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菲沿著已結冰的湖邊慢跑。她的大腿疲倦,小腿痠痛,白氣從她的口中呼出來。那把佩在腰間的短劍仿佛比平日重了十倍。淡淡的雪覆蓋在小路上,而厚厚的雪花從鐵灰色的天空中飄落。它們有的黏在她的眼睫毛上,有的溶化在她那紅彤彤的面頰上。
一個標誌映進了她的眼簾。她走過去,然後從雪中掏出一隻懷錶。這時她因疼痛而嘆了一口氣,肩膀突然沉重地垂下。
她咕噥地說:「也許我應該責怪這場雪,或是這寒冷的天氣。也許我該責怪的是……」這時她繞過一個拐彎處,差點被地上的兩具屍體絆倒。「……那些在小路上的士兵屍體。」這時她的聲音聽來有點沙啞,也許是因為微風把那些生肉的臭氣帶到她的跟前。
那些穿著黑色制服和帶著軍用手槍的士兵屍體雜亂地躺在小路上。他們的喉嚨被切開,溫熱的血灑在白色的小路上。除了在屍體四周的雪地上發現雜亂的鞋印和足跡外,再也尋找不到其他痕跡了。
蘭菲已經停下慢跑,把它拋諸腦後。她一把將劍拉了出來。她蹲下來觀察四周。那些殺手會躲藏在哪裡發動埋伏?那些殺手會不會還在那裡等待著下一次埋伏?蘭菲認真地想著。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7WeSw4h3w
那裡沒有葉子,只有蘋果懸掛在像肋骨般的樹上。它們沿湖邊排列,給湖泊一點遮蔽。她開始看見在前面一百公尺的城市工業區。倉庫和工廠之間有一條又黑又深的小巷。一條條黑色絲帶從工廠的大煙囪中冒出,直往灰色雲層。任何人躲藏在這些小巷裡都要先跑過一片雪地才能到達士兵屍體的位置。突然蘭菲聽見一些劈劈啪啪的聲音,而且相當接近。她四周張望,留意到幾百個船塢。這些船塢都是環繞著岸邊建成的。她仔細一聽,原來聲音是從最前面船塢上的一個煤氣燈發出。告示牌下的坑洞吸引著她的目光。黃昏來臨之際,雪仍下過不停。濛濛大雪使光線變得微弱。陰暗的天色使船塢底部成為一個藏匿的好地點。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aT0zsw74e
正當她要看過去,一些吱吱聲在耳邊響起。是否有人在雪地上走路?這時,她把手中的劍握得更緊。
基於直覺,她覺得自己應該繼續慢跑,把這個謎留給其他人。可是,她沒有這樣做。這也多得那些敵人的陷害,讓她最近成為密謀劫持君主的通緝犯。她需要完成這個神聖的任務來替自己免罪。這正好是一個機會。
蘭菲開始仔細地看著這些足跡。起初堤岸附近並沒有任何足跡,不過在六至八步外被雪覆蓋的小徑上則有一些鞋印。這些鞋印看來是不久前留下的。雖然是頗難做到,但並非不可能。
她沿著足跡走到船塢。她預計自己將會遇到一些危險的事情。頓時,她的心跳加速,一陣熱氣從嘴中呼出。下雪減弱了城市的聲音,岸邊變得異常寧靜。
當她到達船塢後便蹲下來,預計有人也許會躲藏在木樁後。其實那裡並沒有人。她看見數個包裹和睡袋放在暗處。會不會是那些士兵在這個營地發現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被殺?她悄悄地走過去,打算深入調查這個營地。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wYvhPCsYM
