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重深宮恩怨千重,萬盞金燭照亮著這片殿宮,玄金龍柱,一層層繡紋唯妙唯肖映襯在雲幃,一工一物無不極其奢求,這是耗盡天下財力,用數州勞力,取天地之材,所築成的"憑仙宮"為現任太后的處所,用度極其奢侈,夜夜笙歌,古從之今,少人可與之相比。
四周萬籟俱寂,不聞一絲聲響,在一旁的宮女和醫女戰戰兢兢,背上冷汗只增不減,深怕自己的一個動作觸怒了方相,從床簾間打破了這片寂靜,一聲怒喊「你們是都在幹什麼,宮中竟然養了你們一群廢物,至今太后毫無起色!」5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bm8iJFil6
現在只留方軒著急的踱步聲,如失去希望般的生命最後的掙扎,腳下醫女神情害怕、茫然皆有,一片沉寂,延玉殿中無人發出一語一言打破現在這情境,深夜之中,彷彿帶給人已定的結局。
突然躺在床上的太后驚叫了一聲,突然起來,驚動四周眾人,尤其是方軒,連忙向前伺候「太后妳怎麼了」,怎麼會這樣這關心至切的語氣,眼神中卻又一絲讓人捉摸不到的疏離。
太后面上恐懼,眼眸中已是那死前求生的驚慌。
深鎖的殿門突然打開,一陣夜風拂面而過,徹人心骨,一道聲音從那淡淡響起 「方相你可將太后的葬禮準備好了。」
風聲如眾鬼討命,在這宮殿燭火飄曳,風中殘燭,如野獸般亂竄,不知何處是盡頭。
殿門外,燈盞映,玉階上,驟風中,一人佇立于此,黑夜中落下虛幻的背影,天地黯然,而燭光照映臉上的雪白,眼眸中的慵懶,彷彿睥睨世間一切,身着玄墨九雲袞龍袍,衣襟飄搖,唯有風聲伴隨,足下如影無聲無息,沉默至極,倏忽而至。
眼前這人便是這昊朝主人,肅帝現在唯一的血脈,當朝元帝夜摯,也是目前方軒最不想看到的人。
方軒回神後,連忙道「夜風天寒,太后這一切安好,何須陛下親自前來。」
但是夜摯沒有回話,只是一直看著這權勢熏天的一方方軒,讓他心底一涼,心中已打冷顫。
夜摯緩緩步入殿中,背後已漸漸細雨密佈,雨珠剔透,點點落地,和這華美的宮殿互相映襯,與疏密的雨簾晶瑩剔透,夜摯眼眸輕抬,微微嘴角稍揚,看向遠方的夜空,眼神絲毫未受到半分波瀾。
夜摯眸子一移,看向方軒 「你在害怕!」
方軒俯首欠身,眼底驚慌更加 「陛下何處此言?」
夜摯向窗口走去,注視著遠方的夜空之中的日月星辰,若有所思,到半盞茶的時間才看向神智稍微不清的太后,嘴角微微上揚,興之所然的輕笑,卻讓方軒看不清,摸不著。
方軒冷笑「太后近日鳳體已有漸好趨勢,不勞陛下掛心。」
夜摯語氣平緩,毫無感情道「日月失色,天地黯然,眾星殞落于萬里,夜呈墨黑,每逢此時,帝京總是會有生死更替,國定有殤,數百年皆為此,萬物輪迴,難道方相看不透嗎?」
方軒看著昊朝元帝,霍然發現那文弱的男子,似乎這一切運籌帷幄,似乎把結果掌握,或者這一切都是元帝掌握之中。
夜摯抬頭看著那精美晶瑩的玄龍潛,華鳳躍,用盡國庫數千萬銀兩的殿宇,雙手負在身後「你可知為什麼太后一直有的心疾會在王師至百里之外突然發病?」
方軒心裡納悶平常太后玉體調理得還算可以,即使往年此時也不曾如此厲害,莫非......
