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鰍睜著明亮的雙眼,看著幾顆流星拖著長尾滑過,吸了幾口空氣中木頭腐爛的味道,耳朵湊在木牆上,聽著木屋內忽大忽小的咒罵聲,抿著嘴巴勉強的把弱小身子擠進泛黃的棉被中,閉上他那透著不甘心的眼神,逼著自己睡著,稚嫩的臉龐上流露出不同於同年人的堅毅。
小泥鰍本名叫章牧,是龍族的一員,雖然是龍,但是他一點也不像龍,他不僅身子弱小,力氣不大,資質更是低下,連龍身都無法現形,只能以人族的型態出現在眾人面前,因此族人們都叫他小泥鰍,弱的像泥鰍的龍。
房內的咒罵聲並沒有進入深夜而停止,反而有更甚之勢。
「那個孩子是妳生的,妳必須給一個交代!」
「什麼交代?你這做父親的也有責任!」
「責任?我的責任就是這個!」
一聲脆聲響起,一道身影跟著破牆飛了出去,章牧猛然從睡夢中驚醒,警戒的看著屋內。
「看什麼看!滾去旁邊!」
一隻腳狠狠的往他的身上踹去,章牧在空中翻了好幾圈,接著重重的跌進乾枯的水井裡,上方咒罵聲不斷,一顆大石碰的一聲蓋在井口上,把章牧看得到的唯一出口堵住,微弱的月光只能依稀的從細縫照進來,但是井口內卻依然是漆黑黑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章牧捂著臉從地上緩緩的爬起來,幾顆牙齒夾著幾口鮮血被他吐了出來,鮮血和泥土混雜在一起黏在他臉上。
章牧呢喃道:「資質不好就代表不能修煉嗎?」
井口外傳來一聲冷笑,對於章牧的問題嗤之以鼻。
章牧握緊拳頭,紅著眼睛看著上頭怒吼道:「我做錯什麼了?我資質不好難道錯嗎?」
井外的人大笑道:「你資質不好沒有錯,錯在你出生在龍族裡!你是龍族的恥辱!你是個廢物!」
井外的人的聲音震的井口內嗡嗡作響,也震得章牧七竅鮮血直冒。
章牧不怒反笑,彷彿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在大笑中章牧跌坐在地上喘著大氣,身上的傷此刻正不斷的蠶食著他僅存不多的體力。
外頭的人似乎十分不滿章牧的笑聲,一聲冷哼中,井內開始劇烈的搖晃著,碎石不斷的崩落。
章牧對此無視,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滿意的微笑,滿滿的諷刺之色充斥著他的眼眸。
章牧低聲笑道:「爸,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爸了,如果今天我沒有死,來日我成為龍神,我一定會親自滅了龍族!」
外頭的人不屑道:「就憑你這廢物?一個快要死的廢物能幹的了什麼大事?還有我不是你爸,不要把我跟你混為一談!我沒有你這種廢物兒子!」
隨著這巨吼,整個大地為之動容,井口瞬間崩塌,大塊的磚石掉落而下,泥土跟著磚石的腳步一同往井底滑去,轟隆隆的把井底連同章牧一起掩蓋住。
井外的人冷哼道:「哼!算你好運,竟然沒有死,不過也沒差,一個快死的廢物能夠活多久?」
湍急的水流衝擊著岸邊的泥地,大小不一的水口宛如星星,襯托著如同彎月般的曲流,彷彿就是黑夜映在大地上的的星空,照耀著這片沒有人煙的世外桃源。
一隻手從河水中探了出來,手指扳住岸邊凸出來的石頭,一名八、九歲大的孩童從水中探出頭來,抓著石頭大口大口的吸著空氣,緩了一陣子才上岸。
這孩童正是從鬼門前走過的章牧。枯井的下方正是地下水,因為地下水的壓力不夠大,無法從地下冒出來,因此才呈現乾枯狀態,而那時候的震動不只造成井口崩塌,更是間接促成了地下水的湧出,這就是章牧能逃脫這場大劫的原因。
奔湧而出的地下水在一瞬間內把章牧捲入地下暗流中,對於章牧來說這是個大好機會,他資質雖然低下,但是他終究還是一條龍,水性對他來說從來不是問題,順著地下暗流,有驚無險的進入了這一條河道中。
章牧癱倒在地上,胸口上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依稀能看到裡頭白花花的骨頭,鮮血還不斷的從中冒出,不過這章牧卻沒有任何的驚慌,眼眸透著一絲喜意,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容,似乎對現今狀況非常滿意。
章牧看著藍天喃喃自語道:「我沒有死啊!」
除了感概之外還是只有感概,大難不死的機遇可不是每個人都能遇得到的,這讓章牧更認清了自己現今的弱小,更加渴望強大的力量!