她身後的雪發出吱吱的聲音。
在本能的驅使下,她突然衝到一根粗木樁的後面。此時聽見背後有一陣劍掃過空氣的聲音。這聲音非常接近她。她用這根木樁作掩護。然後轉過頭,只見後面除了一條陰冷的白色海岸線外,其他甚麼也沒有。
蘭菲握緊她的劍,準備隨時攻擊。這必定是魔法。她幾乎不曾在首都聽聞有人使用過魔法。在君主制定的法例下,人們禁止使用魔法,而且君主否定它的威力。不過她曾意外見識過一兩次。
「你想要甚麼?」雖然不知那個藏在附近的是人還是巫師的傀儡,不過這個問題問了也沒壞。
無人答話,換來的只是一片寧靜。
她身後有些像衣服沙沙作響的聲音。她撲向一旁,翻身,站起來時發現有換一塊木頭從木樁上掉了下來。蘭菲向她認為敵人所在的地方揮撃下去,卻甚麼也沒撃中。
她的視線向下移動。敵人卻因為她垂下了睫毛而沒有發現這奇怪舉動。雖然敵人是透明的,但也許她能發現一些敵人留下的印記。
在那裡。
在微弱的燈光下,她必須張大眼睛費勁地看。白雪慢慢一片一片的落下。她看見一些由靴子造成的鞋印。這些鞋印的尺寸與常人無異,使她從中得到一些安慰。她的敵人極大可能是一個人類。
她步向木樁後面。即使依然看著這些足跡,但她卻假裝一無所知的刺下去。敵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圍著她慢慢地走近。蘭菲繼續向著前方不停地刺,直至看見地上的足跡越來越近。一個透明人突然向前衝。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SKLFqmVTb
蘭菲把劍划向一旁,擦過空氣。
一個男人用不知明的語言咒罵了一聲。幾滴血液灑在雪地上。一聲聲又響亮又急促的腳步聲表示敵人正在慌忙撤退。
她衝出暗處,思考著如何才能攔住那個男人。
一個黑色的人影從船塢的最高處跳下來,落在她身旁。蘭菲舉起她的劍。因驚恐她的心跳得很快。可是當她看清楚這個剛來到的人時,她因一時放鬆了心情而差點笑起來。
「阿嘉,你……」
阿嘉舉起一隻手截停了她的話,而另一隻手則拿著飛刀。他仔細聽了一會後便把飛刀朝小路用力投擲。飛刀的鋼片迅速穿過正在落下的雪片。
痛苦的叫喊聲在堤岸響起,一個男人騰空出現了。他的臉朝下倒在雪地上,身體因飛刀刺穿肩胛骨而發抖。
「瞄得真準。」蘭菲一邊點頭,一邊讚賞她的夥伴。
阿嘉一如既往的冷淡。他滿意自己剛才的投擲或感激她的讚美,但並沒有因此流露出任何表情。他那瘦削的五官被掩蓋著,身上的衣著從軟靴到羊毛帽都是陰沉的黑色,只有那些匕首和飛標才能打破他那千篇一律的裝束。他不是那種喜歡跑進巷子裡的人,除非他是某隊的隊員。
「你遲到了。」如同他的表情,他的聲音聽不到一點的情緒。
「你怎樣知道我會到湖邊跑步?」蘭菲問。
「今天早上,博卡在越野障礙訓練中打敗了你。」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Xem8l9YGi
她朝阿嘉扮鬼臉。她對於阿嘉因關心她而到訓練場觀看這事感到高興,同時卻因阿嘉能一下子看懂她的心思而感到懊惱。其他人知不知道自己為了跟上他們的體能而額外做了多少訓練?
