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憶重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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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宿舍的時間逐漸少了,於是回家後將大把時間都泡在了自己的房間裡,聽聽音樂、看些漫畫。獨有幾回心血來潮,覺得是時候將櫃裡的雜物好好清掃了,然而每樣物事卻都只提了起卻放不下;到頭來,清掃計畫宣告失敗,它們仍舊留在原地,不曾有過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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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不甘於被家人嘲弄,如此結果不過因我自己太過懶散,我屢戰屢敗屢戰,直到最近的一次才恍然明白,明明附在那些物事之上的記憶,大多像是碰一碰就要成灰的樣子、早已記不清緣何而來,惟因還記得獲得它們時自己的心是熾熱的,於是它們才依然嶄新如初、於是我不忍捨棄。接著便想,自己真的是太忘事了,留著寄宿過往情意的物品倒也不是壞事,正要尋更多盒子將看似「小垃圾」實為寶物的東西好好收藏,卻在誤啟一個幾次下來都不曾開啟過的鐵盒時停下了動作。一時悲哀與慶幸湧上心頭:原來,還有那麼一樣物事,是讓我回憶難忘,情亦難忘的──哪怕那正是最應該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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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不怕追憶過往的悲傷如洪水猛獸般襲來,然而只猶豫一瞬,我終究還是拿起了那淡黃色的、繡著狐狸圖樣,還留有淡淡木質香調的御守。我輕輕摩娑著它,簡直難以相信,自認什麼事都應當說清楚講明白、忍耐一時半刻都覺得要窒息的我,會在這麼一個輕巧的、落地也不會有任何聲響的東西裡,傾注過一段濃烈卻不得不隱忍的感情。那段回憶依然那麼清晰,以致想起來,還是覺得半分甜蜜半分苦楚──那時的我,肯定是被可愛卻有點狡詐的狐狸騙走了錢,又被他騙走了情,才做出這種不像自己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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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清掃計畫理所當然以失敗告終。闔上門的房間裡那悲而不傷的日文歌「寶物」仍在放送,而我站在櫃前,捧著那忽然變得有些沉的御守,沉入深深的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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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憶昔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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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明白,「生日快樂」如此簡單的祝福,也可以變得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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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也是個記不得生日、不會選禮物的人,卻為他費盡心思,把他的生日寫上荒廢多時的行事曆、買了兩個不過分可愛的狐狸御守,挑了一個放入壓箱珍藏的小信封袋,將許多「視如寶物」的心意收在小小的御守裡──肯定是過分慎重了,否則不會不知如何開口,最後還像是什麼少女漫畫裡內向至極的女主角似的,送上禮物便落荒而逃。後來才終於尋到機會告訴他,這份禮,是祈求能為他招來所有福氣、十分貪心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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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小狐狸聽見了那貪心的祈願,我們有幸走到了一起。那段日子是快樂的,他也曾說過與我為伴時是快樂的。我將雙倍的快樂珍惜如寶物、想要將之延續至很久很久,然而我卻忘了,所謂寶物,總是有稀罕性的、總會有人會將自己的寶物棄如敝屣的──這段情太短暫,他留下一句「我的感情太沉重」便告結束。初時以為能灑脫地回歸朋友關係,可是悲傷層層疊疊,越是想回到原點、越是發現即使復原也不是原本的樣子了;卻也在當時,我聽見了那首悲而不傷的「寶物」,然而正感苦楚的我只領會了其中的悲──那時我帶給他的肯定只剩沉鬱吧,所以也無怪乎他退避三舍、連最後一點溫柔也不願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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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也將最後一點浪漫燃盡了;我不敢再往前了,而他也無需再後退了。至此方知小狐狸招到的幸福真的已然用盡,原來我以為的真相是假、曾看過杏花春雨,卻不想結局是隆冬雪盛。幸與不幸交錯的悲痛太深也太重,我終於把那承載過多情意的御守卸下、扔進鐵盒,哐噹一聲重重闔上,不再碰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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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自己再不會有用上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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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 憶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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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門聲響起,是晚飯的時間了。回憶戛然而止,而房內的歌恰巧唱到那句「想起會感到痛苦的亦是寶物」;重複了那麼多次的甜蜜苦痛,為何我還是銘記、緊抓不放,一切的緣由,忽然都得以理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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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開不知何時攥緊在掌心的御守,總覺得它還是好沉,密合在其中的不再是單純的祝福,多出的是深知往事逝去而不再來之痛。可我以為,是該讓它繫回原位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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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繩結的能力始終不足,我只得慢慢地把御守的紅繩繫回斜背包內裡的拉鍊頭。忽然間,我竟想起最近看過的某部漫畫,女主角與前男友分手不久,便搬離原先的住處、丟掉與前男友有關的所有東西,只差明言一句「最好什麼都扔得乾淨以免睹物思人」;與之相比我是多麼貪心,明知有些事怎麼也復原不到最初的模樣,然而與他相連的東西也好、盼望他幸福的初衷也好、為他而深嘗的難過悲傷也好,我仍將它們視作寶物,願能銘記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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