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今天錄到的最高氣溫是零下三度，最低氣溫零下八度。部份地區下午有下雪。」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Pi7x5qra
里昂打開了窗，冷空氣瞬間灌滿了整個房間，單薄的家居服並不足夠，他隨手拿來一張毯子，包裹着身體，多一層阻隔冷空氣的保護。光是呼吸便是一團白煙。小時候的冬天，總愛與朋友一起呵氣，噴出一圈白煙便是歡笑。現在只是溜著眼珠子，白煙都早就習以為常。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MNMDnt0gv
晚上七時，街上只餘數盞不滅的街燈，和白天人們在雪地上留下的鞋印。他數著對面公寓亮起的燈，點著還有多少間尚未打炊的店舖，尋著行走街上的人。
轉眼月亮都跑出來，人們曾稱這裏是不夜城，但現在在月亮底下，人們都躲在了自己的家裏不願外出。興許是怕冷，大部份人家裏的窗子都關得緊緊的。一旦入黑，就更冷，市民都只想窩在溫暖的家裡，連窗子都不願接近，怕是有寒風從縫隙鑽進去。大部份光城人都怕冷，畢竟光城不曾如此寒冷。這是有史以來最冷的一年，最低氣溫是負數，去年城內的最低溫度也只是七度而已，天文台的紀錄裡也沒有一年的冬天冷過零度，這讓往來溫度降至個位數就穿上羽絨的市民無所適從。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RRKIreXeX
「未來數天預測仍會下雪，市民外出請穿上足夠的禦寒衣物。」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W4JWUaaHq
光城從前不曾下過雪，按在書本上學到的地理知識，照道理光城永遠不會下雪。如今下雪現象，一眾學者無從解釋，突然的新課題使他們忙不交開，電視節目上的辯論擂台，誰贏了辯論便能名留青史。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gxTw58Cw
然而在擂台上的光城市民卻對爭辯的結果毫不關心。初雪那天，孩子們興高采烈地堆雪人、打雪仗，這可能是他們打從出生起第一次看雪。積雪堵住了馬路，人們紛紛拿出鏟子幫忙清理積雪，清空行車線，車子照樣駛着。商場大廈外牆的巨大電視螢幕播著報導初雪的新聞，螢幕底下的人們依舊忙着過活。縱使是為了雪而興奮雀躍或是抱怨著下雪的麻煩，那都不過是嘴裡吐出的一團瞬息即逝的白煙，誰也沒空管為何會在不曾降雪的地方下起雪來，有太多太多其他的事情比從天而降的白雪有更重的重量。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5xaFhcKe
若說是全球暖化導致天氣反常，這未免也太過反常。冰川溶化也循序漸進，也沒一夜之間就整個冰川不見了。每年平均溫度也是逐少逐少的上升，這才是正常的溫室效應。太過突然的轉變誰也吃不消，說不定年末又會出現世界末日之說。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HZdqHNoyu
短短五分鐘的天氣報告結束，響起一串結尾音樂，在播放接下來的節目前，會有一小段廣告時間。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OzuHyTdeG
「謠言止於智者，凡事多想一下⋯⋯」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NYtkai2L
短至只有一句話的廣告，不佔多少時間，但一天下來共播放十多次，合共時間也該有好幾分鐘。已經不再有公司願意在公營的電視台賣廣告，這一小段的廣告時間已變成節目預告或是政府廣告，公營電視台的作用只剩下放映粗製濫造的劇集和綜藝與作為官方的喉舌，亂七八糟的吐著名人金句，哄騙著自以為是的智者。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bnJr0Dee
早就膩了裝模作樣的理性聲音，里昂離開窗邊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就關掉電視，一屋只剩下空氣流動的聲音，以及他慵懶地走路時拖鞋磨擦着地板的聲音。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zq3yuzbv9
沒有對話的空間未免太過冷清，他又打開了收音機，一陣雜音。拉起了收音機的天線，調教到想聽的廣播頻道。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WTAhkh7aW
收音機該早被時代淘汰，有太多東西可以取而代之，就連手機都有收音機功能，每人家裡都不需要一部收音機。若非高考的聆聽考卷為了全城考生能同時收聽同一段錄音而要用上收音機，里昂的家裡並不會出現收音機。高考結束，不合時宜的收音機就被收到角落鋪塵的箱子內。可卻在這幾個月裏又被人們從記憶中的箱子裏翻找了出來。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E5VDwLE58
「下午七時零三分 ，星天車站一大約三十軍裝駐守。」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KQ1YyVnGc
