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她這一本日記會被她以外的人打開的話,那一天應該是她已經解脫的一天﹒』
今天這本不見天日的日記被一個人找到了,她的從前﹑現在﹑未來也將赤裸裸地呈現在這個人眼前﹒她知道打開這本日記的會是誰,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這個人之外,再也不會有其他人在意她的一生﹒她是——柳香蓮﹒
她是生在一個特別的家族之中,她的家族世代也是人類精神學的權威﹒柳氏家族,在世界各地也有專屬的精神病院﹒而她的父母理所當然是當代人類精神學的權威人士,她的家除了父母之外,她還有一個小兩歲的妹妹——柳香菱﹒
一個和她不一樣的妹妹﹒她和父親也是天生一頭白髮的,而妹妹和媽媽是一頭黑色烏亮的頭髮﹒
父母想她們繼續家族事業,從小就灌輸她們要好好學習人類精神學﹒從小她每天也花上三小時來閱讀家中父母的藏書,專注學習﹒她的遊樂場就是父親直轄的病院,她最喜歡在這裡玩﹒
她不喜歡待在家中,因為在家中爸爸和媽媽都只疼愛妹妹﹒她不明白,明明妹妹根本比不上她!論成績﹑才能﹑智力,她自問是一等一的天才!才十歲已經是大學博士生了,而妹妹也不過還是個平凡的小學生,而且成績也不過是平平!尤其是媽媽,媽媽的眼內只有妹妹﹒﹒﹒﹒﹒﹒
她不想待在家裡﹒
「大小姐,要小心啊﹒那裡是特殊病棟,只有實驗人員和院長才可以進入的﹒」是爸爸病院中的一個實習醫生,名叫紅宣的男子﹒
那時她才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女﹒
「我是柳香蓮,院長的女兒﹒不需要你這個菜鳥醫生來管教﹒」手抱著厚厚的書籍,眼鏡下的眼睛不屑的看著這個有點傻氣的年輕醫生﹒她直直的往父親的辦公室走去﹒
只有在這裡,父親才會疼愛她﹒
「爸爸,我來了﹒」
然後,爸爸依舊牽著她的手,帶她到「特殊病棟」﹒從她十歲開始,每次她來到病院父親也會帶她去「特殊病棟」,將不同的藥物注射入她的體內﹒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起變化,不是發育期她的女性性徵開始出現,而是另一種變化﹒她失去了痛感,觸感知覺也漸漸失去﹒
「會痛嗎?」爸爸用手術刀在她臂膀上劃了一道傷痕,血流如注﹒
「沒有,一點也沒有﹒」她搖頭,眼睛一直沒有從父親的臉上離開﹒只有在病院內,父親才會看著她﹒父親的眼睛只有這時候才會倒映了她的模樣﹒只是她的心中偶爾會提出疑問﹒
為什麼父親不對妹妹做出同樣的實驗?
『因為父親是只疼愛我們的﹒』
這樣的答案解釋得了嗎?她的身體沒有任何疼痛的知覺,這就是得到父親的愛的代價?那妹妹付出了甚麼?她不能接受這說法﹒
「大小姐,妳的手臂還好吧?來,我來幫妳止血﹒」紅宣發現了在病棟內徘徊的她﹒像無主孤魂的她,都忘了手臂上的傷口還未止血﹒早已經沒有這知覺了,不過她的身體還是會受傷的﹒
紅宣在她的手臂上抹上麻醉藥,再將深長的傷口縫合上,最後抹上藥﹒反正都不痛的,不過看著這菜鳥實習生一臉驚惶失措的樣子也是挺不錯的﹒這病院是她唯一得到快樂的地方﹒
『因為妹妹不會來這裡的﹒』這聲音又響起了,在腦海不太深處﹒她聽得到這把和她完全一樣,卻又有點不同﹒從聲音,她也聽得出這個人的柔弱﹒
沒用的人,隨時也可以「被消失」﹒她不會在乎,妹妹不會是她的對手﹒這廢物沒有如此的本事﹒
『始終她都是我們的妹妹﹒』
「下次要小心點,手術刀很鋒利的﹒不過這樣的傷口會在這部位也真奇怪,彷彿是被人剖開一樣﹒」紅宣一面替她包紥傷口,一面提出質疑﹒
「『這樣就好,謝謝你﹒』」有時候知道太多不只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來招致殺身之禍﹒另一個她不想害了眼前這個人﹒
一天又一天,她的身體和意識偏差日深﹒
「爸爸,為什麼妹妹沒有接受這實驗?」有一天,她終於也提出疑問﹒因為她找到一些東西,是父親的實驗報告﹒
一切源起兩個客戶,兩個處於對立位置的客戶﹒他們都找上父親,他們都希望父親從他們的身體找到一些東西,然後再提煉成新的東西﹒他們各自派出了實驗的犧牲者﹒東方邪眼家族的長子君皓風,還有來自日本的邪眼狩獵者家族的梅生操﹒而父親則找了她﹒三個不同的家族的主事人也有著自己的慾望﹒
『可是犧牲的都是無辜的子女,包括妳和我﹒這樣繼續下去真的應該嗎?』這聲音再響起,這是不道德也不人道的事情﹒不應該繼續的,「她」希望她可以回頭,這樣才不會牽連更多無辜的人﹒
