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願意坐下來喝杯茶,細細聽我給你講的故事嗎?説到玩伴,想起的會是幼兒園時期那個已經記不清名字和樣貌,那個只存在于記憶裏的玩伴,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想要和你分享的,是那個處於我中三時期的‘玩伴’。
那個時候網絡世界正式起飛,一切都是那麽的蓬勃,許多年輕人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各行各業大展宏圖。而教育界也面臨一次巨大的改革,由三二二三的制度改爲三三四制度,讓學生和老師都措手不及。幸好當年教育局倒也沒有一腦子强迫現在的學生去考文憑試,不過突如其來的壓力依然讓人緊張。
中三的我那時或許屬於一個異類,既不愛玩笑,只喜歡拿著一本書走來走去,性格也無趣,連表情也一樣不起漣漪。“今個學年我們有一個轉學生,讓我們歡迎他。”新學年的第一天老師後面就跟著一個陌生的學生“大家好,我叫宋向陽,是從英國回來的,希望在以後能與各位好好相處。”宋向陽嗎?很好聼的名字,我冷漠地想,便低下頭不再注意台上。
班裏首先是一陣沉默,然後才有稀稀拉拉的掌聲獻上。“向陽你坐文思隔壁好嗎?”只見宋向陽點點頭,向我走來,我點頭致意,不在意他的反應,就那樣繼續看著窗外發呆。
對了,還沒有介紹我的名字呢,我叫高文思,大概是父親隨手起的名字,沒有記憶點也沒有特別的含義。倒是宋向陽的名字,海歸的學生,卻有這樣好聽的中文名字。我細細地咀嚼這三個字,心裏有種膈應的感覺。想到這時,他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我們的老師都這樣兇嗎?”頭三課已經過了,現在正是小休的時間。“并不是的。”“那我便放心了。”我點點頭,希望儘快結束這次尷尬的交流。他也像察覺到我不想再與他廢話後,便走出位置。
隨後我聽到他在跟班上的男孩子們説話“是説,她一直都這樣嗎?”“你説高文思?對啊,超級怪胎一個。”我嘆出一口氣,轉過頭去“你們,説壞話也小聲一點吧?而且在我面前說,認真?瘋了吧?”只見男生們嘻嘻笑笑地打鬧去,似乎是不怎麽在乎這件事。我拿出還在追看的那本‘追風箏的孩子’,繼續看那本小説。
“喂高文思,”又是宋向陽打斷了我的思想,我挑挑眉示意他繼續“你住哪裏?”“我不認爲要告訴你?”“不要生氣嘛,我剛才也就隨便問一下,誰知道他的回答那麽偏激。”“我沒有生氣。”這話説得不假,剛才那男生的回答已算不上偏激,更甚者會在我面前直接叫我怪胎,我已經不在意了,不告訴他我住哪裏純粹想保護自己,誰知道他有什麽企圖?“認真的,我打算請你點什麽,畢竟剛才説了你壞話,我還是不太好意思的。”“不用了。”“要的。”我皺起眉,看來是不能拒絕了“好吧。”
這天過得如此之慢,連窗外的雲朵也在叫囂著。正值秋天,紅葉從樹上慢慢飄落,我隨手拿下飄到頭上的一塊樹葉扔掉,一路慢慢走到居住的大廈,我家離學校並不願,是走幾步路就能到的距離。看到宋向陽的身影,並不想太多的糾纏,就沒有上前打招呼,反正就一次,一次以後我們便可以像班上的陌生人一樣。儘管歧視我吧,反正我並不在意。
我走到家門前,有些抵觸地聽著門内吵鬧的聲音,我深知道,他們又因不知什麽小事吵起來了。我打開鐵閘,再打開木門,輕輕地説一句“我回來了。”便繞過一地狼藉,回到房裏。關上房門,我繼續聽著門外的吼叫,他們就像一對只懂得互相撕咬的野獸,也不知是爲什麽在作爭吵。被那對夫妻吵得心煩,拿上手機,抛下一句“我出去了。”便急忙開鐡閘,鎖門,一氣呵成地走了。此刻我又覺得宋向陽的邀約像恩賜一般。
在家樓下我看到宋向陽早就已經等著,他拿著手機,似乎是在按什麽東西,微微的陽光打到他身上,現在是下午四點三十分,陽光讓他的側臉變得柔和,周圍的人和物似乎也放慢動作。“宋向陽。”我輕輕地呼喚他,生怕破壞了這副美好的構圖。“哦,來了?剛才在電梯關上門時看到的是你嗎,怎麽不和我打招呼。”他‘啪’一聲蓋上了手機向我這邊看。“大概是你看錯了。”我看見了他的眼神迅速變冷,然後又變得戲謔,挑了挑眉說“是嗎?”“嗯。”我尷尬的向旁邊看。我喜歡他那冰冷的眼神,甚至渴求更多...不,我在想什麽,這不過就是一次寒暄,這次以後就你們就再也不會發生什麽交集了,清醒過來。
