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短篇 - (R18)_我懶得想故事名稱

集會。

聚會，盛宴。

女人、男人，光怪陸離；扭曲奇異的面具，畸形詭譎的身形。

身著冰晶潔白禮服的斯洛歐斯表面上淡定的很，心裡其實是極度緊張、焦慮的，秀麗白皙的額頭藏在黑色亮麗的瀏海之下，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等等的發表內容可以說是耗費了她三百年的重要心血，也就是說，她已經有三百年沒有在集會裡提報自己的研究了。先不說會長對她的期待給她多少的壓力，光是其他成員不滿的聲浪就要壓垮她細瘦的身板。

學術界就是這樣，人們總是見不得別人好。

就在她焦慮的捏著指尖時，她留意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朝走了過來。

「恩維，你跑去哪裡了？」斯洛歐斯瞪著比她高出一個頭，有著黑白髮夾雜，身著西裝襯衫的年青人，微微負氣地說。

恩維沒有回答，他本來就不會回答。他只是默默的走到斯洛歐斯身邊站定，像個保鑣一樣環視著周圍，外人看起來就像是他不屑回答斯洛歐斯的問題。

然而，在他倆之間，這並不是這樣解讀。

「你又被欺負了對嗎？」斯洛歐斯氣憤地扯著恩維的衣袖。「又是那些該死的僕從？那些賤女人怎麼不好好管管自己養的種馬？你也不要只是挨打啊！」

恩維將頭撇了過去。

「你不能總是用你不在乎自己來搪塞過去吧？這都多少次了。我去找她們理論。」

說著，斯洛歐斯就要往聚會所的中心，那些不停往這裡看過來並竊竊私語的男男女女走過去。

恩維趕忙拉住她，張開口想勸阻她。

但是他本來就不會回答。

只見他張嘴，口腔中空無一物，只有上下兩排牙齒張合。

身而為人的他，在童年時舌頭與聲帶就被器官販子摘了下來，現在從他西裝領口的縫隙還可以見到頸部上有一道明顯而粗糙、扭曲的肉疤，從胸口一路垂直爬升，直到下巴才停止。

年幼的他就這樣被丟棄在路上，喉嚨被開了一個大口子，氣管與食道都外露，躺在下著大雨的小巷裡等死。

直到雨水被排開，身穿滿是蕾絲的白色喪弔服的瘦小少女蹲在了他身邊，不顧長長的裙襬都沾上了淤泥臭氣，伸出白皙寒冷的手撫摸了他的臉頰。

他絕不會忘記那晚少女所說的話。

「你好呀！

你忌妒嗎？忌妒他人的美好生活。

你忌妒嗎？忌妒他人的正常生活。

忌妒著的汙穢之子，不潔的果實。

七歲為畜，八歲為娼，九歲為奴。

十歲的時候，你連嘆息的權利都沒有了。

你該作為我釜裡的材料；你該淪為我火裡的柴薪。

你能讓膏脂的香氣直達星月，褻瀆了神明。

無法高歌，無法飛翔的孩子啊！

你可以選擇死亡，因為你就是忌妒的化身。

因為，死亡也忌妒著生命。」

於是他看向少女……

於是他看向少女。

「……別那樣看我，我知道了啦！」斯洛歐斯甩開恩維的手，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坐到了恩維拉過來的一張高腳椅上。

恩維仍是看著斯洛歐斯。

「我知道，我剛剛有在準備了啊！不會講錯話啦！我自己的研究，不至於出錯的。」

恩維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擔憂。

「你甚麼意思？區區僕從居然敢質疑主人？」

恩維聽罷，收回了視線，不過眼神裡多了一點笑意。

「你這……」

就在兩人用奇怪的方式交流打鬧時，一群人神色不善的靠了過來。

帶頭的女人穿著火辣透膚的純薄紗禮服，一頭波浪似的墨綠色長髮幾乎都要鋪在地板上；胸前的兩座山峰以及下體的私密處也不遮了，任由薄紗凸顯出輪廓與細節；她手中拿了一個皮革制的鳥喙面具，給人一種疾病蔓延的恐懼感，而頭上則戴了一頂巨大華美的女巫帽。

