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的時間 - 世界的中心碑

我的眼前有一道白光，很遠、很溫暖的白光，我想伸手抓住，但它卻不受控制的亂竄，並且穿過我的身體。

「陌生人起床了！」

我驚醒的睜開眼睛，小黑炭嬌小的身軀坐在我的肚子上。

「早安，小黑炭。」我推開她。

這裡是廢棄鎮，有非常多的機械廢棄物堆放在此地，還有很多肢體不完全的人們住在這裡，但是他們的機械工藝十分了得，所以缺乏的肢體部位大多都由機械來取代，小黑炭的雙腳似乎也是如此。

「陌生人，我要吃早餐！」小黑炭坐在被當成桌子的廢棄油桶旁。

「好。」

我把放在冰箱旁的魚罐頭打開，然後跟炒好的奶油麵粉加水混在一起後放在油桶上，小黑炭便開始大塊朵頤起來。

「真好吃！」她笑的很開心。

我是個沒有記憶的人。小黑炭去廢棄堆裡找可以賣錢的廢鐵時，發現我躺在廢棄堆裡，因為我沒有任何記憶，所以我就糊裡糊塗的跟小黑炭住在一起了。

「小黑妞，今天又有什麼好貨色了嗎？」

廢棄市集裡的收購商人清點著我和小黑炭這兩天撿到的東西。清點完後，他拿給小黑妞四個硬幣。

看到這四個硬幣，我馬上問：「這次的數量比上次多，為什麼少一個硬幣呢？」

「就是收購價格變低了，如果你不服的話，錢就還給我吧！」

「你⋯⋯」

在我還沒說出話時，小黑炭便插嘴說：「謝謝老闆！」然後就拉著我離開了。

小黑炭一路拉著我走，卻沒有馬上回家，她把我帶到廢棄堆裡最高的建築上，指著大帝都的中心。

「你看，世界的中心碑。」

一座尖聳的塔碑矗立在國家的正中央，一般人看來應該是歎為觀止、巧奪天工的塔碑，我卻不知怎的感到有些悲傷。

「陌生人，不要哭。」她伸出手撫摸我的眼角。

「我才沒有哭呢！」

。。。

從那之後，我的夢裡就一直出現世界的中心碑。

「陌生人！回家了！」小黑炭提著袋子在底下叫我。

小黑炭不是她的名字，她沒有名字，我只是為了方便才叫她小黑炭，但她看起來似乎很喜歡這個稱呼。

我也不叫「陌生人」，但是我忘了自己的名字，才讓她那麼肆無忌憚的叫我。

吃飯的時候，我聞到一股像是臭油味和魚腥味混合而成的詭異味道。

「小黑炭，妳幾天沒洗澡了？」

她一句話也不敢說。

我帶她到一個便宜的公共澡堂，雖然沒熱水但至少有乾淨的水可以盡情清洗身體。

「我不要洗澡！」

小黑炭在澡堂門口哀嚎著，我硬是推著她進去。

「妳再不洗澡就要變成臭水溝了！」

「嗚嗚嗚，我不要變臭水溝。」

她哭著讓我幫她洗澡，她脫光光的坐在澡堂的椅子上，任由我幫她清洗身上的髒污，我突然發現她的肩膀上有一個看起來很熟悉的獨特紋身，看起來像是獵犬的圖騰。

「小黑炭，妳的肩膀上有一隻小狗。」

小黑炭轉過頭來笑著說：「因為我是公主啊！」

我搓揉著她的頭髮，發現她的頭皮上也有一個奇怪的紋身，寫著「HR0350」。

。。。

「小陌，回家！」小黑炭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嗚哇！」我差一點摔下去。

不知不覺天已經要黑了，我和小黑炭慢慢的走回家，我回頭看著快要從視線裡消失的世界的中心碑，突然覺得要是我能更接近它，說不定能想起什麼？

「你想去嗎？」她突然問。

「去哪裡？」我的心用力的跳了一下。

「世界的中心碑。」

隔天，我們一人背著一個裝著食物和水的背包，就毫無計畫的就朝世界的中心碑出發了，我們穿過廢棄堆和廢棄市集後，終於來到廢棄鎮的邊緣，也看到了一個讓人絕望的景象。

廢棄鎮的邊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地塹，環繞在邊緣地區的外面，而唯一的聯通道路是一條有帝國兵戒備的水泥橋，沒有通行證的話不能過去。