“你想要什麽?”“可樂好了。”我喜歡可樂那種讓腦子產生多巴胺的感覺,讓人上癮也一發不可收拾。他帶我到附近的一間士多,買了一瓶玻璃裝的可樂,然後遞到我手上,冰冰涼涼的水珠順著手心掉落地面,手指輕微的觸碰帶起一片炙熱。我吞了吞口水,再接過吸管“謝謝,但其實,之後,我認爲,不用這樣了,我不在意的。”我緩慢的組織著語言,希望與他斷絕關係卻又不想傷人,於是在腦海裏瘋狂搜刮合適的詞語。“嗯。”我嘲笑起自己來,這樣不是很好嗎?達到了你的目的。
説起來很好笑,可我還是會將這件事藏在腦海裏,每逢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拿出來品味一番。那個時候,黃昏給我們的身影拉長,街燈也一同亮起,車輛從身旁的馬路呼嘯而過,帶起一片塵土。我并不討厭這樣的場景,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時間仿佛在這一刻無限拉長。那種讓腦子產生昏昏沉沉的感覺,也一樣讓人上癮。雖然我沒有經歷過,但我想,我或許是戲劇性地,喜歡上了這個只説過寥寥幾句話,第一天見面的人?
我同時開始思考,爲什麽我會喜歡上他呢?現在想來,許是他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給我的那一瓶冰涼的可樂吧。
想到這裏,旁邊的那個同事八卦著跟我説“誒誒你聽説了嗎?今天會有一個新的上司來欸。“認真?太爽了吧終於可以換掉那個地中海啤酒肚的中年大叔了,爽啦!!”我壓低聲音向旁邊跟我一樣正在摸魚的同事說。“希望來的不是下一個大叔。”“你不要烏鴉嘴,拜托了上天,賜我一個帥哥上司。”我雙掌合起作勢向上天祈禱。
是的,遺憾的是我最終還是成爲了一個普通的大人。對了,繼續説回我們的故事吧,要是就此完結未免也太吊人胃口。
晚上的時候我回到家裏,一片寂靜和尷尬的空氣彌漫在空中,只有飯香從厨房裏面飃出來。“不要吵了你們,吃飯吧。”今天煮的是我喜歡的。“就是啊這個八婆,一天天的儘管想著些鄉下東西。”“你才是吧垃圾男人,每天都這麽燥,你到底有什麽用啊你説。”眼看著他們又吵起來了,我煩躁的蓋住眼睛“不要吵了!!!!!!”第一次怒喝,他們都愣愣的向我看來,目光就與班上那些把我當作怪胎的人一模一樣。
吃飯也沒有心情了,我拿著空掉的玻璃瓶出門。隨便穿了點什麽,再踢對人字拖,把玻璃瓶拿到便利店換上五毛錢。
夜晚的涼風吹過顯得格外涼快甚至有些刺痛,我舉頭看向天空,沒有星星,至於雲和深藍色的天空。墨藍色把天空捂得嚴嚴實實,雲層在上用白色混淡了墨藍色,一層一層的往上疊,圍繞這銀白的月亮。
光是看著就讓人愉悅起來了呢。
回到家,他們已經成功地冷靜下來了。我走到自己的房間,拿出手機打開又關機。晚風從窗外吹來,又把窗簾吹起來,仿佛下一秒彼得潘就會從窗外出現,然後告訴我說“一起冒險嗎?”我會跟他走,到夢幻島上遇上神奇的事情,然後再次回到床上安睡。我看著萬家燈火和晚星出神,家裏的視綫能看到遠處的青馬大橋上快速移動的車燈。我想像著坐在車上的風景,周圍的景色似在動作,又在一瞬間暫停,再倒退。然後,進到隧道裏,明亮的燈光找到車裏變得昏暗,讓人昏昏欲睡,出隧道後,陽光趁著葉子的遮擋,大大方方的將本我顯露。
我漸醒,晨曦微露,空氣中帶著青草的味道,剛才下過雨呢。我踏到微濕的地面上,有小草從磚縫中生長。進到了學校門,無形的大手罩住我,像那顆磚縫中勉强生存下來的草,隨時面臨著被碾碎的危險。而這一刻,我有個不那麽光彩的想法。
宋向陽從床上彈起來,或許這個説法有些讓人不可相信,但是他夢到了讓人匪夷所思的片段。他昨天請可樂的那個女學生跳樓,死了。