「疫病的魔女，你有何貴干？」見到討厭的人過來，斯洛歐斯的表情立刻回歸冰窖，冷到周圍的桌面與地面都結了霜。

「怠惰，收起妳的魔力。我雖然不耐寒，但也未必真的怕了你。需要幫你咬開你的咽喉，讓你跟你的僕從用同一個造型嗎？」

斯洛歐斯偷偷瞥了恩維一眼，見他仍然面無表情，這才回嘴道：「妳的僕從也都找跟妳一樣不忠心、愛四處播種的嗎？無怪妳的徒子徒孫跑滿地，妳也當上祖祖祖……祖不知道幾輩的祖奶奶了吧？高壽高壽。」

墨綠髮的魔女臉色沉的難看，像是具現化的災難，濃烈而致命的黑煙從她的薄紗上滾落。「妳這小鬼，別太放肆了。我只容的了妳活過冬天，初春的陽光一透出我就能將妳啃噬殆盡。」

黑煙像是水流般，極速的流向兩人。

斯洛歐斯眼神冰冷而危險，對面除了少數幾位女性，大部分的男性僅僅只是被眼神掃到，徹骨的刺寒將他們定在原地，肺泡裡細微的水珠被凍成了霜。

「拉塔絲，那妳就應該明白，在雪初降、冬日方起的現在，妳不該過來挑戰我。」

地板上洶湧湍急的黑煙一接近斯洛歐斯的裙擺，立刻被凍結成固態，立體的固定在地板上。凍結的餘勢不停，逆著往對方——拉塔絲的裙擺凍去，速度之快，連見識多廣的拉塔絲都是一驚，只得伸出指甲切開了一小節裙襬。

「拉塔絲大人！您沒事吧？」像是跟班一號的女人在一旁尖叫出聲。

拉塔絲皺緊眉頭，啐了一口，回掌甩了那跟班一個耳光，低聲怒斥：「閉上妳的嘴巴，別再讓我丟臉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冰，那根本對她毫無威脅，躲都不需要躲。但問題就在於，這是那個女人的冰……

「反應很快嘛！」斯洛歐斯少有的笑了。「妳也知道不該隨意碰觸我的冰，在下水道鍛鍊出來的求生慾望跟直覺到是很準確。」

被自己人甩巴掌的魔女一肚子氣不知道哪裡出，於是又將矛頭轉回到斯洛歐斯身上，破口大罵：「妳這賤人！妳的冰又怎樣了？居然敢對拉塔絲大人不敬！」

說著，她彎腰就要撿起拉塔絲割下的那塊布，卻沒發現上頭還有些冰晶。

「不要！」

這一聲來自拉塔絲的提醒晚了，魔女還未觸碰到布料，原本沉寂的寒氣像是感應到了什麼，迅速卷起，從魔女的指甲縫鑽入。

一眨眼的工夫，魔女彎下的上半身已經直起不來了，凝結的霜遍布她的整個背。她身後幾名男士慌張的要將她扶起來，剛碰到她的身體，寒氣又像是活了過來，從接觸點竄進身體裡，將皮膚、組織、血液直至骨頭都凍結了。

會場裡瞬間多了幾尊冰雕，引來更多視線。

「妳殺了一名魔女！」拉塔絲咬著牙，狠狠的威脅著。「妳在魔女集會上殺了一名魔女！妳瘋了嗎？妳會被圍剿的！」

斯洛歐斯冷冷的看著她，視線轉向那個被冰凍的魔女，豪不在意的說：「這樣她死不了的，頂多讓她休眠一陣子。說實話，人也不是我殺的，她只是自己誤觸了致死的冰霜。別逗我了，我頂多殺了幾個她的僕從，殺僕從不至於被攻擊吧？妳有看到有人出來包圍我們嗎？」

