.158.61.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