是這樣的,在某個時間段,高文思從他們大樓的天台縱身。再具體一點就是,高文思在某個時間段,穿著校服呆坐在天台的那一幅墻上,怎麽喊也沒有反應,然後大約五分鐘,嘴裏念念有詞,她合上嘴巴的時候,往下了。這帶給他莫大的震撼,他還記得夢裏的場景,夕陽從烏雲中散出橙色的光芒,與烏雲正好分割出層次,可太陽本身被烏雲遮蓋著了,發不出一點聲音,叫不出一點呼救。
宋向陽整天都心神不寧起來,他知道爲了一個夢這樣是很奇怪。可是高文思實在讓他不得不在意,昨天他看到她時,像一隻貓咪。請不要誤會,不是說她很可愛什麽的,而是眼神像貓,冷冷的,搖晃著尾巴看著人類世界的一切也不參與,隨時能抽身離開也不在乎。
所以他開始留意著高文思的一舉一動,和平常沒有什麽特別大的區別,手握著一本書,他留意到了書名叫人間失格,他很好奇正在讀那本書的人心情如何,儘管他沒有看過那本書。同時,高文思放下書籍,拿出一張紙,專心致志地寫著什麽。他更好奇了,他想要知道那張紙寫上的會否是遺書什麽的。
直到放學,他忙著跟其他同學交談,一下子高文思就從眼皮底子下溜走了。他隨便找了個借口向朋友們告別,急急忙忙的追出去卻不見蹤影。衝到大樓天台,看到高文思的背影,似乎正在燒什麽,有黑煙飄出,高文思放開手,他看到黑色的灰燼飄到半空,然後緩慢地飄蕩。
我看著遺書的灰燼飄高飛,幻想自己能一同遠走。本來用心地寫好了遺書,當作是舞台表演最後的謝幕,但仔細一想這樣做並沒有意義。於是用火柴燒掉,作爲自己的化身,碎片伴著風兒到世界各處去看不同的風景。如果有來世的話,我願意化作一地雨水,流過所有河流大海,到天上俯視衆生百態,落到人們的傘上,只在意一個逍遙。然後我坐上高台,決定給自己五分鐘。兩條腿在空中盪啊盪,樓下的人都不見了,天空也變得暗淡,像是有漩渦對我輕聲說“下去,下去後就能解除一切苦厄了。”
“高文思。”“閉嘴。”身體比腦子更快的衝口而出,然後我才反應過來有人在身後,他向我打開懷抱“嗯,先下來。”我看進他的眼睛,其實只想直綫跳下,不過我給自己的期限是五分鐘,所以我轉過身去跳下高台。想不到腳卻麻了,直挺挺的摟住了他,原來還是會害怕嗎。
“沒事了沒事了。”他一下一下的拍著我的背,像是按到什麽開關一樣,情緒忍不住洶湧而上。心裏不斷地説著感謝的説話化爲淚水流出眼眶。
你要説在這之後有什麽區別,其實也算不上沒有,在我們之間莫名的多了奇形怪狀的羈絆。這體現在什麽時候呢,比如説分組的時候我有組員了,再比如同學發現我并不是那麽難接近,還有就是同學們發現我們在交往了。請先不要嚇到,向陽後來用各種奇怪的方法拯救了我的内心,似乎不回應是個很沒有良心的行爲?再者我可是自稱一見鍾情的,説起來很奇怪,我并沒有特別雀躍的感覺,只是心裏缺失的那一塊被補上了,我們也會像別的小情侶一樣拖手親嘴看電影約會,可是我只覺得,特別的奇怪,我們之間不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後來我們分手,啊,是的,我們最後在中六分手了,那一年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就是這樣逐漸少了聯係,就當是分手了吧。我有自己的小圈子了,很高興,我有自己的朋友了,也很高興,父母親現在會爲了我的感受減少爭吵,我已經滿足了,母親改嫁了那是日後的故事了。但是,怎麽説呢。我們逐漸失去聯絡的時候,像是雙向的,也像是單向的。我們發信息的時間錯開,每次不是他發我晚會,就是我發他晚會,也就漸漸喪失了再聊下去的意欲,明明以前有很多可以聊的,什麽都可以聊一大通,爲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我不知道啊,只是心裏被補上的那一塊碎掉了,裂縫造成更大的傷口。
同事們沉默無風的奇怪狀態把我拉了回來,人事部經理領著一個人進來,我漫不經心地從回憶中醒來,然後看向新主管。2021年的現在,我戴著口罩看向新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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