夜摯似乎看清他心中所想,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睛,清澈無比,彷彿一望至底,但卻令人捉摸不定,此時雙眼合閉,聲音稍大得道「不知現在太后派出去攻伐巫族的王師所剩多少?」
方軒心頭一沉,身子重心不穩,往後一傾,背後竟是冷汗直流,數年權利縱橫,叱吒朝廷之臣,竟有一股力不從心的感覺,像是已經斷線的風箏一樣。
元帝如今以掌握了宮中,恐怕這一切至頭徹尾早已被元帝玩弄於手掌之間了......5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KYnLSVhKJ
此時風突然驟起,雨紛紛漸大,落落聲響愈來愈清晰入耳,夜摯右手一抬,剛好有一片從微細的窗縫中飄入的落葉,泛呈微黃,剛好在他手上。
他仔細得看著,似乎像是研究一樣有趣的物品「方相你覺得你現在像不像這片落葉?」
方軒俯首不語,只是把頭壓了更低,似乎是不知如何回話,還是已經害怕到連話都說不出了......
確實,方軒雖然已經方寸大亂,雖然心底如此,但是臉色只是蒼白,惟眼神逃不出元帝的眸子外
夜摯注視方軒,像是看到他的反應不以為然後道「澹弦,你過來一下。」
在床簾旁的一位小侍從,起身趨前跪到夜摯身旁,夜摯順手撫摸他烏黑的頭髮,並將他扶起,語氣變得更冷「方相可還記得,當初澹家炮案,將帝京掀了個天,轟天巨響徹雲霄,那日風力極盛,火勢驟大,一把火焰燒死兩條街的生靈,近兩百多條人命,朝廷重臣共三十一人,皇室宗親共六人,被無辜牽連以及平民百姓更是不盡其數,所用之法無不用其極,你還記得清楚嗎?」語末,夜摯似乎心中怒氣漸生,但強行壓制,但從眼神之中看得出那怒火滔天,似乎將眼前這人所覆滅。
澹弦想到之前的一幕幕,那殺那一股悲痛湧上心頭,眼眶泛紅。
方軒把頭壓低,根本不敢與元帝直接相對眼,確實,當初這樁案子始末與他逃不出干係,這場陰謀的最終收益者的其中一個確實是他,因為這根本是他推波助瀾,禍水東流的結果。
方軒顫抖道「陛下今日怎會提及此事,此案證據確鑿,已交由刑部定讞,敢問陛下有何疑問?」
夜摯遠望夜空星辰,雙眼微閉,好像在想那已逝時間的笑容的人,曾經談笑風生的人,滔天怒火盡化為嘆息 ,「難道這幾年來,方相在夢中不曾有故人入夢?」
澹弦看著方軒眼前盡是悲痛,他還記得方軒當初如何待他視如己出,與父親情誼更是莫逆交,根本沒想到他會被權力所惑,迷失自己,與父親翻臉無情,甚至當年都有方軒自己的手筆。
方軒聞言感嘆,當初他還只是門下省錄事,莫非澹衍的幫忙,他焉有今日,之後他和澹衍漸漸變成知己好友,但後來他成為太后的男寵,被權利所迷惑,被困在這牢籠裡,與澹衍理念背道而馳,道不同不相為謀,成為了政敵,曾經的友誼,今日的愧疚,至今他還是跳脫不出,已被困在這無底深淵。
直到他稍微抬頭望見在元帝身旁的小侍從,竟然有著與澹衍相似的神貌,那眼神根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雖然氣勢不比他父親強盛,但卻有著文雅和諧的氣場。
夜摯似乎不想在跟方軒多說半句話,與澹弦逕直走到躺在床上的太后旁邊,奄奄一息,不復往日威嚴,曾經昊朝最尊貴的女人,懾人於朝廷,覆手於天下,如今不過是在窮途末路下求生存的一個老人而已。
「母后,兒臣來看你了。」眼神間已不是平日裡給人的慵懶,更不是剛才的怒火如焰,全然只剩下疏離甚至厭惡,眼眸冰冷,似乎能把眾人冰凍,他不欠身,不行禮,只是睥睨看著眼前之人。
澹弦看到太后時,泛紅雙眼更加明亮,但那是懾人心頭的仇恨,足以將眼前人淹沒,沉入萬底深淵。
太后睜開微弱的雙眼後,看到來人竟然是元帝,不禁一陣驚怕,但這股感覺來的莫名,為何浮現,可能當初處處受她節制的文弱帝君也不再她的掌控之下。