「威靈頓區有赤鬼出沒，請當區民眾注意安全。」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aUTaXKvHE
電台播着有關警察和赤鬼的消息，按時序的朗讀着。這是民營的電台，二十四小時直播着城市內的動向。經營電台的是個叫「民間電台」的組織，很普通的名字，也許是些很平凡的人來取名的，但從來沒有人知道那些平凡的人是誰，有多少平凡的人在組織裡。縱使名字很平凡，政府卻冠以毫不平凡的意義——煽動人民仇恨和暴力、散播不實謠言。政府試圖搗破民間電台，拘捕了好幾十人，但翌日電台仍然廣播着，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個組織的規模，那些平凡的人在哪裡，是否就在我們身邊。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Gs2yu1sA
在提到居住的小區有赤鬼出沒，里昂心裏還是打了個顫。他並沒有真正見過赤鬼，對這種妖怪的印象都是網上論壇的相關帖子和大膽網紅的直擊影片所架構出來的。最初關於赤鬼的形容是渾身是血，這便是名字的由來。第一個目擊者在網上論壇發表了有關赤鬼的言論後，便人間蒸發了。
——2053年6月12日 知更鳥：突發！天知道我剛才到底是看了什麼？一個全身沒一塊不是紅色的高大男人，駝著背在寶石大廈的後巷裡慢慢走過。實在看不清他的臉，他的臉都是紅色的！他的額頭上還有角！是人嗎？還是怪物？有誰也看到了嗎？是在拍戲嗎？（附件：數張拍攝模糊的照片，只看到巷子裡確有紅色的身影）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xFqAQ2J51
在數條嘲諷發帖人智商的留言裡，還是有關心怪物實體的留言，可這些留言統統沒得到回覆，樓主在發帖後也不曾再出現過。帖子在一天內很快就沉了下去，沒有人再提起這怪物謠言和消失了的樓主。在幾天後，一個留言又把帖子頂上熱門了。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KCbw7zZmK
——2053年6月16日 阿飛：樓主！你去哪了？剛剛從寶石大廈那邊的酒吧離開，我懷疑我跟你看到的是一樣的！高大的男人，額頭有角！那不是簡單的紅色，而是血！瘋了！他把一個女孩吞進肚子裡！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l7SptQ6X
凌晨的網上討論區又變得熱鬧起來。新的目擊者出現，新線索浮現，躲在互聯網後的人們紛紛當起了偵探，又開始找消失數天的樓主。然而這新的目擊證人在翌日早上留下要去上班了這個留言就也消失了。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H5u7ZLga
幾天內，這城中怪談成為了城中熱話。還在討論區留言的人都沒有見過這怪物的真面目，只是拿著幾張糊得厲害的照片作各種猜測。有人說這是某部英雄電影的續集拍攝，這怪物形象跟上集裡的反派形象十分相近；有人說是厲鬼、是報應；有人說世上不存在什麼怪物，那是連環殺人犯，殺了人，又把目擊的樓主知更鳥和阿飛都殺了；後來，有人說R.I.P.。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VG4wWu4XA
有網民人肉搜尋出知更鳥和阿飛的真實身份：前者是單親家庭的大學生女兒，與打兩份兼職的母親相依為命；後者是獨居的白領，人生側重事業。兩者都失蹤了。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zioBwhae
又有網民整理出2053年和再上年失蹤案的數據，發現前者的數字是後者的四倍，比過去五年的總和還要多。人人驚訝數字如此異常的同時，花衣魔笛手的故事就發生在現實之中。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SA9E1Ujn
明明這種怪談是不錯的噱頭，可主流媒體都對赤鬼隻字不提，只是隔個幾天就報導新的失蹤案，沒有情感的主播腔調和黑墨文字只是在敍述一個數字。後來這類案件重復太多了，索性就不報了。主流媒體並不關心的事，網上媒體倒是饒有興趣，互聯網上是鍋燒開了的滾水。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qpsUd51O
——（壓低聲線）現在就帶大家直擊赤鬼真面目。那隻赤鬼就在對面街的巷子裡⋯⋯我們走近一點去看⋯⋯現在我和它距離只有十米⋯⋯（調著鏡頭焦距）紅色的怪物，就像傳聞一樣頭上有一對角，十分高大，應該超過兩米高，比任何一個籃球員都要高。哈，如果我是球隊經理，一定會招它進隊⋯⋯嗯？它、它在做什麼？⋯⋯該死的，它看到我了（腳步後退幾步，轉身開始跑起來，影像開始晃）⋯⋯啊——（手機掉了，畫面全黑）啊啊啊啊啊啊！！！！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ssVOHQv75
里昂當時也有看網紅米路的直播，當時的收看數足有十多萬人，後來的備份影片的點擊率高達百萬，是米路最熱門的影片，是他的搜尋關聯詞——「死亡直播」。網絡紅人也為了冷酷的失蹤案數字作出貢獻，影片播放鍵被重覆又重覆地按著，怪物的存在活生生攤開在人們眼前，歌舞昇平的時代一下子人心惶惶，這樣的時代好像只是金玉其外。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HR2icD7j
