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春陽明媚,灑落在千絮院的桃花樹下,徐徐微風帶來陣陣花香,眼前所見的花花草草明顯被細心照料著,花朵艷麗飽滿,草木枝葉繁茂,清脆的鳥鳴不絕於耳,宛如桃源仙境。
此院是甯親王府裡最偏遠的居所,平時除了掃灑下人以外,也只有側妃以及貼身婢女二人居住於此,雖是冷清,但日子倒也過得清閒,院內光景與這主子的性子倒別無二致。
前廳裡坐著一位溫婉如玉的女子,身著一襲蒼青色素綢緞裳,一頭烏黑的及腰秀髮隨意散落在背後,膚若凝脂,卻帶著些許病態的蒼白,一抹桃花唇點綴其中,羽扇般的睫毛下是一雙琥珀色的雙瞳,如一池春水般清澈通透,而悄悄透入廳內的暖陽照落在她身上,柔光籠罩,如同仙子一般淡雅脫俗,美的不可方物。
「嘶……」只見她皺起了眉,低頭看著再度扎破的指尖並輕呼出聲,腿上是一件刺繡尚未完成的衣裳。
「哎呀!夫人您又扎到手了?這都第幾次了……」一旁面容清秀的女子緊張道,連忙把早已備好在手邊的藥瓶拿了過來。
「小事罷了,采青妳別緊張。」這位被稱作夫人的女子也就是王府內唯一的側妃──顧千絮,被喚作采青的女子便是她的貼身婢女。
「夫人您看看您的手,哪裡沒被扎過的?」采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輕輕拉過顧千絮的手翻過來看,手掌及指尖密密麻麻的都是針扎出來的孔洞,新傷舊傷交錯,在這白玉般的手上顯得格外刺眼。
「真是的……采青妳太大驚小怪了,這縫製刺繡的工夫,誰沒被針扎過幾下的?」顧千絮搖頭笑著,其實也清楚自己當真是睜著眼說瞎話,誰能像她一樣手心扎出這麼多孔洞?這世上大抵沒有如她一般手笨的女子了。
采青拉著一張臉,沾上一些藥膏給傷處上藥,有些不客氣的說:「這話說出來連夫人您自己都不信的吧?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跟不擅長的活,您又何苦為難自個兒呀?」將藥瓶放回盒子後,采青嘟著嘴看著顧千絮,一張臉彷彿寫著大大的「我很不高興」這幾個大字。
顧千絮輕輕捏了捏采青的臉頰,假裝嗔怒道:「喲,瞧瞧我慣的妳,這麼沒大沒小了?妳這脾性當真要改改,出門在外也這副德性還得了?」
「夫人我這不是擔心您嗎!您瞧您,總是這麼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藥也不好好喝,臉色這麼久了依舊如此蒼白,從那次……」
「好了采青,我沒事。」顧千絮抽出手打斷了采青的話,面上依舊帶著淺淺的微笑,低頭繼續縫著未完成的衣裳。
采青見此也不再多言,只是靜靜地陪在顧千絮旁邊,以防又有什麼意外發生。
「殿下……世子殿下!您慢點,要是摔著了奴婢可擔待不起啊!」門外傳來了由遠至近的叫喊聲,顧千絮探頭看了看,與采青對視一眼,將腿上的衣裳放到桌上後便讓采青攙扶著出門一探究竟。
「姨!我來找您了!」一個看似只有六歲大的孩子邁著小短腿跑來,顧千絮見了趕緊蹲下身張開雙手,接住了朝她撲來的小砲彈。
「哎唷我的小祖宗!您可要嚇死姨了。」顧千絮抱緊了溫軟的小身子,輕輕笑罵道。
「嘻嘻,想姨了嘛!先生一放堂我就立刻過來啦。」面容精緻可愛的小男娃抬起頭來甜笑著,紅撲撲的小臉蛋和圓潤的一雙大眼珠,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兒便是甯親王府的世子殿下──杜寧安。
「世子殿下的嘴兒可真甜,今日怎麼這般早就過來了?」顧千絮笑著輕點杜寧安的鼻頭,接著便疑惑的問著,心裡悄悄計算了一下,按平時來說約莫還要再晚兩刻鐘才是。
「今日先生所教的內容我學的很快!心裡想您,早早就完成功課趕來見您了。」杜寧安聞言,面上難掩傲色,抬頭挺胸自豪的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真不愧是世子殿下,這般聰慧過人。」顧千絮聽了笑得更加開懷,愛憐的摸了摸杜寧安的臉頰,而後便起身並牽起杜寧安的小手:「想必世子殿下如此勤奮學習,應該餓壞了,姨早早準備了您最愛吃的桂花糕,快進屋來吃吧。」