「這下糟透了。」我和小黑炭躲在一棵樹後面，不曉得該怎麼辦。

這時，小黑炭突然拉著我的手說：「我們去那裡！」

我們繞著地塹的邊緣走，看到了一個破舊的屋子和斷裂的吊橋，小黑炭失望的站在原地。

「沒關係，我們還是回家去吧。」我摸著她的頭說。

這時，一個老人從破屋裡走了出來，小黑炭馬上衝了過去。

「老頭！橋呢？」她對著老人大喊。

我急忙從後面抓住她，並抱歉的說：「老先生，這孩子比較沒禮貌，真是抱歉。」

老先生沒有回應，反倒是朝小黑炭靠近的瞧一瞧。

「公主，您要過去是嗎？」老先生說。

「對！」

我驚訝的看著他們兩人。

「公主，是我不好，沒保護好這座橋，但還是有方法過去的。」老先生用極其緩慢的速度說話。

「怎麼去？」

「您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用飛的。」

「好！」她開心的回答。

「等等！先聽聽看怎麼飛過去吧？」我謹慎的說。

老先生仔細的瞧了一下我，然後回頭跟小黑炭說：「公主，您很輕盈一定沒有問題，但這位男子可能有些難度。」

「不行！小陌也要去！」小黑炭堅持的說。

老人搔了搔頭說：「那就請公主等我一個晚上吧。」

我和小黑炭在破屋外面用撿到的幾塊帆布和麻布製作了一個簡易帳篷，小黑炭很快的在帳篷裡睡著了，我則是在帳篷外面燃起小火沉思著。

隔天一早，老先生拿了一大一小很像風箏的裝備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個東西飛得過去？」我感到非常荒謬。

老先生點點頭，並帶我們到地塹的另一邊，他催促著我穿上它，小黑炭則是已經在一旁穿好等我了，我們站在地塹邊緣，像兩隻準備飛翔的老鷹。

「老先生，這個是要做什麼？」我雖然配合著他們，但心裡總覺得很不實際。

老先生聚精會神的看著深不見底的地塹，突然高喊一句：「就是現在！」

他將我們兩個推下去。

「媽呀！」

我大聲的吶喊，我感覺自己離死亡不遠了，腦中開始浮現許多的似曾相識的場景，滿地的鮮血、死去的人、無止境的爆炸聲和蕈狀雲後面若隱若現的尖塔。

突然間，一陣巨大的風從地塹的底部竄起，並將他們兩人騰空吹起，我們快速的往上衝升，很快的就飛出地塹了，我們看到老人在地面上高呼著什麼。

「往前！往前！」

小黑炭迅速將重心向前，往大帝都的方向飛去，我則是過了一陣子才抓到技巧，緊追在小黑炭後面。

這一陣巨風將我們吹得很高，於是我們在空中俯瞰著邊緣地區，我們看到一群混混在打架、幾個男子圍著女人上下其手，還有很多人不知怎的倒在路旁。

我們越來越接近接近世界的中心碑，這才發現中心碑的邊緣有一座巨大的牆壁，看來我們可能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我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小黑炭，我們要怎麼降落？」

「我不知道。」她若無其事的回答，我則覺得走馬燈又要再來一次了。

。。。

我很幸運的卡在樹上，不幸的是不知道該怎麼下來，小黑炭也不知道掉去哪裡了，我只好無助的繼續卡在樹上。

「小陌！」

小黑炭突然從下面的矮樹叢裡竄出來，我都要以為她是不是在我身上裝追蹤器了。她爬到樹上俐落的將卡住的風箏布拆掉，我慢慢的脫下裝備，並從樹上跳了下來。

這裡應該是大帝都與邊緣地區的交界處，但因為看不到世界的中心碑，也沒有明確路標，所以我已經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小陌，這邊！」

小黑炭就像雷達似的迅速抓著我往一個方向走，不知不覺就找到大帝都的圍牆了。我們沿著圍牆找到進去大帝都的城門，這裡就跟廢棄鎮的聯通道路一樣，有很多帝國兵在把守，不同的是他們的手上都拿著不好惹的高科技武器。

小黑炭不知何時從我旁邊消失，我回過頭來，發現小黑炭已經站在帝國兵面前。

「我要進去。」小黑炭抬頭看著官兵。

他們看著小黑炭，一陣爆笑。

「小妹妹，大帝都可不是下等人隨便可以進去的地方喔。」

「我才不是下等人呢！」

「妳身上殘缺不堪的腳，就證明妳是下等人！」

小黑炭掀開她的肩膀，露出獵犬圖騰的紋身。就在這一瞬間，一個殺傷力十足的雷射刺穿了小黑炭另一邊的肩膀。

「抓住它，它是鑰匙！」一個舉紫色雷射槍的女人高呼。

小黑炭摀著受傷的肩膀在城門口用難以置信的速度逃竄，雷射也在混亂當中射穿了城門，我躲在樹後面看著這一切，腳卻一點也無法動彈，我無法對小黑炭做出任何的幫助，只能像膽小鬼一樣緊靠著樹幹。