周圍的人確實也沒有打算對這件事做出什麼反應，就當作是在看好戲。

「再說了。」斯洛歐斯轉身，恩維時機算準了，遞上了一杯馬丁尼。

「妳喊我怠惰，但妳大概不知道，為什麼我被稱為怠惰吧？」她輕啜一口酒，酒杯邊緣微微漏出寒氣。

「我是怠惰的魔女，也是冰雪、失溫與嚴寒的魔女。冰冷與凍結都會讓人怠惰，而世上最為怠惰的事情……」

她最後看向了恩維，伸出手輕撫青年陰鬱雋永的臉龐，但是在她身後彷彿被遺忘的拉塔絲卻被瘋狂的恐懼給侵襲，連站都站不穩。

「就是死亡。」

斯洛歐斯上台發表了，題目是：「魔女生態演變歷史」。

一開始她還有些結巴，有些怯場，不過越講越來興致，到後面甚至有點講得忘我了，還要那位有些年紀的會長出面制止，她才會收斂一點。

戴起象徵怠惰的冰晶面具，恩維站在台下看的很開心。

即便不能言語，他仍清楚明白自己的主人想要什麼、想做什麼。她很懶惰，懶惰之極得到了「怠惰的魔女」稱號。整天就喜歡窩在床上或沙發上充當馬鈴薯；對於魔女應盡的研究責任也是丟給自己做，只有感興趣的部分才會自己來；總是想吃這個想吃那個，從零食到正餐再到甜點，自己都要學會並一手包辦。

既任性又懶惰，是個令人頭痛的主人。

但正是這樣的人，給了自己一個歸宿。

給了忌妒著生命的自己，一個溫暖的家。

我好忌妒，忌妒現在的自己。

就在恩維陶醉的看著斯洛歐斯時，他已經被包圍了。

一群戴著不同面具的男人將他圍在中心，手中不是刀具就是鈍器，顯然不打算給他活著出去的機會。

在台上的斯洛歐斯顯然發現了，身體的正面微微靠向恩維。然而恩維本人還緊盯著斯洛歐斯，似乎沒有意識到危險。

方才被斯洛歐斯凍結的那個魔女悄無聲息的來到恩維身旁，斜眼睨著台上的講者，伸手就按住了恩維的小腹，然後緩緩的往下探。

「你好啊！僕從小弟弟。」她輕輕的在恩維耳邊呢喃，聲音又魅惑又煽情，像是有濃稠的液體流入耳中，沿著血管直達腦海。

「怠惰那個女人，你也該厭倦了吧？要不要考慮來我這裡？我可以滿足你的所有需求，你喜歡腿嗎？還是眼球？這對乳房呢？你喜歡我的乳房嗎？這些都可以，我都可以給你，割下來給你玩弄。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想要使用我也大大的歡迎，因為我是屠殺與屍體的魔女，這些我都給你。只要你……懇求我。」

卻見恩維仍是望著斯洛歐斯，一動也不動。

一旁的男性僕從有些已經按耐不住了，就要往魔女的身上撲去，卻在下一秒直直的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立刻有人補上他的空缺。

「孩子，回應我。」魔女的氣息有些焦躁，加重了魅惑的語氣，甚至褪下上衣，將她那大小形狀都極美但缺乏血色的胸部壓上，不停的在恩維的衣服上磨蹭，硬挺的乳頭在正裝上留下來來回回的壓痕。仔細看，兩個胸脯連結身體軀幹的根處有著大量的縫線，像是補釘補上去，並非原生的；她那乾涸血液般的長髮像是有生命般，不斷地搔著恩維的肌膚；小巧的口裡吐出令人作噁的芬芳香氣，像是馥郁卻腐敗的人脂。

拉塔絲也站在外圍，鄙夷的瞪著場裡的魔女。相較之下，拉塔絲的妝容舉止反而顯得落落大方，像是在展現自信，而非場裡的魔女那樣淫穢、腐敗不堪。

想當然，這樣的騷亂顯然受到不小的關注，但畢竟是魔女的集會，沒有人會在意，這反而再正常不過了，更有人關注了起來。

恩維的眼裡還是只有一個人。

「為什麼！」魔女崩潰了，發狂似的將自己的乳房撕碎，將裡頭黃白發臭的脂肪與暗沉凝固的血塊塗抹在恩維身上。「為什麼你不看看我？我要你看著我啊！為什麼總是看著她？那個婊子有什麼好的？」