章牧緩緩坐起,胸口上的傷勢讓他疼的皺起眉頭來,放鬆下來了才發覺身上的傷勢十分的嚴重,不僅是胸口的大傷勢,腰邊和左大腿外側也都有不小的傷勢,五臟六腑也有移位的情形,到目前為止還不能完全說是「大難不死」。
如果是普通的龍族成員來說,這種傷勢只要化成龍身便能很快痊癒,但是章牧在龍族成員來說是不一樣的存在,先不說修煉天賦不好,他可是連化為龍身的能力都沒有,這樣怎麼可能依靠自癒恢復傷勢。
化為龍身的龍族可以說是極為恐怖的存在,龍身是龍族的根本,在一歲之時,資質高的人便能化為龍身,而在三歲之時,普通的龍族都能化為龍身,資質在低的也行,但是卻出了章牧這奇葩般的存在,到了現今九歲依然無法化為龍身,這情形在龍族歷史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件事被眾多生靈拿來取笑龍族,讓天性驕傲的龍族無法吞下這口氣,卻對此又無話可說,因此族人們把章牧視為一個恥辱,一個黑點!
章牧開始著手尋找可用的藥草,無法自癒的話就只能尋找藥草來解決,這方面對於章牧來說是簡單不過的事情,他從小便受到各種的欺負,每天必定都會帶著傷痕回家,而他的父母也不理他,成天滿口廢物的稱呼他,一會要他砍柴,一會要他挑豬糞,各種苦差事全都丟給章牧來做,這讓他的傷勢一天比一天重,逼的他只要有機會便會偷偷潛入父親的書房中,把有關藥草和醫術方面的書全數看過,深深的牢記在腦海中,在空閒時段去山中尋找治療自己的藥草,好讓自己能夠多苟活幾年。
這岸邊不只景色漂亮,就連品質好的藥草也異常的多,雖然比不上龍族的山林,但是對於治療章牧的傷勢已經足夠了。
章牧看著地上分好的藥草,一株株的開始確認道:「陽傘草…銀光花…紫金花…核花草…腥血草…十年兩面花…這些應該就夠了,不過這裡竟然還有十年的藥草,還真稀奇呢!」
十年以上的藥草在各地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每株都有奇特的功效,一株十年的藥草能夠讓低階修士爭破頭,一株百年藥草能夠讓中階修士大打出手,一株千年藥草能夠讓修士們不顧性命的搶奪,一株萬年藥草可以迫使無數傳奇存在現身廝殺,一株藥草都代表著一個突破的機會,一個保命的手段,這就是為什麼人拼了命都想搶奪的原因。
龍族居住地因為是寶地的關係,十年藥草遍低都是,百年藥草也能夠輕易找到,但是在這種偏僻地方卻出現一株十年藥草,這是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情。
十年以上的藥草要成長需要極大的能養分,但是這裡除了水和普通藥草之外就沒有其它可以成為它的養分,而它周圍生長著許多的藥草,沒有化為養分被吸收的情形,這讓章牧不禁的懷疑起株十年藥草是否是被人移植過來的,不是自身成長的,不過不管怎樣都好,對於章牧來說,現在能夠保住小命比較要緊。
章牧在附近找了兩顆石頭,把陽傘草和紫金花搗成爛泥敷在傷口處,接著把銀光花和核花草揉成一團,配著河水一口吞進肚子裡,不一會兒,一股火氣順著章牧的肚子往頭頂直衝,章牧不敢大意連忙盤腿坐下導引這股火氣往各傷口凝聚,火氣一到,傷口處的鮮血開始沸騰,一會後火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的酥麻感,章牧的傷口以驚人的速度開始癒合,敷在他胸口的草藥泥化為黑色粉末掉落到地上。