「太好了!每次來這都能吃到姨親手做的糕點,剛剛在課堂上還在想姨今日會做什麼好吃的呢!」聽見有最愛吃的桂花糕,杜寧安饞的都快流口水了,反拉著顧千絮急急的想快點進屋大快朵頤。
「殿下可不能這樣,若耽誤了學習該如何是好?王爺可是會生氣的。」顧千絮讓采青去將桂花糕端來,無奈的捏了捏杜寧安的臉頰。
「放心吧!本世子可是很厲害的!絕不會叫父王失望。」杜寧安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整個人就像是會發光似的,那樣燦爛且充滿自信。
「是是是,世子殿下最厲害了,但再厲害的人也是會餓的,快來吃吃夫人做的桂花糕。」采青輕笑著端了放滿桂花糕的小盤子走來,放在杜寧安的面前,這盤子還沒放平,杜寧安便迫不及待的拿走一塊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慢點吃,這些都是您的,可別嗆著了。」顧千絮在一旁輕輕地拍著杜寧安的背,生怕他吃的急而噎著了,眼底的愛憐止不住的傾流而出。
「姨做的吃食果然是最好吃的,我最喜歡姨了!」杜寧安滿嘴沾著糕餅的碎屑,瞇眼笑望著顧千絮。
顧千絮聞言,心都化成了一池水,拿起帕子給杜寧安擦嘴,微笑答道:「姨也最喜歡世子殿下。」
杜寧安就這麼和顧千絮嘮叨著今日學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顧千絮便仔細地聽著,生怕遺漏了些什麼。然不久,一位婢女慌忙的跑進前廳,著急道:「世子殿下……不好了不好了!」
杜寧安見此便皺了皺眉,忍不住揉了揉耳朵:「翠竹妳怎麼老是這樣慌慌張張地大喊大叫,日日如此,我的耳朵都要長繭了。」
「奴婢……奴婢知錯,可大事真的不好了!剛剛有人來跟奴婢說……說王爺殿下提早過來……查殿下的學習狀況了。」名喚翠竹的奴婢上氣不接下氣的回答,杜寧安聞言臉色大變,方才的氣勢一下子就蔫了,同慌張道:「什麼?父王今日怎麼這般早?少說也還要再兩刻鐘的時間吧?」
「奴婢也不知,殿下還是快隨奴婢回去吧,興許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
「說的也是……要是被父王發現我又跑來這裡,指不定要如何罰我了!」杜寧安說完,慌慌張張的再往嘴裡塞了塊桂花糕,轉頭有些不捨的和顧千絮辭別:「姨,我必須先離開了,改日得空了再來看您。」
「沒事,殿下您快先回去吧,千萬別耽誤了,殿下能記掛姨,姨就十分欣慰了。」顧千絮也擔憂的抱起杜寧安,小心的拖給翠竹:「妳抱著殿下快些回去,記住,小心別摔著了,再趕都必須注意安全。」
「是,奴婢定會注意,還請夫人放心,絕不會摔著殿下。」翠竹微微福下身子行禮,便急步離開。
「妳自己也當心別拐著了!」顧千絮在後頭喊著,擔憂的望著兩人離去。
「夫人不必擔心,翠竹雖時常慌慌張張的,但緊要關頭總不會掉鍊子。」采青扶著顧千絮回到屋裡,饞扶著顧千絮坐下。
「唉……不知道王爺要是知道世子殿下又來我這了,會不會遷怒殿下……」顧千絮閉著眼輕靠在桌邊,用手輕撫著有些脹疼的額角。
采青見了便抬手給顧千絮揉著額角,輕聲安慰:「夫人放心吧,王爺對世子殿下也是疼愛有加,想必不會多加為難的。」
顧千絮微微睜開眼,瞥向桌上還留著幾塊的桂花糕,回想杜寧安還在這的歡顏笑語,再看看又冷清下來的屋子,不禁感到有些悲淒,抬手捻了塊桂花糕,咬了一口,甜的發膩,卻更加襯托了心中的悲苦,嚼著嚼著竟覺得口中發苦,難以下嚥。
顧千絮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覆又將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放了回去,遠遠的望著院中的幾棵桃花樹,喃喃道:
「若是如此……那便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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