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沸騰 - [1]

小時候，媽媽要求她參加演講比賽的事情浮現腦海。因為媽媽說了，所以就參加的自己，最後究竟得到了什麼？所謂見識其實是區區草芥。

她永遠也忘不了媽媽得知結果後給她的安慰。

要不是妳多餘的要求，我也不用在這裡接受妳多餘的安慰。

當媽媽露出勉強的笑容抱著她時，她就決定了。

※

「……那麼，校慶就這麼決定了，請大家記好工作分配跟比賽項目……」班長在講台上說出會議結語，一旁的紀錄抄下黑板上的投票結果。

學生總是對於上課考試以外的活動有著高度熱忱跟積極態度。

而于妡濔當然是例外。

明明成績顧好、做完分內事就好……她壓抑內心浮躁，看著窗外飄動的雲。

一節課又浪費在課外討論，對她而言是時間的折磨。

距離打鐘，只剩不到五分。並不是說校慶討論不重要，但有效利用時間的話就可以上到課。

大概也只有她這麼想。

「那個……于妡濔？」班長朝她走來，說：「沒有參加比賽也沒有被分配到工作的人，會安排當機動組，妳可以先幫美工組嗎？」

于妡濔不在乎當機動組，因為這組責任少又低調。

「我會配合。」言下之意，盡力幫忙當然OK，但能否盡善盡美她不能保證。

「太好了，謝謝妳，加油喔！」將回答自動轉換成「沒問題」後，班長前往協調下一位機動人員。

「嘿于妡濔！」座位隔了幾排的某位同學起身叫喚她，「我們美工組放學後要來討論一下海報喔，麻煩妳了！」是學藝股長木泉芽。

「好。」于妡濔點頭。既然是機動組，幫忙時間應該是不會太長。

鐘聲響起，中午用餐時刻，每班學生紛紛出來搬餐桶，大家排隊添飯。

于妡濔獨自端著便當盒走出教室，下樓，到教學棟後面看得到操場草坪的階梯坐定。

頭頂著樹木延伸出來的樹蔭，中午熱辣辣的烈陽鋪蓋跑道、草皮、石磚路，無所不被耀眼的陽光佔領，甚至穿透枝葉間隙，落下稀疏光點在她身上，眼前正是大放光明的世界。

因為正值午餐時間，此處人煙稀少，僅遠處人聲零散飄進她耳中。好個與世無爭般的享受。

死板照著營養標準的午餐自然美味不到哪去，但配著獨有的景色也就一口一口吃進肚；吃完後坐著調整呼吸讓胃消化，然後趕緊回教室洗碗睡覺，畢竟午休時間短到有夠不人道。

思及此，她迅速拾級而上，留下背後的世界。

最後一堂輔導課結束時已經很晚，學生匆匆回家或補習，只留下美工組。

成員包含機動組的于妡濔，大家圍成一桌開始討論。

「我想先做海報配件，去年教室佈置剩的材料還很多，今天先做個大概，校慶海報比賽因為主題明確，我剛剛已經擬好草稿，大家看哪邊要修改，決定好就動工吧！」學藝待大家坐定便滔滔不絕說完美工組第一個任務。

每個人看著那張草稿，一致認為沒有更好的選擇，所以很快就進入製作階段。

木泉芽俐落一刀下去是開工信號，只見她兩三下就把好幾個物件生出來，像變魔術。

看她剪得理所當然，大家面面相覷，默不作聲各自動作起來。

于妡濔自然也沒吭聲。照預定，複雜費工的交給學藝，他們只要在色紙上用鉛筆勾勒簡單圖形再沿線剪下就行。

看同學逐漸上手，木泉芽便由他們剪，然後自己去忙。

過十分鐘，兩三個女生終於忍不住抬槓，連木泉芽也不時插上幾句。

于妡濔在心裡大皺其眉。為何明知道聊天會拖延進度卻非要聊？

她盡可能忽略週遭的「噪音」，手不停劃線裁剪，抱著下一秒若完工，立刻書包背了走人的想法。

大家愈聊愈起勁，某組員捧腹大笑方歇，木泉芽便注意到于妡濔在整理紙屑，問：「于妡濔妳都做完囉？」

「對。」她要回家。

美工組成員立刻窸窸窣窣：「不愧是于妡濔。」資優生！

果然把她拉來幫美工組是對的。木泉芽如是想，又道：「把剪好的交給我看一下。」

于妡濔依言把一小疊物件遞過去。「如果沒問題的話，可以先走吧？」

「嗯……」木泉芽一連檢視好幾張，臉色大變：「咦？怎麼回事？」不可置信，原想說要是線條不夠流暢，她私下修剪即可。但有些物件落差大到都快看不出是她吩咐給于妡濔負責的圖形。