「我預計會輸給你,但我連博卡也贏不了又怎能……」蘭菲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相信自己能領導這群人」這句話並沒有說出來。
「你所說的話能令他加強訓練。」
「我也是這樣認為。我為他的進展而高興。我只是希望他的進展能比我稍慢一點。」
「我明白。」
也許說太多了。如果一個人因質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帶領隊伍而發牢騷,那他大概真的不適合擔當領導的角色。她以手勢表示收回自己剛才的說話,然後朝堤岸的屍體走去。阿嘉不知用了甚麼方法,無聲地與蘭菲並肩在雪地上走。他收回飛標,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摺好的黑色手帕,然後細心地抹刀片。
「肯多利人?」蘭菲點頭示意著那具軀體。
「嗯。一名薩滿教巫師。」
那個外國人穿著鹿皮衣,而不是與蘭菲一樣的工廠製羊毛衣服。厚厚的金黃色辮子和蒼白的皮膚,都與帝國人民那較深的髮色和膚色不同。他的面頰和脖子有一些蛇和老鼠的刺青。除了面頰和脖子外,其餘的面孔都被雪埋葬了。
「他有一個朋友。」她揮手示意著那些毛毯和背包。
「我知道。」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nPcWF4QS2
阿嘉尋找著其他足跡。同時,蘭菲蹲下來,匆忙翻找著那肯多利人的口袋。口袋裡並沒有任何物品能說明那人的身份,就連一本能間接啟發她「為甚麼我要報復君主和殺害士兵」的筆記也沒有。她翻遍船塢下的物品,依然沒有發現。不過,一個小小的工具卻激發了她的猜想。
阿嘉回來。「沒有其他最近留下來的足跡。」
「唔。肯多利人究竟在下面做甚麼呢?你有沒有甚麼想法?」
在冬天,除了製冰工人為了夏日買賣而雕刻藝術品外,很少活動會在這個湖的附近舉辦。儘管漁船和罐頭食品廠已經停止運作,那艘軍用破冰船仍保持運輸車道暢通,使商品能夠進出這裡。
「那裡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他們必須殺死士兵,防止那東西被人發現。」阿嘉回答。
「不管那東西有沒有被發現,肯多利人都會殺死我們的士兵。君主並不完全受鄰近國家喜愛。」她把手放在腋窩下。現在她的身體已經變涼了,寒冷的空氣吹著她那充滿汗水的衣服。「不過,他們大多沒有為了殺死士兵,特意在冬天中走一千英里。」
「我們應該離開。」
這是正確的決定。畢竟他們現在是通緝犯,讓人發現他們在被殺害的士兵屍體附近徘徊並非好事。
「同意。」朝向沿岸旁邊寬闊的街道,蘭菲又一次繼續她的慢跑。「我們要趕快找,希望比那個人更快找到第二個肯多利人…… 無論這是否他的計劃。」
阿嘉配合著她的步調。雖然蘭菲的決定並不是他心中的打算,但經過慎重的考慮,他傾向同意這個決定。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p0r9UzB4q
她的腦海裡湧現出很多的可能性,全身的倦意一掃而空。如果有第二名懂得隱形的敵人,他會無處不在。這實在需要靠運氣去估計他的目的地。
當他們到達批發商和碼頭前面的不結冰通道,蘭菲腳步慢了下來,她心想:「其中的一艘輪船會否成為目標?」大部份船隻停泊在黑夜中,天色逐漸昏暗和不斷的落雪,人們早已下班回家。只有一座碼頭仍然亮燈,蒸汽船的煙囪噴出少許廢氣,破冰二號一定正在加熱汽鍋,預備明早起航。士兵們在碼頭踱步,而船員們亦在碼頭上走動,除了把貨物妥善放置,還有──
蘭菲突然的停頓令她幾乎絆倒。「就是它!」
阿嘉轉身,望著她的臉。
「那艘破冰船!」她解釋道。
「你認為它就是目標?」
在這個時候,肯多利人還會在碼頭做甚麼呢?現時積雪量已經很高,火車亦難以在鐵軌行駛。假如航海線也完全凍結,首都在剩下的冬天便會沒有進口的貨口和外勞。另外,當城市發生任何事情,我們亦難以尋求外界的援助,援兵亦無法進入首都。自從上個月破冰一號停止使用後,這一年特別倒霉。在七角湖中,沒有其他船可以破冰而行。她緊握拳頭並敲打手心,說:「無錯,一定是這樣。」
阿嘉把她推進碼頭的倒影,並指出:「你沒有任何證據。」