這不是爸爸的計劃之中,爸爸是想從兩個家族中找到新的出口﹒他想創造和佔有新的「果實」,她明白爸爸的心情,這種新的研發的確是令人興奮的!新的事物一開始不被世人接受已經不是這三天兩日的事情﹒
人的一生,再怎麼平淡也總會有轉捩點﹒她也有,那一天,她如常地抱著研究資料在走廊上走著﹒不過這天她走路的速度比較慢,因為在之前的實驗中,她的右腳踝骨受傷,雖然她沒有任何痛感,可是和骨骼連帶的肌肉組織協調還是有明顯的問題﹒步履一拐一拐的﹒
特殊病棟內沒人會理會她,即使她是院長的女兒也一樣﹒在這裡的是世界級的醫學界尖子,他們在乎的都只有研究成果和突破現有的醫療技術﹒她一個小小所謂「傷患」,根本算不上甚麼﹒她也不覺得傷是甚麼,都已經沒有了痛感﹒
「妳還好吧?要不要幫忙?」背後傳來了一把男聲,她停下腳步,回首看聲音的來源﹒
喔?是被家族出賣的「實驗品」們,兩個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少年﹒她認得出他們,雖然以前從未打過照面,不過從她在父親的研究資料中附上的相片上見過他們﹒開口的是來自邪眼狩獵者家族的梅生 操,而在身旁沉默不語的是東方邪眼世家的長子君皚風﹒這是甚麼組合?
他們不是死對頭來的嗎?
她無言看著他們﹒他們是少數會主動和她攀談的人,可是她不懂如何回應他們﹒
「也許她是病棟中的病人,要不要找位醫生帶她回病房?」君皚風眼鏡下的眼睛烏黑晶瑩,這就是傳說中的「邪眼」﹒他明明是看著梅生 操說話,可是她總覺得他的眼光是落在她身上的﹒
「我不是病人﹒」她不想說太多,只要夠打住了他們的疑問就好﹒
「妳是院長千金——柳香蓮小姐是吧?」君皚風已經知道答案?究竟這是甚麼「法術」?
「風,你別嚇壞人了﹒妳好,我是梅生 操,他是君皚風﹒妳似乎腳扭傷了,這個先幫妳放好再找醫生看看吧﹒」梅生 操給了她一記颯爽清新的微笑﹒
咦?怎麼了?有種奇怪的感覺?心臟怪怪的,剎那間急速跳動了一下,明明她沒有受到任何刺激,應該沒有﹒
「『那就麻煩你了﹒』」另一個她搶在她前頭回答,聲音一點也不像她們的﹒是非常女性化的聲音﹒
君皚風接過她手上的書本資料,梅生 操牽起她的手,輕輕攙扶她的腰﹒在下午陽光輕灑的走廊上,三人無聲的走著﹒那一天,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的手放在梅生掌上時那溫暖,那時她才驚訝自己的手原來只是這麼纖小﹒儘管她已經在研究父親研究中的問題,她已經是天才尖子,她的一雙手原來只是這麼小﹒﹒﹒﹒﹒﹒
自那一天,他們三人常常會在病棟碰面﹒
他們最喜歡在病院中的柳樹園中消磨時光,他們碰面時她都是靜靜的處理手上的研究資料,君皚風也是無言的閱讀不同類型的書藉,只有梅生 操老是沒完沒了地說話﹒
「你老是說個不停,不累嗎?」她到了最後總是會抱怨他﹒可是聲音往往是和平日的她完全不一樣﹒還有她雖然是在做資料處理,但她的眼睛總是忍不住追著他的身影走﹒但當和他眼光對上時,她總會避開﹒
然後心臟又加速跳過不停!
『如果永遠可以繼續下去就好了﹒』另一個她許下這小小的願望﹒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喜歡另一個自己,那個蠢得和她妹妹同一個模樣的自己!應該永遠不見天日才對!
「可是她也是你吧,接受自己也是一門學問﹒」眼睛終於也書本中離開,君皚風少見地開口﹒梅生 操卻已經不在了﹒
「這就是你的『邪眼』?」她環顧四周,還是當前的柳樹下﹒不同的是少了一個梅生 操,多了一個和她一樣的人﹒
「嗯,我能夠看透別人的『心』,而且還能在別人的『心』上建築新的『記憶』和『心』﹒」他毫不掩飾自己的能力﹒
「『你來訪我這裡是為了甚麼?』」另一個她微笑詢問﹒
「梅生這個人,妳們最好不要太認真﹒不然最後後悔的人會是妳們,這是我的忠告﹒聽不聽隨妳們﹒」蝴蝶翩然飛到他手上的書本中,君皚風向她們投以同情也疼惜的眼光﹒
「你在說甚麼了?甚麼認不認真?朋友就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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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沒只將他當成朋友,這件事我知道,她也知道﹒」他放下手上的書,走到另一個她身前﹒他朝另一個她的脖子伸手,大大的手掌掐住了另一個她的頸項﹒
「『我死了,她的愛也不會消失的﹒』」
「至少要改寫她的記憶也比較容易,妳的愛太強烈,我想改寫扭曲也沒那麼容易﹒」他的手用力地收緊﹒為什麼他要下此狠手?