太后伸手指向元帝,無力道「是誰允許你來的。」看著冷漠的眼神,愈看愈覺得發寒。
她看到元帝身旁的澹弦,眼眸清澈,五官清秀,但怎麼看都澹衍,那逆臣竟然還有遺子。
她將手指向小弦,微怒道「他可是那逆臣的賤子。」
澹弦心頭一顫,滔天恨意瞪著眼前這位仇人,當初的曾經,已消逝人間,彈指間,今非昔,血淚痕,聲聲下。
夜摯眼眸中的冰冷似乎比剛才更盛「他確實是從當初你們心狠手辣的手筆下逃出來的。」
「方相呢?他在哪?」太后突然想到,並且憤怒道。
「母后既然離不開方相,明日兒臣定將方相送入肅陵與母后相伴,永遠服侍母后,以盡兒臣孝心。」
太后身體已非之前健壯,但眼神中氣勢確實更勝當年在朝廷上的懾勢「你敢,!?」
夜摯語氣平淡,但卻隱藏不住那冷傲的語氣「他不過是母后身邊一個下賤的男寵,也就只能服侍母后而已,所以即便要他的命,也得等母后在黃泉路上後再說。」
太后眼神只剩下怒意「你當哀家是你的母后嗎?」那微弱的手不知哪裡的勁力,竟往夜摯身上揮去,那畫面看上去就感覺不自量力而已。
夜摯斜眼看著這個讓他叫"母后"十幾年的人,輕而易舉地把太后的手給制住,身旁四周的氣息一陣寒冷,似乎徹人心弦「你真當作是朕的母后嗎?你殺害父皇,害死朕的至親兄長,冤害昊朝大半的賢臣忠良,這幾年間,你導致天下烽火四起,民不聊生,你真的當得起母后這個稱呼嗎?只要朕在,昊朝便是夜氏皇朝。」
夜摯又道「喔!對了,母后可能不知道,你臥床這段時間那可是方相最快活的時間,日日不知與多少女子廝混,而且你知道你是世上最可恨,心底最醜陋的人嗎?難怪父皇會一直敬你,重你,更疏離你,卻不曾與你親近。」
語末不等太后發話,逕直道「母后你息夠久了,兒臣來為您送最後一程。」語氣畢,右手一抬,手中出現了一倏光一現。
太后絕望得道「大逆不道,你想造......」話語為畢,剛才那尚有一絲生氣的活死人已經氣絕了,眼神都是不甘,神情憤然。
曾經的曾經只剩下那沒入黃土的一墳。
夜摯冷漠道「元帝五年,太后因心疾驟發,病勢兇猛,進而病逝駕崩,將太后葬於肅陵,與先帝合葬,並將方相陪葬與肅陵,永遠服侍太后。」語氣中的冷漠似乎是人間最寒冷的玄冰。
夜風雨停,夾雜著整齊的步伐聲,鐵甲摩擦的聲響愈來愈大,外面不知是的風聲還是橐橐靴聲,逐漸包圍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一步震動,翻覆這帝闕的尊崇與屈辱,天下興亡。
方軒搖頭崩潰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夜摯緩緩走出這曾經讓他喪失親人,一言一語傾覆朝堂,引起天下動亂之人的寢殿,聽到方軒崩潰的語氣,很無感情道「兵權嗎?沒什麼做不到的,就像當初沒防備自己的母后一樣,導致今天天下這個場面。」
澹弦剛才的怒恨,不甘,恐懼,現在盡化成一股傷痛刺在心頭上,雙腳不禁顫抖,眼珠浸紅了雙眼,淚水般從內心不斷湧入,最後匯聚成一道洪流,淚如雨下,彷彿將心中的一顆大石放下,將堵在這石頭後的怒恨,不甘都隨著眼淚流出去。
夜摯看到這樣一幕,示意讓下人出去,他自己蹲了下來,並安慰「對不起,澹弦,當初是我能力不足導致今日的禍端,害得你如今如此傷痛,害得許多被無辜牽連其中,讓忠良冤獄含恨而終,明日我會下旨替你們澹家洗清冤屈,你現在先痛快的哭一場吧,把這幾年的委屈都哭出來,不要憋在......」語氣未畢,夜摯似乎心中哽咽,突然說不出,雙眼一闔,似乎眼角微微泛紅,神情悲然。
當年澹家炮案,牽連深廣,太后與自己的親信密謀已久,天衣無縫,將整個朝廷洗牌,忠臣被冤,賢將枉死,天下為之一震,把朝堂半數以上官員換成自己的親信或男寵,當初連自己的親兄弟也是死在那場巨聲驚案之中。