「不是,我的直覺很準,實在沒有理由把它忽略。」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qeJKZeIBx
「我們沒有辦法知道是肯多利人否在船上,實在知這裡有百名士兵和船員,甚至更多,如果被他們發現,他們一定會把我們射殺。」阿嘉道。
「我知道。」
「即使肯多利人在此,他可以利用異能把自己隱形,但我們沒有這個能力。」
「我也知道。」
兩名士兵在街上步行,他們的步槍並列放在肩膀上。蘭菲把手放在阿嘉的前臂上並帶領他走進小巷。
「我明白這是十分危險,可能你比我還要更危險,通緝告示中提及到只需把我捉拿,而你被人發現的話就要把你射殺,但我們來說,這次可能是一個好機會。」
他在這一年來暗殺過政治家、武士的後代、富有的商人,從來都不是為了金錢而是為了挑戰。蘭菲在旅程中奪得多次的勝利,而最大的成功莫過於說服阿嘉能夠改邪歸正,君主終有一天會為阿嘉感到自豪 。
「但是,」蘭菲繼續說道。「為了保往你的人頭,你要去做一些拯救國家的事情。」
「我並不擅長扮演英雄。」阿嘉說。
「不,我很熱愛。」蘭菲掐了掐他的手臂。「我知道甚麼時候的水流會過急,令我無法游過去,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距離不遠的電車發出叮叮聲。簷溝上的雪落下,白皙的雪花落在阿嘉黝黑的肩膀上。
「你的計劃是甚麼?」阿嘉最終問道。
蘭菲搓著雙手並說:「我會上船收集情報,引起船員追殺肯多利人。你則去尋找肯多利人的蹤影。」
「我們怎樣上船?」
「我會用自己的辨法上船,你則潛伏上船。」
「潛伏?」
「你知道的,匿藏在碼頭下面,徒手爬上船身的暗處。趁沒人注意時溜到甲板,輕輕走過,嚇倒敵人。」蘭菲對他怪異的一笑。「這不就是你平常慣用的方法嗎?」
「我可能會用繩索。」他溫和地說。
「但你忘記了帶。除此之外,走前記得來找我。我估計上船會比回來較容易。」
「可能吧。」
「還有一件事,」在阿嘉消失於暗處前,蘭菲說:「你絕不可以殺任何人。」
阿嘉在轉身望向蘭菲前,儘管他臉上毫無表情,但有一瞬間讓蘭菲想像到他內心的歎息。
「成就一位偉大的將領,需要無數戰士的流血犧牲。」
當他消失在暗處後,蘭菲顫抖著而且全身繃緊,大步走向破冰二號。在碼頭的這部份,密集的街燈把黑暗驅趕了,士兵一直留意著她直至走入碼頭。兩名私人守衛在跳板的底部站立著,手持步槍,短劍則掛在鞘中。47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EnTLYN3iL
蘭菲走向他們,握著雙手並遠離刀身。「我要報告一宗意外。你們的船長有空嗎?」
「他很忙。」
「當船長得知兩名士兵在幾英里的小徑被謀殺,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忙著?」她問道。「噢!那兒還有一名死去的肯多利人,看來是他做的。」
他們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但答話的人溫和地說:「你需要到雅各要塞找人回報。我們被分派到破冰號,不會到城市巡邏。」
「現正在下雪且天色昏暗。我不會跑到五公里外的要塞。我只是想盡力把你們救出去。附近似乎有些不懷好意的人會來找麻煩。」
蘭菲轉身並離開,怎料有一隻手緊緊抓往她的肩膀。
「你是誰,你最初在這做甚麼?」
「我在慢跑。」蘭菲說。她故意避開第一條問題,不相信有人會在這微弱的燈光下認得她,不過一聽到她的名字,他們想必會有所警惕。
「帶著刀慢跑?」
「沒有人知道甚麼時候要防衛敵人……」黨金獵人?士兵?執法者?「如果怕被人傷害,便學負鼠一樣躲進媽媽的懷抱。」
守衛都不欣賞她的幽默,臉上一致表現出不悅之色,那名抓往她手臂的守衛,把她推到另一名守衛的身旁。
「拿走她的刀並帶她到船上。她各方面都很可疑。」
蘭菲已經到了跳板,她一直抑壓著笑容。成功上船,計劃的第一步已經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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