于妡濔見她神色有異立刻猜到原由，不過本來個人標準不盡相同，更別說要剪得跟她一樣漂亮，這根本是學藝的問題──擅自附加期待在她身上。

木泉芽驚愕的模樣反倒讓她更問心無愧。她不是沒做也不是不會做，是他們太看得起她。

「看來跟妳希望的不太一樣。」于妡濔語氣平淡。

「呃，妳剩的紙給我。」木泉芽一看，果然，于妡濔不是不會剪，而是原本用鉛筆畫的圖形就有瑕疵。

「抱歉，我應該要先把每個圖案的範例剪給大家。」尤其于妡濔被分配到的樣式曲線很多，是她失算。「沒關係，妳有剪完，今天先這樣。」

于妡濔點頭表示了解，起身收拾東西離開。

沒錯，快把她排除在外，免得繼續下去會變成她「拖累他們」，就真擔當不起。

任何多餘的，她都敬謝不敏。

※

結果隔天她依然被留下來。木泉芽的確沒再叫她描圖剪紙，但交付她更簡單的活兒──裁紙。于妡濔只得乖乖畫線對準，用尺輔助美工刀一張張裁開。

即使如此，木泉芽這天還是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于妡濔也質疑自己對於美工的慧根趨近零，可是這方面原先就沒囊括在她「本分」的範圍內，她才想問學藝為什麼沒跟班長協調剔除她。

更驚人的是學藝竟教她裁紙。

「對折，拿美工刀割開。」木泉芽慢動作講解。「這個不用畫線也沒關係。」她已經發現于妡濔對畫畫不拿手，所以嘗試派些不需要用筆的工作。

于妡濔臉部線條一繃，似是聽出絃外之音，又覺得事實擺在眼前沒啥好爭。

結果當大張壁報紙被自己順利一分為二，某種無以名狀的情緒忽然竄升，使她呆若木雞。

「就是這樣。于妡濔，全部拜託妳了。」木泉芽指指教室角落一大袋紙捲，是校慶教室佈置比賽跟兩三個海報比賽要用的。

「……今天裁完那袋就好了吧？」

木泉芽睞了她一眼，道：「嗯。」于妡濔學業優異，算得上安分守己的獨行俠，就是老處在旁觀者的世界裡，置身事外的企圖太過外顯，班上幾乎心知肚明，識相不去和她做過多接觸。

于妡濔的確擔心明天不知道又有什麼新任務。

遭逢校慶，美工組工作量爆炸，人手已經不多卻還得因為學藝本人的堅持做到好。她的做法雖然成效佳，不過全部流程加起來還是花時間。

無形中讓于妡濔不禁浮躁。一旦浮躁，就會繼續浮躁，浮躁得沒完沒了。

於是她靠著每成功裁完一張紙的舒坦和源源不絕的浮躁抗衡。

※

縱使以前和媽媽有過稱不上愉快的經歷，她依舊盡早回家，畢竟可以一個人關在房間眼不見為淨。

再來也因為親哥哥和表妹跟她處得不差。

「歡迎回來！」表妹單蔓生巧笑倩兮。不愧是校花。

她不太喜歡表妹對她展現這方面的優勢。「我哥怎麼了嗎？」

「說是週六要加班。」校花嘟嘴表示無奈。

哥哥和表妹有時會結伴參加活動，對哥哥來講這行程很重要，所以每當遇到像加班等因素無法前往時，表妹就會連他的份一起參與。

但基於安全上的顧慮，哥哥請她作為陪同者一起去。當中隱含的原因她多少知道。

話雖如此，于妡濔忍不住偷問：「真的要去？不去不行？」

「去啦！」

校花表妹的嬌嗔讓于妡濔無力招架。

※

美工組第三天，于妡濔半放棄學藝將她踢出小組的想望，同時不可置否，名義上是機動人員，卻因為木泉芽一定會派給她個別工作，導致自己愈來愈有固定班底的錯覺。

跟她當初的盤算可說大相逕庭。她討厭去擔心失誤，如果不小心影響到整組進度，迎面而來的責任很棘手。她厭惡應付這種麻煩。

認知到多年來維持的穩定狀態出現些微晃動，昨日的浮躁未消。

因應校慶，體育課是參賽同學的集中特訓，其他組能各自去忙該做的事情。美工組趁這個時段借到輔導室的部分空間，要把工具材料帶過去。

「于妡濔，最後的就交給妳了。」木泉芽只留她們兩人搬東西，其他人已經前往輔導室。

不懂學藝是什麼心態。于妡濔在空盪的教室裡默默收尾，確認沒有遺漏後走向後門，倏地被某物絆到，腳一滑，整個身體往後偏倒；她驚駭，用原本空出要來關門的右手在置物櫃上一撐，勉強穩住自己。

心跳聲充斥耳內，她片刻才回神，幸好東西沒掉。低頭搜尋了會兒，終於找到罪魁禍首。

于妡濔彎腰拾起一支筆狀物，比普通原子筆粗，外型設計十分簡單，上頭只有英文字。

CURL……率先想到的是程式語言，莫非是撰寫時需要的工具嗎？

四下無人，于妡濔略顯懊惱地嘆氣。怎麼麻煩忽然增加？沒辦法當場找出失主，還怕放在教室會弄丟。

最後她推推眼鏡，認命把失物暫時收在身上代為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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