外面響起了警車鳴笛，里昂四周的張望著，尋紅藍交替閃著的燈。警察的出現並非為了市民而趕走赤鬼，他們並不相信赤鬼的存在。就是有這樣的一派人，千張相片或是影片，縱使鐵證如山，盲目相信政府的一套，只要政府高官說二加二是五，那就是五。又有對立的一派，若警察與政府不作為，就有挺身而出要對付赤鬼的獵人們。離知更鳥的貼文已有一年半，已經發展出無數個獵鬼組織。他們通常四至八人為一個小隊，從黑市裡購入槍械，背後的資金來源是一眾渴望平安又沒膽量的市民。警察的出現，是為了抓捕那些赤鬼獵人。既然赤鬼並不存在，那麼獵鬼人就是製造騷亂或暴動的暴力恐佈分子。兩者二元對立，這無盡的仇恨由一名赤鬼獵人被抓後當場被警棍打死開始燃燒，燒死了打死人的警察，燒及死去獵人的團隊，燒及一隊警察⋯⋯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RzCgfB3Y
里昂關上了窗子，並拉上了簾子，隨手就拿了衣帽架上掛着的長身大衣穿上，拿了早就收拾好的帆布袋個就趕緊出門。若是外面有赤鬼，里昂通常都不會外出，大部份人都是這樣，避開往往是最好的選擇。但這刻，他的心早就飛了出去。他沒有乘搭樓層的升降機，而是推開了防煙門，跑起了樓梯來。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要去哪裏，想去哪裏，但內心不知怎的就是告訴他該出去。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RhaeGATGU
穿拖鞋的話，跑起來的步聲很大，在後樓梯間盪來盪去，足以蓋過心裏的聲音，讓人無法整理清晰思路。腦袋閃過了千言萬語，但沒有任何一句他能聽進去。既不冷靜也不理智，這樣不好，也危險。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G0sMBHWf
在梯間與一名正往上跑的男子打了照面，他倆都忽然停下了腳步。里昂凝視著男子的眼眸恍神，梯間裡響亮的拖鞋步聲安靜了下來，連帶著腦袋裡萬千細語都噤下聲來。在他獨自停下的瞬間，地球仍在運轉，警車的鳴笛依然刺耳，聲音估計是從樓下位置傳來，沒有收細代表它停泊了，就在樓下的位置。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uhdj3CYh
黑色鴨舌帽和面巾掩藏了男人大半張臉，只露出了一雙眼眸，那並非是滿懷好奇的眼睛，堅定的眼神讓里昂無法直視。黑色的風衣像是劇集裡殺人兇手的愛穿衣服，好讓他能不起眼地輕易融入黑夜之中。這是一身可疑的裝束，是壞人的裝扮，但里昂相信，他並非壞人。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YxrnzQoE
僅一眼，一個相撞的眼神，他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直覺的判斷，大概能猜想到男人是情急之下跑進了大廈，只為博警察不會肆意走進公寓，樓下的保全也許會起一點作用。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ebG4EW6P
幫他。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kUb8Q0nrr
在沉寂的內心裡，響起了一道堅定的聲音，令里昂能馬上的攀附。他朝男人打了個眼色，便往回的跑，梯間又重新響起了吵耳的拖鞋步聲，足以蓋過男人的球鞋步聲。穿著拖鞋，里昂跑得不快，男子始終隔著兩、三步的距離緊跟在他身後。他們之間沒有對話與交流，以忽然的運動所帶來的喘息來取代。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Gu188wpS
跑了幾層樓梯，又回到了自住的單位門口前。
這是個瘋狂的想法，誰會讓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進入自己的私密空間，更何況他連這個男人的臉孔也未曾完全看過，二人的共同回憶也只有剛才的眼神交流。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xP81AvT3i
里昂緊張地嚥了一下，拿着鑰匙的手都變得囉嗦。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oi7IS3SII
這個男人是個未爆彈。他並不了解這個陌生男子，也不知道他的正體。怕是偽裝的臥底，在進門後就會拿出手銬扣在這頭笨羊手上。若是如此里昂也就認命，誰叫自己輕信陌生人。但他更怕的是，這個男人只是個普通人、或是赤鬼的目擊者、又或是赤鬼獵人，卻在遇到自己之前，被強行上樓的警察發現，而自己什麼也不曾做過。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3x9vmcZuf
「咔嚓。」39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1vvt7etaZ
家裏一如幾分鐘前匆忙離開時的模樣，鵝黃色的燈亮着，收音機播着城內最新動態，窗子緊閉着，窗簾阻隔了外間。
里昂領着男人進屋裏，把門關上，這個空間完全從外面的世界分隔出來，他們被一層又一層的泡泡紙裹了起來。厚重的窗簾阻隔了外面交叉起落的紅藍警燈，只有鈍了的警車鳴笛從窗縫漏進來。
ns 15.158.61.5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