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歸 - ◎第一章．蝕骨

◎第一章．蝕骨

Mar 10,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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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了，天有些冷、風有些凍。

月光順著苦楝樹的枝椏，打在了男子的身上，卻依舊昏暗得照不清他的臉色。

男子曲起右腿，打著石膏繃直的左腿靠在石碑邊上，頭上纏繞著繃帶，於後腦勺的位置依稀可見風乾的暗紅色血跡。他微微攏了攏羽絨衣，遮掩住同樣纏著繃帶的前胸，很多圈、很厚實。

他將手中菸頭給掐滅了，拿過靠在老舊墓碑側邊的拐杖，緩緩支起身，面對著另一塊新豎立的、碑文清晰的墓碑，眼淚就這麼毫無預警地自頰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熟透了、奔向潰爛的果實之上。

半晌，他勾起了嘴角，扯著難看的笑臉，眼尾卻沒有染上半點笑意，僵硬又無可奈何地低語：「殊途，終會同歸。」

顧擎冷笑了一聲，垂眸看了眼三座緊挨著的墓碑，轉身離開了這片墓地。

顧擎已經很久沒上班了。

他待的公司不是個好地方，一點小事、一場病，都能被指著鼻子罵許久，更遑論他這少說得將養大半年的身子，能直接叫他滾回去吃自己。

顧擎並不在意被辭退，應該說現在這樣的心理狀態，他也不可能在意點別的什麼，他還有些積蓄，只要餓不死便足矣。他只在意他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希望，又再一次被泯滅了。

是不是造化弄人，他不曉得。

是不是如同旁人所說，他會因為特殊的命格而......他也不曉得，可卻無可反駁。

那些幸災樂禍的輿論也好，那些剝床及膚的傷害也罷，他甚至不願深思、亦不願多想。

這是那之後的第二個月，他再次來到墳邊，在三個之中最新的墓碑前方擺了一杯烈酒，叼起了菸。

兩個月過去了。

顧擎後腦勺黏了塊紗布，頭髮似乎才剛剛冒了點頭。他的左腿依舊打著石膏，洋洋灑灑地寫著紅得刺目的「同歸」；胸前依舊纏繞著繃帶，扎扎實實地綑綁住略顯蕭條的胸膛；那拐杖也依舊靠著斑駁墓碑，影影綽綽透露出稍許難以遮掩的孤寂。

恣意生長的雜草並未襲上三塊石碑，便被齊齊切斷了，在這一眼望去均被吞噬的公墓之中，無疑最為醒目。現代掃墓的人們愈發少了，如顧擎一般每個月都來清理的更屬難能可貴。時過境遷，曾經被重而待之的一切，轉眼就能被遺忘，人也是一樣的。而曾經每日掛念的一切，也終會隨著時間被沖淡，生命也是一樣的。

顧擎燃起的菸早已熄滅，他望著天邊的弦月，嘴中偶爾溢出一絲歎息。

他見慣了身邊人的來去，是生還是死，他阻止不了，更無從插足。那些無所適從的慌亂感受、那些油煎火燎的催命苦楚，於所有不可抗的因素面前，也只似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可誰能注視著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細思他有何苦痛？

又有誰能停駐在陌生人的身側，只為替他看似無用地加油打氣？

沒人會如此。

也沒人應該如此。

顧擎將菸頭拾起，執起拐杖，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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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