「小陌！進去！」小黑炭瞬間跳到樹旁跟我說了這句話，隨後又進入搶林彈雨中。

我不忍心的看著受傷的小黑炭，受傷的地方露出了藏在人工皮膚底下的金屬，還不斷的流出恆溫的人工輸液，雖然我早就懷疑小黑炭不是人類了，自己卻又不敢去確認。

我咬緊牙關，往城門的破口跑進去。

。。。

我不知道跑了多遠，但卻意外的熟悉這裡的道路，可能是因為在地塹那裡所受到的刺激，讓我的記憶開始慢慢恢復了起來。

世界的中心碑在這裡看起來是多麼的巨大，也讓我顯得特別渺小。

因為熟悉道路，我躲過了不少上前去城門口支援的官兵，卻也讓我越來越擔心小黑炭的處境，我倚著直覺走到了一棟建築物前。

在我的印象中，這裡應該是一棟住著很多人的大房子，現在卻看起來像是廢墟一樣，房子的大門外有一個長滿青苔的箱子，我將青苔剝掉後，露出了一個有點年代電子螢幕，我將手放在上面，螢幕也隨之亮起。

「身分確認——請說出所屬機關與代號。」箱子發出聲音。

我自然而然的說出：「國務院特研卿，代號BPS1041602」

「身分確認成功——國務院特研卿，好久不見。」

大門發出巨大的摩擦聲響後順利的開起，我走進這間猶如鬼屋的房子，但以往的景象我卻歷歷在目⋯⋯

我緩緩的穿過這間大宅子，哥德式的窗戶玻璃早已碎滿地，牆上裸露的鋼筋讓人覺得危險，原本美麗的白薔薇花園如今雜草叢生。

我想起這裡曾經聚集很多的政府要員以及研究者，他們在這裡工作、生活，如今全都化為烏有。

我走到一個隱藏的地窖入口，吃力的打開鏽蝕嚴重的門後，就頭也不回的走進黑暗當中，我知道這個地窖會讓我到達想要去的地方。

。。。

我打開地道的暗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世界的中心碑，但它在我眼前已經不是一座高聳的尖塔了，而是一個巨大的能量裝置，電路微弱的在內部流竄著，我懷念的將手靠在上面。

「世界能量塔，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我感慨的說。

一個身影從外牆跳了進來，她快速的用僅存的一隻腿跳到我身旁。

「小⋯⋯小陌⋯⋯起床了。」她用扭曲的聲音呼喚我。

「早安，黑公主。」我抱住身體嚴重變形的她。

隨後跟上的是大帝都的仿生人軍隊與帝國兵，拿著紫色雷射槍的人走在隊伍的前面。

「把黑公主交給我！」女人拿著槍指著我。

「不行，你們會喚醒能量塔。」我冷靜的說著。

「可惡！那我就先把你解決了！」她將槍抵在我的頭上。

「妳殺了我也沒用，黑公主只聽我的話，如果妳想要黑公主又逃向無遠弗屆的雲端幾百年的話，妳可以試試看？」

「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抱著黑公主站在原地，我全都想起來了。

不知幾百年前，地球上的能源全部耗盡後，就僅剩下這個汲取地球生命力的能量塔，於是人類為了搶能量塔而發動了世界戰爭，導致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五的物種滅亡，只剩下這個以能量塔為中心的都城。

我作為國務院特研卿——也就是能量塔研究組的領導，知道在這樣下去一定會導致地球滅亡，於是我製作出能夠消滅能量塔的程式，這同時也是能夠喚醒能量塔的危險程式，我將程式放在我心愛的仿生犬——黑公主裡面。

黑公主擁有將資料與自身意識傳到雲端裡靈活流轉的能力，以及搶奪其他機體掌控權的能力，我才能保證這個程式不會被他人奪取。

我狠心的將毀滅程式輸入能量塔，能量塔也在最後發出如同天使般的溫暖白光，但不知為何能量塔的程式並沒有被完全消滅，而是繼續苟延殘喘的被利用著，這也使得有心人士想要再次將它喚醒。

我心想，這或許就是我被能量塔——或者說是地球的意識，特別傳送到此的原因吧。

「黑公主，幾百年來幸苦了，我終於能夠讓妳好好入眠了。」

「你要做什麼？」那個女人忐忑的看著我說。

「黑公主，我們要再次啟動毀滅程式，我會再幫妳加一段程式碼，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我拿出在舊宅裡找到的程式裝置，我已經將更新的程式碼放在裡面了，我讓黑公主咬在快要合不起來的嘴裡。

「不可以！」

黑公主帶著新的程式碼從雲端進入能量塔裡面，能量塔終於被永遠關閉，黑公主也和能量塔一同歸於無。

「碰！」

一陣槍響後，我隨即倒臥在地。

我心想，我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我看到黑公主趴在我的身上吐舌頭，我輕撫她的頭後，安然的闔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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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的中心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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