見狀，拉塔絲忍不住想擠身圈中，卻被外圈的僕從攔了下來。

微一端詳這些阻攔她、帶著熟悉的鳥喙面具僕從，她不禁暴怒，奮力的想推開這些男性的「軀體」。

「奧斯薇辛！妳這賤貨居然把我的僕從變成了屍體來操控？給我停下來！妳是想搞砸這個集會嗎？」拉塔絲恚怒的低吼，聲音像是成群而來，在偌大的空間裡迴盪不止。

名為奧斯薇辛的魔女卻無視了威脅，狂亂的暴走，不停的尖叫著。

「那又怎樣？我受夠了，我不甘願低於妳們，低於疫病、低於怠惰、低於任何人……我是屠殺與屍體的魔女奧斯薇辛！我能殺了妳們所有人，我能在妳們之上，在這裡所有人之上！」

她回頭，撕碎了裙裾，將自己的下身敞開，撕開私處，將自己的陰道與子宮袒露在恩維面前。

「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我哪裡不及怠惰？你連一眼都不願意分給我嗎？」

她哭了，哭的很悲傷，淚水將臉上厚厚的妝容沖刷，露出底下毫無血色，甚至開始腐爛的肌膚與縫線。

「是我！你忘了嗎？是我啊！你怎麼能忘了我……」

「奧斯薇辛！我不准妳繼續說下去！」

這聲嬌嫩的怒吼來自台上的斯洛歐斯，她已經將寒氣擴張，就要吞噬這個小圈圈。

奧斯薇辛挑釁的看了一眼斯洛歐斯，接著將沾滿下體污血的雙手伸向恩維的頸部。

她將腐臭的血塊抹上恩維喉嚨上的疤痕，將他的襯衫都染上了屍體的色彩。

「……你那嬌小的舌頭與聲帶，我現在還保留的好好的，儲存在防腐罐中。你的舌苔舔起來又嫩又細密，跟成年人的完全不一樣，我好愛拿你的舌頭愛撫自己……你怎能忘了呢？忘了是誰點名要你的發聲器官？」

斯洛歐斯的寒氣纏上了奧斯薇辛的左手，她立刻折斷丟棄，又用斷處的血液甩在地上，劃出一條線，暫時阻擋了致死的氣息。

恩維渾身一震，終於回過頭來，面如死色的看向這個殘破不堪的女人。

「對……就是這個眼神，那晚你也是這樣看著我的，啊啊！好棒！果然你好棒，我好想要得到你，可以嗎？成為我的收藏，我保證我會最為疼愛你，每晚都跟你做愛……你喜歡乳房嗎？或是美腿？眼窩或大腦？你想玩弄什麼就告訴我，都告訴我好嗎？」

在外圍，沒有被製成屍體，原先就屬於奧斯薇辛的僕從不樂意了，大喊著：「大人，您不是要關愛我嗎？」「奧斯薇辛大人，我們呢？我們算什麼？」

然而他們戀慕的魔女對他們的焦慮置若罔聞，只是含情脈脈的看著僵硬的恩維。

「如果你來我這裡，我就把你失去的還給你。」

我好忌妒、好忌妒。

我忌妒一般人的生活，忌妒幸福的生活。

我忌妒這一切。

恩維的瞳孔漸漸散開，半垂著眼瞼，像是進入了夢境一般。

「奧斯薇辛！」拉塔絲伸出利爪，腳下滾著瘟疫的黑煙，將阻攔她的人都啃噬乾淨，對著殘缺的魔女就要斬落，她身後則是護主心切的僕從，大吼著要拉開攻擊自己主人的敵人。

場外的魔女與僕從們見事情演變成這樣，紛紛往後退，拉開了距離，甚至架起了屏障。倒不是擔心被波及，能受邀進這個魔女集會的都不會是等閒之輩，但就是擔心自己的心也被挑起，加入戰場，到時候會長懲處少不了自己。

在這樣紛亂的環境下，恩維終於有動作了。

他抬起了手，豎起了食指，置於嘴唇之前。

然後，他說話了。

「安靜。」

安靜。

我聽不見，她的發表了。

一瞬間，除了寒氣觸及之處，吵雜的大廳沒了一點聲音。

除了被寒氣凍結的地方。

像是被捏住喉頭，又像是被切斷了聲帶，更像是……

死亡。

寂靜迎來。隨後跟著的，是恐懼。

連屏障或魔法都無法阻擋，強制沉默的能力從一名沒有舌頭與聲帶的青年僕從發出，連成名已久的魔女都無法應對。

這不是魔法，而是別種能力。

只見恩維張口，喉頭滾著魔力與冰冷的氣息，他將魔力化成發聲器官，以此發聲。

聞所未聞，駭人至極。

就連一旁皺著眉頭打算介入爭鬥的會長都驚呆了。她也被剝奪了聲音，這在她悠久漫長的歲月裡從未發生過。

奧斯薇辛發現自己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驚異之餘，還道是斯洛歐斯的魔法所致，憤怒地看向嬌小的魔女，卻見她也是一臉茫然。

