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人口密集的繁華城市裡,有著幾間大學。其中一片草木蒼翠的尋常校園裡,走著一名平凡的大二生。
到了在外租屋的階段,從校園回房的路上總有一段距離。畢竟離學校有一段距離才能把租金壓的比較低。趕路中的梓敬,在快要踏出校園側門的那一刻,被一把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喊住。
「梓敬是你嗎?我應該沒認錯吧?」這聲音相當好聽,回過頭一看,聲音的主人擁有一張相襯的俊美臉龐。
這張臉的輪廓,所帶來的熟悉感,讓梓敬把兒時記憶中的線索連結在一起。有一個有記憶以來就玩在一起,直到十五歲時才因為自己要搬家而分開的小小夥伴。
如今在這意外重逢的一張臉,保留著小小夥伴的美觀而又多了一點成熟。
「你的高顏值倒是好認到不行!原來你也念這裡嗎,瑀硯?」
「對呀,我念××系,大二了。你呢?」
「○○系,也是大二,看來我們都應屆呢!不過有點遙遠,難怪不容易遇到。」
「我要去買東西,一起嗎?」
結果,原本只是要買杯飲料的計畫,變成乾脆在一間有座位的店坐下來,天南地北的敘舊。
時值由秋入冬的季節,長袖之外還要加上外套最尋常不過。然而梓敬不小心瞄到,瑀硯的袖口,隱隱約約露出的一圈皮膚,有著不尋常的圖案……不,比較像是瘀傷或擦傷,而且是兩邊手腕都有。
梓敬差點脫口而出如果有困難可以讓別人幫忙之類的話,可是轉念一想,還是觀察一下,免得是自己看錯了什麼。
敘舊結束時,他們都拿出手機來,交換門號和通訊軟體帳號。
日後,他們也像一般的老朋友一樣,有空的時候相約一起出來。但是梓敬卻發現,手腕的傷可不是只有出現那一次,並且,有的時候沒有手腕的傷,臉卻單邊有點浮腫。
某次瑀硯的臉又出現浮腫,還發紅,梓敬終於忍不住拿出預藏的冰敷袋往那浮腫一貼,表明自己已經發現了:「帥臉反而要保護好啊,你的資產耶!你整個冬天都要用那麼熱的水洗澡,不怕搞到單身比我久嗎?」
「那不是燙傷啦!……算了,敷這也好。」瑀硯一下子作勢拍掉冰敷袋,一下子又把冰敷袋按回去。
「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你不是要說寒假的事嗎?你可以照自己的時間先走,我的話我弟回來接我,你不用等我。」
「你是說我不用先去車站等你在掰掰嗎?那就這樣吧。」被這麼一拉回話題,梓敬才想起這個兒時就認識的小夥伴,還有個弟弟,沒記錯的話現在應該高三了。
「高三生嗎?那還被派來接你?」
「原來你沒發現嗎?……那個天才兒童走到哪都有學校念,早就不只一次跑來我這玩。」
「還真大膽……我這普通的要死的腦袋當時可不敢這樣冒險,還像苦行僧一樣咧!」
「他居然還記得你,他說『就是那個活捉昆蟲想嚇人,結果卻嚇到自己的傢伙嗎?』。」
「真恐怖的記性,在他的視線範圍出糗過一次就葛屁了!」
「你又不是只有出糗這一次。」
「呃,不,別說了,至少別給女生聽見。我沒有顏值這個資產,形象又要打折扣的話,會害我魯下去的!」
※
既愉快又壓力(總是有人關心晚輩脫魯了沒)的寒假快結束之際,梓敬帶著家裡拿來的水果和零食,搭車返回租屋處。下車之時,他在車站門口看到,瑀硯正在和一個人說話。偷聽一下他們的對話,似乎是要先去瑀硯的住處然後再出來玩一下。
那個人和瑀硯輪廓略像,可是顏值又更高一些。唯一的美中不足只有,一隻手的手背,有一塊形似血滴的駭人胎記。
梓敬在心裡抱怨了一下:「他們家基因真好!」然後靜靜地出車站。
在租屋處整理好東西,梓敬打開筆電,習慣性的點開信箱。這個帳號他用了非常多年了,也可以說,他用哪一家的信箱,取的帳號名稱都一樣。
有一封陌生的來信,這寄件人不是同學,不是教授,也不是瑀硯。他決定自動無視。在社群上亂逛了一下,又禁不住好奇心,點開了那神秘的信。
信的主旨欄寫著他舊家的地址,讓梓敬覺得既神秘又可怕,又想查看是怎麼一回事。點開了之後,有一雲端相簿的網址,有一行字卻說明是瑀硯的照片。
他想了一想,不可能是他們小時候的照片,可是用他舊家的地址擺明了就是要釣他。又感嘆了一下有的時候人很可悲,這麼拙劣的手法,還是有人會在知道有問題的情況下上鉤。
不過不到幾秒,梓敬直接整封信就刪除了,完全不給自己被好奇心害到的機會。