不一會兒傷口都已經恢復原初,酥麻感也消失殆盡,章牧卻沒有因為外傷恢復而恢復精神,反而是變得非常虛弱。
陽傘草和紫金花兩者都有滋生細胞的功能,不過需要大量的火氣才能作用,而銀光花和核花草兩者皆是溫和的藥草,普通時候皆是用來強身健體之用,但是兩者一同使用時會促使體內血液激化,會在短時間內大量的消耗血液來產生火氣,造成患者血液不足,間接導致貧血,而章牧本身又有傷勢不小的內傷,虛弱感更是加倍。
章牧拿起一旁的血腥草,連咬都沒有,一口吞下肚去,噁心的腥甜之味瞬間充斥著章牧的口鼻,章牧一陣乾嘔,想要把肚子裡的血腥草給嘔出來,但是章牧硬是強忍著噁心之感,嘴巴閉的緊緊的。
血腥草作用於血液滋生,副作用便是讓人產生噁心之感,甚至會產生幻覺,如果沒有忍住噁心之感,把血腥草吐出來,藥效將會完全消失,而食用此草的人,沒有配合其他草藥的梳理,會讓食用者血氣過旺,不一會兒便會因為血管承受不了而爆開。血腥草可以說是藥效極佳,但是副作用也很大。
忍住噁心感的章牧,此刻的臉色變得十分猙獰,身體每處血管緊繃的可怕,甚至部份血管已經爆了開來。
章牧緩緩的把右手伸向放在地上的十年兩面花,右手上的血管接連爆了開來,血液瞬間佈滿章牧的整支右手,章牧沒有任何的吭聲,緊咬著牙忍著痛楚把十年青筋龍花拿起,一口作氣塞進嘴巴。
章牧這行為在行家眼中是暴殄天物的行為,但也是不要命的行為,藥草年份越高,藥效越好,副作用也會越大,這些藥草通常都會被拿來作為藥丹,直接服用也是可以,但是藥效會減少許多,而風險會大上許多,通常都會讓人有生命危險。
兩面花,本身是修復身體之用,不管是內外傷勢,都能一口氣修復,但是這修復需要的能量是抽取食用者的血氣或者真氣,如果食用者的血氣或真氣不足夠讓兩面花抽取,它會直接抽取食用者的生命,化為青筋龍花的養份,從食用者的屍體上再度成長。食用兩面花不是生就是死,故得兩面之名。
章牧因為血腥草的關係,血氣多到要把他撐爆,這為兩面花提供足夠的能量幫助修復章牧的內傷,血氣在兩面花入肚之後便開始緩慢被蠶食著,章牧的身體也緩緩的開始修復,章牧猙獰的臉稍微好了點,眼神透著無盡的疲憊,身體往後一倒便沉沉的睡著。
兩面花雖然在吸收著血氣,但是血腥草的血氣依舊很龐大,章牧只要隨意亂動就會讓血管爆開,而章牧此刻因為倒下的關係,血管大多都爆了開來,鮮血沒有止盡的不斷奔騰而出,幾個眨眼便把章牧變成一個血人。
鮮血從章牧身上流到地上,原本該是被染紅的泥土,卻沒有被染紅的跡象,流到地上的鮮血彷彿有靈性,匯成一條血紅色的小河流,往章牧不遠處的小土堆而去,沒有在地上留下任何痕跡。
太陽悄悄的由東方升上頭頂,時間飛快的來到了正午,章牧依舊是昏迷不醒,他身上的傷勢在兩面花的功用下全數恢復,鮮血也不再流出,地上的鮮血也因為失去源頭而消失,那詭異的土堆在一陣晃動後,一個玉佩閃著妖異的紫色光芒,從土堆中破土而出,噗的一聲鑽入章牧的眉心處。
這異象沒有驚動熟睡中的章牧,一切依舊是無比的正常,世外桃源只剩下河水的衝擊聲和章牧輕微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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