「……恩維？」

但為何她能發出聲音？她是特別的？她終究是特別的！這怎能容許！

她一指台上，被她操縱的屍體以及她的僕從仍忠心的執行任務，就要衝上台把斯洛歐斯拽下來。

「站住。」恩維又開口，太久沒出聲，他的聲音嘶啞乾澀，卻帶著空洞感。

所有人被定住了身體，強迫「站住」。正在奔跑的僕從瞬間被定住雙腳，有些跑的急了止不住衝勢，腿骨被硬生生折斷，上半身砸倒在地上，腿部僅有一絲皮肉相連著。

即便是哀號也無聲。

恐懼加深，深植了所有人心裡。

「恩維！」斯洛歐斯大叫著，就要往恩維的方向跑來，奧斯薇辛見狀，更是緊攥了恩維的衣服。

「鬆開。」魔力的舌頭再次配合著唇形發聲。

這次，所有人的手，但凡握著任何物體的，都被無形的力量強制放手。

而這句話對於奧斯薇辛，又不只一個意思。

只見她鬆開了抓著恩維衣服的手，身上突然彈開無數縫線，像是斷了連結的玩偶，身體的部件沒了收束力，紛紛掉落在地。

她「垮」了。

像是木線玩偶般，散落了一地的軀塊，四肢、腰、耳朵、腳趾、半張臉皮、各種臟器、一整塊被撕爛的陰部……

全都散了，只剩殘缺的腦袋滾落，混濁的眼球仍直勾勾的看著恩維，嘴巴一開一闔，像是在問著什麼。

你不忌妒嗎？不忌妒、不想要完整的自己嗎？

我能完整你，能讓你不再忌妒！為什麼？

瞥見她的唇語，恩維露出了悲憐的表情。

他伸手，輕觸喉頭上虯結的疤痕，思量著自己還能說多少話。

「我好忌妒。」恩維輕聲說著。

那為什麼？

奧斯薇辛的眼神逐漸渙散，她乞求著答案。

為什麼不接納我？為什麼我就不行？

恩維伸出手，迎接了趕來的斯洛歐斯，輕輕的擁著她。

「我好忌妒，忌妒著現在的自己。

「我現在很幸福，我得到了歸宿，得到了主人，得到了意義。

「我忌妒生命，忌妒一切，我就是忌妒的化身。」

死亡排開了大雨，雨珠打得我傷口很痛，也讓我逐漸冰冷。

死亡告訴我，我在忌妒，我忌妒的事物好多，那些事物對我來說好奢侈。

然後，死亡也告訴我，我並不孤單。

因為死亡也忌妒著生命。

於是我看向那個少女。

那個有著溫柔黑髮的少女，白皙的頸肩與鎖骨有一些水珠滾落，好美好美。

我不再是一個人，死亡跟我同在，安撫痛苦的著我，安寧安心。

無法高歌，也無法飛翔的我，選擇了死亡。

「我與死亡一起忌妒著生命。」恩維輕輕地說，擁著斯洛歐斯的手又更緊了些。「而你只是順著慾望耽溺貪圖著，妳並不瞭解生命或死亡。」

最後一滴眼淚，從唯一屬於奧斯薇辛原身的眼睛裡流下。

唯有這隻眼睛，是她為了某個重要的人而保留下來，但很早以前便已失去了意義。

「恢復吧。」

隨著恩維平淡卻疲倦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恢復了原樣，不再被禁錮，也能發出聲音了。

斯洛歐斯輕輕撫摸著恩維的頸部，憐愛的環抱著虛脫昏沉的青年，讓他躺在自己的懷裡，頭枕著自己的膝。

這個由她撫養長大的孩子，現在變得如此堅強，她實在無法清楚表達心中複雜的情感，只能一下一下的耙梳著他的頭髮。

「斯洛歐斯。」會長走了過來，開口問道：「他還好嗎？」

斯洛歐斯搖搖頭，表示並無大礙。

「妳這孩子……也罷，就這樣吧！」會長看向斯洛歐斯的眼神也是寵溺的。「剩下的交給我，反正只有奧斯薇辛死了，拉塔絲輕傷，死幾個僕從就算了，再去找就好。他恢復了妳就帶他回去吧，別讓他繼續添亂了。」