「停手!風,我不會讓你殺了她的﹒同時我也不會讓你對我的記憶動手腳的﹒」她出手救了她,一個她一直認為也是沒用的自己﹒就只因為這個一無是處的她令她擁有這麼強烈的情感﹒她不想忘記任何人,尤其是梅生 操﹒
她拿出手術刀指向他的頸項﹒
「妳是為什麼反抗?妳最好給自己一個最真實的交代,這次是最後的機會了﹒我和妳不會再見的了﹒」他鬆開了手,手離開了另一個她的頸項﹒之後他的手握住了她手上的手術刀和她的手﹒
他的眼睛剔透﹑無瑕﹑謐默﹑也慈悲﹒
他坐回了原位,拿起那本蝴蝶仍戀戀難離的書本﹒他合上了書,眼前的都回復了本來的景色﹒
柳樹下,人工湖前,三個人的下午轉眼成了黃昏﹒這是他們三人在一起最後的下午,自這一天起君皚風便沒有出現在病棟的任何一角了﹒只剩下她和梅生 操,偶爾她還是會記掛沉默但溫柔的君皚風,可是她的眼中此時都被梅生 操的身影佔據了﹒
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繼續,這幸福的時光﹒
她的家卻陷入了陰影重重的疑雲之中,突然有一天,她的母親毫無預兆地離奇暴斃於家中﹒死因不明,那一天她的妹妹不停的在哭﹒她站在一角看著工作人員將母親的屍體抬走,父親正忙著和警察人員錄口供﹒
父親神情哀傷地回應警方的提問,人和人的談話聲,妹妹的哭聲頓時在大廳中迴響不停﹒直到一切完結了,母親被裁定死於自然,也沒有人發現當中的真相﹒可是她知道,母親的死根本一點也不「自然」﹒是有人蓄意謀殺﹒
因為在母親死前的半年,某一個午後,那個人將母親藥盒內的藥丸全都換了﹒而且不只一次,接下來的日子她偶爾還是會看到那個人將母親的止痛藥換掉﹒有一天她偷偷拿走了一顆去給紅宣化驗﹒
「大小姐,為什麼妳會有這藥的?這是院長開發出來的藥物,因一些問題不能量產的﹒」已加入實驗小組的紅宣一眼便認出了東西﹒
真相是父親大人毒殺了母親﹒這很不堪,不過還有更不堪的事情在後頭﹒
母親死後,柳香菱天天也往醫院裡跑,從那時開始她的幸福時間漸漸消失了﹒那一天,父親的辦公室內,世人不容的一幕正在上演﹒這是甚麼畫面,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間被抽走,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讓房間中正幹着醜陋勾當的二人發現她的存在,她無聲無色地消失在走廊,沒有讓這對正在亂倫的父女發現她的存在﹒
『他們是真正的父女嗎?我們和柳香菱一點也不像!她沒有柳家代代相傳的白髮!』這一刻另一個她提出了一大疑點!想不到這個看似軟弱的自己有着如此細心也突出的思維﹒
那就檢驗吧!而且還要盡快,因為父親已迷倒在這狐狸精身下了!她要肅清她的家族!父親已經失去了理性,被慾念沖昏了頭腦﹒整個柳家只剩下她一個了,她不能讓家族的一分一毫落入「外人」手中!
她拜託了紅宣幫她,不知道為什麼,她相信紅宣﹒當初那個菜鳥實習生已變成了一顆耀眼新星,但他那有點迷糊的個性還是和當初一樣﹒這樣的他令她安心,也讓她放心﹒她知道,他不會出賣她的﹒即使是在院長和她之間,他都不一定會選擇身為院長的父親﹒
「這結果﹒﹒﹒﹒﹒﹒太驚人了﹒一定不能公開的﹒」紅宣不敢相信這份檢驗報告的結果。
「我總算得到問題的答案了。」才十七歲的她已有着和尋常少女不一樣的陰沉。
沒有任何感情的文件揭示她家族中的一場鬧劇,一個紅杏出牆的妻子﹑一個來歷不明的野種﹑一個被記憶和亡靈糾纏不清的沒用父親。見不到任何希望的家,在這黑暗的深淵中,唯有她,才能將這荒唐終結。
將文件放入開動中的碎紙機內,一個十七歲冷冷的在這仇怨凌亂的子宮孕育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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