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著你在城中的制高點──燁聖湖中央的高塔頂躺下,雖然是黑夜,遠方包圍著島嶼的卻是宛如白晝而刺眼的火光。
妳說,代替妳,幫助這個帝國延續下去。
妳近乎透明的潔白髮絲,代表著神祖標記,代表著生命力的水色從髮尾逐漸流逝,滑落妳的臉龐、與我企圖挽留的手指間。
妳說,取代妳,帶領大家從滅亡的戰爭中生還。
令我憐愛的妳,明明自己即將那麼可笑離開混世,離開我,卻仍然可悲的只擔憂他人。這一切是怎麼造成的,妳卻不懷藏憎恨。
妳即將離開,看不見願望的未來,卻還願意許願。但既然是妳許下的願,我就為妳完成。
我無法歌唱,詠不出勝利的道路,也道不出和平。但如果心能成為力量,我就為妳付出。
逃離戰爭,然後,在他處生還。
~燧漣戰爭前~
我看著庭院中的小孩們,一邊唱歌一邊與小巧精緻的花靈追逐晚耍,歡悅的歌聲和孩子細軟的白髮穿梭在花卉間,聲音雜亂卻不吵,連笑聲都有如高歌般。
藍瓶亞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但我沒有回頭。
「怎麼散著髮,沒綁起來?」她輕揉著我的頭。沉默一陣,我才拿起隨身的筆及本子,翻過寫滿字的紙頁,在新的一頁寫道:『圈與不圈髮,都是黑的,那何必?』
我盯著自己潦草的字跡,沒看見藍瓶亞的表情如何,但她與我同樣沉默著,然後我感覺到她輕輕地把我披散肩上的黑髮撥齊,在頸後小心翼翼地綁成一束。
我閉起眼,等她動作完畢,我聽到衣衫摩娑的聲響,藍瓶亞與我一同坐在白色大理岩上。我無聲地打破沉默:『妳是王女,而我不過是個女侍,替我圈髮不怕給人瞧見失了面子?』
話中帶刺又自卑的問題,以往我常常問她,但她的回答總是同一個、令我感到安慰的回答……
「不在意。」她說,一邊輕輕搖頭,尾稍帶著淡藍的白髮拂過大理岩,與我的髮絲交疊交織,黑色的存在顯得突兀。「倒是最近有什麼事嗎?妳在煩心的樣子讓我很在意。」
我畫了個叉叉表示沒有,但藍瓶亞蒼藍的雙眼還是看著我。最後我妥協於她的視線下,拿起本子寫上:『五天後是祭祀月。』
為期一個月的海祖祭祀每三年一次,由歷代相承的皇室主辦,而符合資格擔任主持的人選,是在世、一代只有一位且擁有海祖標記的皇室血脈。藍瓶亞與她的父王--佚斯特凡王,正是現世唯二有著一頭比任何人還要白亮的髮,在髮尾逐漸變成淺淺的海藍色,像是流水在其中游動。
在祭祀期間,除了滿月高掛的那一天,每一天都會安排出一隊人馬,在一天初始的黎明與結束的黃昏,於海邊的海祖殿歌頌海祖,祈求好運,並讚揚或斥罵歷代的君王、女君王。
但我無法歌唱、言談,每當看見周身的人們都為了哀傷或歡興、成功或失敗而歌詠,心中就湧起失落與羨慕,尤其是藍瓶亞,她在多年前的祭祀終將在海岸流浪的我帶回宮中,與她一起生活、長大,每每聽見她輕亮的歌喉比海鶯還優雅動聽,就對自己感到憤怒。
歌聲,在這裡既是傳達資訊表現情緒的方式,也是我們的力量組成。一首戰歌可以給人無窮的力量,或是一首輕緩的旋律就能療傷、帶給人平靜的心。一個人若是不會唱歌,就有如殘廢的士兵,終生無用……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藍瓶亞拍拍我的頭「……即使眾人唾棄,妳還是能待在我身邊,輔佐我,只要我還活著,就會一輩子保護妳。身分不是隔閡,力量並非鴻溝,只要妳想,跨出的那一步可以比別人遠。所以,請陪著我,直到生命將終之時……」
我揚起雙眼,對上她毫無雜質的藍瞳,她笑了笑,拉著我的手站起往宮裡一邊走回,一邊回頭說道:「走吧!幫我挑祭祀穿用的服飾吧,希雷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