曾經策馬奔騰,醉酒千壺,提劍弄武,皆已消逝在這場陰謀之間,曾經論文高調,文於墨閣,玉筆成章,都已毀寂於這場痛心的暗流之中,若非當日夜摯病重,不在言府,恐怕他也逃不出這場焰火連天的詭計,謀密無疏,算無遺漏,且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情,這樣的狠心就只為了政權的鞏固,地位的提升。
夜摯心情平復後,獨自一人步出延玉殿,望向萬古山河蒼水,抬頭看著無底黑夜,墨色如玉映入眼簾。
太后楚鸞世上容貌傾國傾城,起初為肅帝婕妤,後來晉為皇后,在此期間楚容或誅或貶,殺天子嬪妃二十八人,獨享聖寵,專擅後宮。
肅帝八年年,皇后已天子病重為由,垂簾聽政,而肅帝則長居宣名宮,虛是養病,實則與軟禁無異。
肅帝十年駕崩,先帝之子夜摯繼位,是為元帝。
但元帝登基後,長居深宮不問朝政,操控天下,予人生死的權力仍由太后執政。
昊朝天下分三國六族,劃衍九州。
和族,白族,洛族,柔然,皆臣服與夜族,以及不理紅塵世事的巫族。
夜族乃昊朝的主人,天下主宰,號令九州。和族向來和夜族通婚,族內曾出現六后十九妃,身分尊貴僅次夜族。白族在各朝各代任官,文學博淵,族內曾任六人任昊朝宰相。洛族熟知兵道,而且武功修為極深,在三軍中將帥位大都由他們擔任。柔然女子多數,性柔相美,而舞姿冠絕天下九州。5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qfH5RNyCP
巫族是上古先神後裔,通異術,世間三式之始,精於九宮八卦,陰陽五行相衍相剋之術,擅長醫藥,奇人輩出。
天下封國,三國為最。蜀國地偏北域,元為王姓,封邑兩千八百里,上都息蒼。宣國地處西南,封邑兩千三百里,肖為王姓,上都長淵。昭國方近東海,封邑兩千里,沈為王姓,上都扶玉。
肅帝在位時,太后妒恨和族出身的和環,為肅帝寵愛,此後誕下皇子,竟然廢其封號降為美人,將和族被貶被殺無數,僅剩下的被當今元帝所護,絕跡九州,肅帝薨後,環美人被送往肅陵陪葬。
肅帝九年,巫族出身的昔婉因美貌笑傾國,太后不容存之,欲將人處死時,當時尚是皇子的夜摯求情無功,在最後之時,其父昔靖與昔離,昔師闖入帝京,兄弟三人,手刃王師無數,渾身血跡將人救出,因此太后對巫族懷恨在心。
元帝元年,太后專斷獨行,朝野一片反對,但仍發兵征伐巫族,不過巫族通異術擅陣毒,每次都損兵折將,情況堪憂。
之後,她甚至更加窮兵黷武,就連身邊親信也不太贊同,但她仍獨行其是,最後帝京泉壑兵力空虛,元帝趁機用弈月樓以及埋藏各地的內應發動宮變,一舉將太后的勢力連根拔起。
即使風華絕代,艷冠天地,但終究不敵天命所至,終為黃土一墳,由生入死,耗用萬眾民脂民膏,開山破嶺,萬安山麓開啟厚重的石門迎接他的主人。
五年的忍辱負重,寸步暗流,終換的今日的結果。
一人生,一人死,乾坤扭轉,攪動風雲,翻覆九州。
但放眼天下滿目瘡痍,慘不忍睹,賢臣逐,良將折,遍地哀鴻,生靈塗炭,戰火不斷...
有風微和,徐徐吹拂在夜摯身上,已經停下的雨,竟有緩緩落下,雨滴被光映射到他的眼眸的散漫,望向無邊無際的夜空。
有一名少年突然從屋簷上跳下,身形詭異,倏忽至夜摯身邊站著,神着藍衫,看似十五、六歲的模樣,看著夜摯。
夜摯微笑道,眼珠笑意從心間「夏和,你覺得我該怎麼結束這盤棋局呢?」
夏和頭歪一邊,似乎這個問題難倒他了,想了一下「不知道,但是你行的。」
夜摯笑了,摸摸夏和的頭,看向遠方的山川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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