斯洛歐斯輕聲的道了謝。

會長轉身，但又停了下來，猶豫了一下又問：「妳的這個僕從……很危險。」

斯洛歐斯沒有抬頭，但是低身抱住了恩維，附近的地板開始結霜。

「我不是那個意思。」會長揚了揚眉，豪不在意的說：「我要妳好好的照顧他……畢竟，妳是這麼的喜歡他。」

寒氣被收了回去。會長也不再多說，帶著一抹壞笑離開了。

然而，斯洛歐斯卻覺得臉頰火辣辣的滾燙，心跳不知為何的加速，手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一個不小心就拍到了懷中青年的臉。

恩維緩緩睜開眼，仰著頭看見自己的主人不知道為什麼臉紅流汗。他習慣性的伸手，想摸摸看主人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

掌管嚴寒，怠惰與死亡的魔女居然會發燒？恩維關心的眼神裡帶點疑惑。看到這樣的眼神，斯洛歐斯更加害羞了，在恩維的觸碰下僵直了數秒。

主人沒有發燒。恩維確定了這件事，疑惑反而更深了。

「你……恩維你還好嗎？」

「嗯。」

「你能說話了？」

恩維搖搖頭，手摸著喉嚨，比了一個長度，表示還剩下一點點魔力，還有一點點餘額。

那是留給妳的，我想跟妳說點話。

斯洛歐斯明白了恩維的想法，笑著點了點頭，眼淚卻不自主的流了下來。

於是，他看向少女……

「你好啊！孩子。」

「我很好。」

「又是一樣的角度呢！發現你的時候也是這樣看著你，也是這樣撫摸你的臉頰。」

「是，我喜歡這樣。」

「嗯嗯，那時候你好小好年幼，我記得是十歲吧？你當時的樣子連我都嚇到了呢！」

「我想是的。」

「幫你把傷口冰凍起來後，你恢復得真快。是因為小孩的成長期嗎？你又突然抽高，現在都高過我一個頭了呢！」

「嗯。」

「然後啊，我一直跟你說不要放芹菜在晚餐裡，你就是不聽。是要我注意健康不要挑食嗎？你別以為煮在湯裡燉爛了我就不會發現！味道還是有的。」

「抱歉。」

「也不要每次都把家裡整理得那麼乾淨，這樣哪裡像魔女的家？你是要殲滅所有的汙垢嗎？浴室刷得那麼乾淨，我會滑倒的！」

「乾淨一點好。」

「然後啊！我是很感謝你幫我準備好研究的材料啦！但是比例分量不要分的那麼清楚，就是要有一點冒險的感覺才是魔女的鍋釜啊！」

「嗯。」

「你要分，就要上下差一兩克，這樣才會得到不一樣的結果。」

「斯洛歐斯。」

「也不要對鄰居那麼友善啦！我是魔女，就是要有一點邪惡形象的營造。」

「斯洛歐斯。」

「你做錯事就乖乖蹲低，讓我好好揍你，你知道你很高嗎？要跳起來我也很辛苦，到底誰才是主人？」

「斯洛歐斯，我喜歡你。」

「……我知道啦！幹嘛突然這樣！我還沒罵完，你不要一直打斷我。我在說的是……」

「謝謝妳。」

「……恩維。」

「嗯。」

「恩維。」

「……」

「恩維？」

「……」

……

斯洛歐斯緊緊抱著恩維的頭，與他的臉正對著，泣不成聲。

她不停的哭泣，哭號出聲，不停呼喚恩維的名字，心頭的阻塞感卻揮之不去，壓迫著她的呼吸。眼淚、鼻涕還有口水任由滴落，反正她相信恩維也不會在意。

她就像個傷慟的少女，彎曲的脊背卻看起來這樣的滄桑。

恩維嘴角帶著滿足的微笑，輕輕地撫摸著少女的臉頰，黑髮既柔順又溫暖，披散在臉上有些刺刺癢癢的。

該說的都說了，恩維沒什麼遺憾。

他挺起身，深深的在主人的唇上吻了下去。

作為忌妒的化身。

我真的，好忌妒好忌妒，現在的自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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