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晃，我在兩個星期前已經警告過你，你已經成為文審局的糾正目標，他們採取行動只是時間問題，為什麼你不離開這座城市呀？他們可能快找上門呀......」 3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G2d9kv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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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古式撥輪電話的聽筒另一側屢屢傳來責罵場，這已經是近期內第二次通話，我已記不清對方的名字，因為對過去某件社會事件抱持著完全不同的看法而讓我決心老死不相往來的故友數之不盡，我至今仍無法確認對方是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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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對方能夠得到文審局內部運作的情報大概也是一丘之貉，我不知道對方的真正目的，可能是我已落入對方的圈套中，也可能是對方內心仍念有舊情，想試圖拯救我這位老朋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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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在事態演變得無可挽救之前，試圖把所有會被我的最後創作而被連座的工作人員送離這座早已失去自由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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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仍在記恨我在多年前沒有站在市民的一方嗎？我也有著個人的考慮呀，作為弱勢的市民根本無法反抗擁有武力和權力的政府。為什麼你得暗地裏創作著大逆不道的故事？你就不能安份一點嗎？事到如今也不能聽我說一次？倘若珍惜生命，你應該離開才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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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語氣轉弱，可能是無力斥罵，再談下去只會虛耗寶貴的時間，若果對方真的是抱著善意而來，通話時間越長，被竊聽的機會就越高，盡早結束通話對我們兩人都有利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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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呀，事態已演變至無可挽救的局面，再爭論下去也是徒勞無功的。我已苟活多年，不想再過著擔驚受怕的生活。放心吧，我自有逃離的方法，絕不會落在文審局手上，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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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等對方回應就掛上聽筒，挪動書櫃擋著個人辦公室的門口，確保書櫃及沙發等障礙物能為我爭取更多時間。我安坐在辦公卓前，靜侯文審局的人員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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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那群以國家安全之名義行動的執法機構一樣，文化審判局有著無限制的權力，他們能夠逮捕、閉門審判、或是因應某種準則而對創作者進行再教育，確保人們的創作不會偏離國家的準則，作品隱含過激思想的創作者會被判處監禁甚至處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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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文審局建立之初，他們還沒察覺到自己能夠在這座城市為所欲為之前，文審局對創作者的鉗制相對較為溫和，只限制部份題材的故事、不得使用某類詞彙、不得提及敏感的歷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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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反標準的作品，包括影視、遊戲、小說、動漫畫等等將不予公開或以正當合法的方式獲利，若不試圖跨越文審局，傳閱給市民的話，作者不會因此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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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度以為只要低調行事就能保住名為創作自由的淨土，還能擁有喘息的空間，還能藉由故事創作傳遞思想，一樣能夠借古諷今及映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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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記憶力隨年歲漸長而開始變弱，我忘記一切土崩瓦解的因由，只知道文審局的權力越大，我們能擁有的自由就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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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審局的權力在某年再一次擴張，他們管理範圍從創作者擴張至全市居民，對創作者有新一輪嚴苛及無理的限制，市民僅是藏有不合國家思想的書籍也會受到處罰，鼓吹名為互相監督，共同締造和諧社會的檢舉者獎勵政策，實為白色恐怖之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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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什麼是違反國家思想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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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至極的是任何創作都有機會成為文審局取締目標，任何文字和思想都能威脅他們常掛在口邊的國家安全，我有一位同為作家的摯友，喜歡書寫寓意反抗極權、講述政治黑暗、諷刺社會時弊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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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喜歡挑戰權威，他明知自己會成為文審局的取締目標，他還是以虛構故事把自詡世界強國的政權諷刺成動輒把問題扯上國家分裂的無牙老虎，並把故事大肆傳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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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當然對自己指桑罵槐的賤民大感不悅，他的下場是被文審局逮捕、監禁十年、被灌輸所謂正確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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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文審局的手段，坊間有著不少傳言，據說他們會對案情嚴重且態度不佳的創作者施以極刑，強逼創作者背誦合符國家思想的書籍，用盡一切手段使創作者從心懷不軌的煽動者糾正為他們所定義的一般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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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的傳言再多也不及親眼目睹受害者的情況來得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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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月前，朋友十年刑期未滿就因健康理由被釋放，囚禁在家中服滿餘下刑期，我動用了不少人脈關係才得以與他再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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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他年僅二十四歲，才德兼備的大好青年，如今仍值壯年才對，但外表卻似桑榆暮年的老人般脆弱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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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看著坐在輪椅上的他，頭髮從昔日的烏黑亮準變為乾旱卷曲的白絲，他神情呆滯，口中諗諗有詞，幾乎無法正常對答，我走近輪椅，緊捉他滿是傷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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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想像他在獄中受到怎樣的對待，但我知道他定是永不妥協，忍受著無盡的痛苦堅持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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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會面使潛藏內心的恐懼具現化於眼前，也可能使文審局起了疑心，我表面是歌頌政權的愛國者，背地一邊創作並發佈違反國家思想故事的叛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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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這雙重身份已經被檢舉而曝光，我無意探求政府行動目的。思想本身不應被定義成罪行，只是我們的聲音在掌權者聽來不夠悅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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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工作室的大門已被撞破，密集的腳步聲朝我的個人辦公室衝來，客人來到了，牠在我個人辦公室輕輕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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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被風琴簾遮擋半透明玻璃，我隱約看見門外大概有五個人，不算正叩門的領頭人，其餘四人均全負防暴武裝，手持突擊步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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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上賓禮遇嗎？我一度以為自己是殺人無數的匪徒，也許在這城市擁有反抗思想已是重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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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文晃先生，我是負責維護國家安全的文化審判局探員，請不要作無謂的反抗，考慮到你過去對國家的貢獻，我們定必以禮相待，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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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人說著侵略者的語言，語氣聽似溫和有禮的紳士一樣，文審局的人員自少就受訓練把多餘的人性去除，成為忠於國家的冷血機器，他們沒有憐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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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像朋友般勇敢，我已經活得夠長了，也厭倦了在維穩部門的眼皮下躲藏，即便今天躲過了文審局，還是有著各式各樣的政府部隊等著我們犯下他們所定議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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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常掛著我們是一家人作口號，卻對城市居民做著橫蠻無理的惡行。你們奪去這座城市美好的一切，我趁著扔握有僅餘的自由拉出書臺的抽屜從中拿出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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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先生，我給你數分鐘時間冷靜一下再自行走出門外，不要逼我們採取激進行動。」 門外的執法人員見我沒有回應，語調開始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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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分鍾，那張裝著文明的嘴臉就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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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過去，我的朋友早已移民離開人心惶惶的城市，或是被羅織罪名而待在監獄之中承受不該有的刑罰，緊繃絕望的社會環境使我心有所愛也不敢建立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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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世上已無留戀，但願我創作的故事能為後世遺下思考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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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開始傳來燥動不滿的聲音，他們準備搬動重物準備破門闖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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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手把手槍指向太陽穴，右手緊握著陪伴我書寫無數故事的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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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這座城市，死於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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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扣動板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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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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