※
那種奇怪郵件還是多次出現,梓敬在一次跟瑀硯出來的時候,忍不住說了。這一天,瑀硯的身上是沒有傷痕和浮腫的,雖然他臉色慘白,梓敬還是推測他大致上應該這天沒事了。
「方便讓我去你那嗎?」
「……怎麼了嗎?」梓敬搔了搔腦袋,對此反應全毫無頭緒。
「你今天應該還會收到。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以及為什麼要這麼做。雖然對你而言備份起來當存證是簡單的事情,但是你應該需要一點當事人的解說。」
「存證?怎麼回事?還有就是,你已經知道了照片內容會是什麼了?」
「所以我說,你需要有人帶你瞭解這些。」
※
梓敬在瑀硯異常冷靜的指示下,逐一進入那些雲端相簿,把足夠清晰,看起來能當證據的照片逐一備份。
這份冷靜之所以讓梓敬覺得異常,跟需要這些照片當證據的原因是同一回事:畫面中的被害人正是瑀硯。
梓敬驚訝於這些照片的內容,也完全想不透為什麼會有人寄給自己。
瑀硯的語氣始終異常的平靜無波:「寄件者的目的,說穿了就是要挑釁你。他非常想知道,你看到了這些,是否還是能用平常心看老友。」
「我……這……我很難理解……而且那胎記……居然是你弟對你做這種事,即使你不願意?」
「對呀,天才的思維很難理解吧?而且生長環境也有關係。我家那對恐龍家長,做什麼事都偏袒我弟,只因為他比較優秀,帶給他們面子。這也難怪,畢竟他們工作忙,經常沒周末,當然連自己生的小孩都不去理解。」
「這還不足以讓你弟覺得對你做這些,卻不用負法律責任吧?」
「他們不在家的周末或假日,又會把盯著我弟的責任推給我。我只不過是唸了幾句要跟狐群狗黨混在一起可以,但是不要真的未成年就去還不該去的場所,就想報復我。」
「說是報復也太……」
「一開始的時候是報復沒錯,我弟把我騙去沒有其他人在場的地方,指使他的狐群狗黨抓好我,拍下第一批照片。我弟就是算準了我會害怕別人的目光,不敢說出去,日後也方便犯下比單純拉下衣服更嚴重的案件。」
「對自己老哥居然還下的了手……」
「很不可思議嗎?如果你用正是因為我是他哥才刺激的角度,就不難理解了。並且,你也不是第一個看過照片的外人,之前有幾位朋友,我再也不敢跟他們聯絡了。」
「只因為別人的想法,你這麼多年都沒有對外求助?」
「當你說到你根本沒看就刪除第一封郵件,我才覺得我終於等到對的盟友。你想像一下,如果有人砍你一刀,別人卻用『說不定是你跑去討皮痛』的眼神,看著你的紗布,還隨時想要掀開來看你傷口,滿足他們那過度八卦的好奇心。我甚至可以預期,那對恐龍家長,會為了罩我弟,硬說是我的錯,然後搓掉這些事情。」
「我能幫到你的話,我也願意繼續幫下去。但是,我還是不完全懂。」
「在發生這些事之前,我也沒想過居然會有人認為,是我沒反抗,才乖乖被我弟綁起來的,又想要裝作被害人討拍。
另一個恐懼的根源,很諷刺的,竟是他漸漸不再只是想搞我的身體,而是真的喜歡上我。第一次寄照片事件的起因,就是我一個朋友有點事,被我弟發現了,我都沒有開口講話,他就動用自己的智謀和人脈,幫我救我朋友。這讓我意識到,我的遭遇只會被某些人當作『偶爾也要給工具人一些酬勞』,即使我根本沒有要他幫我。
然後,他就抱著看我朋友會不會幸災樂禍心態,寄出那些照片。
那位朋友果真說出我乾脆『嫁』給我弟之類的話,從此我的朋友終究會一個接一個的收到照片。」
「我忽然覺得,我們離那些會把一個九歲小女孩賣給加害人,還美其名硬說是結婚的落後國家,好像沒有很遠……」
「更讓我覺得恐懼的是,以後就算我變老變醜了,恐怕還是趕不走他。所謂的真感情最黑暗的一面莫過於此。之前不管我大病臉色奇差,還是碰到過敏原一臉紅疹,他還是親下去不眨眼。這要是你以外的人聽到了,有很大的機率反應是『好甜蜜』或者『真愛無誤』。可是種反應只會讓我覺得無處申冤。」
「嗯……這世上的確有不少人認為,一份感情如果顯得越禁忌,就似乎聽起來更浪漫。然而,真正該被視為禁忌,並且不該被視為浪漫的,不是感情本身,不是血緣輩分,而是根本沒經過對方同意的行為。自以為是的愛,不該被視同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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