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甘】帶來幸福的花
雖然只是時間一到便會消失的魔法召喚物,但卻被藥草餅乾一視同仁地治療,對於這事,甘草餅乾的小兵一直相當感動。小兵看著後方補師溫和的笑臉,想著自己也要「茁壯成長」起來以報答對方,正好應了甘草想要變強的心意。
隨著戰鬥一場場過去,小兵也變得愈來愈可靠,攻擊力不斷上升,以至在解決敵人後,召喚時間居然還有剩。小兵們互看了一眼,然後急忙忙地在最後的十來秒,拔下路邊的野花,推推搡搡的湧到藥草餅乾面前,把花朵舉得高高的想要送給補師。甘草餅乾在後方看到這幕簡直是氣急敗壞,只是丟臉歸丟臉,但他也不打算阻止,畢竟小兵最近真的很努力,而在他們卓越的表現裏,不得不把一部分的功勞,歸予維持他們生命的藥草餅乾身上。
抱著盆栽的藥草餅乾一如既往地彎著一抹溫柔的微笑,一一跟小兵道謝並收下花朵,再向他們道聲「下次見」,得到小兵原地躍起的興奮反應。待小兵消失後,他才望著手上的被拔斷了根的野花,有點頭痛地低喃:「抱歉,要回到王國才能治好你們,請再忍耐一下。」
聞言,甘草餅乾身體一僵,恨鐵不成鋼地拿鎌刀搥了搥地--那幫不成材的東西,連送個花也送不好,送株快要死掉的花給人是不是欠罵?駝著背的他慢吞吞的走到藥草旁邊,帶著點彆扭與惱羞,在那些變得懨懨的花朵上施了個簡單的魔法。一陣光芒包裹著花朵,使他們重新打起精神;細細的晶瑩水珠掛在花瓣和葉片上,像經過朝露的沐浴般,連香氣都變得更加芬芳。
甘草餅乾收回手,訕訕地甩了甩衣袖,背對著藥草餅乾咕噥著解釋:「只是稍稍延長了死期而已,該死的還是會死;時間長了,下場還是一樣。我可不會園藝,所以把它們插回土裏這種工夫還是得由你來。」
藥草餅乾像鑑賞鑽石般把花朵舉高,陽光照得花朵閃閃發亮,就如同藥草餅乾的眼睛一樣。「好厲害!」,他由衷地讚嘆,「他們已經不痛啦!相信能熬到回花房的時候……實在太好了!」
在甘草餅乾眼中,那只不過是點小魔法,對比他平常用的復活黑魔法、又或是暗黑魔女餅乾的魔法,這點小法術根本算不上什麼。實在受不了對方如此誇張的稱讚,故他一臉被誇得要掉餅屑疙瘩的表情,呲牙裂嘴的回頭反駁:「哪有什麼……」
他的話沒法說完。
視野裏,藥草餅乾正笑得眼角也彎彎的,只見他一手抱著綠意盎然的植物,一手輕握著幾朵開得燦爛的花朵。背景是一片藍天白雲與青綠的草地樹叢,陽光穿過樹蔭照到藥草餅乾上,翠綠的葉片像鍍上了黃金般,又帶著如翡翠似的晶瑩。藥草餅乾向怔住了的甘草點了下頭,認真地、鄭重地、而且無比真誠地道謝:「我並不懂魔法,但我認為這是相當了不起的奇蹟。是你救了他們,謝謝你,甘草餅乾。」
太直白又太純粹的道謝並不是甘草餅乾擅長應對的語言,於是乎他只能瞪著藥草餅乾,支吾了一會後,留下歪著頭、試圖聽清甘草餅乾的話的藥草餅乾落荒而逃,健步如飛得令藥草餅乾第一次發現那鎌刀並不是他的拐杖。
那次出征後回到王國,甘草餅乾每每看到藥草餅乾那毫無陰霾的笑容、爽朗自然的打招呼聲音,都像見到陽光的吸血鬼--啊,甘草餅乾到王國後發現了,書都是騙人的,真正的吸血鬼並不怕陽光,只是怕被踩,但他也就舉個例,就像山盟海誓向來不用山海見證--又或是跳到燒得正紅的鍋爐裏那樣,感覺全身都要被對方的溫度烤焦甚至化灰,變回麵粉重新做餅。
實在怕了藥草餅乾,所以他在神秘的地下道裏找了個位置,把珍藏的書藉都一一搬過來後,便以這隱蔽的地方作窩,好把地上的王國與自己隔離開來。陰冷而昏暗的地下讓他想起與其他暗黑魔女餅乾為伍的日子,雖不是什麼令人舒服的生活環境,但並不令他感到討厭。
至少比應付藥草餅乾來得輕鬆。
在字海間暢遊,讀了許多遍的魔法書依舊艱澀難懂,但這次他似乎找到了一個新的角度來闡明理論。忽然找到切入點去理解過去難明的原理與公式,這份興奮令甘草欣喜若狂,捧著書本讀得如痴如醉,自自然然便把休息這件事忘在後頭,一如所有魔法師那樣。
於是乎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他竟然就那樣坐在地上、靠著牆壁的,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還睡得可沉呢,沉得要不是他得張開眼睛來完成「醒來」這動作,他連自己閉上了眼都沒有發現。
搔著頭髮坐直了身,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還有點惺忪的睡眼打量周遭,卻發現本來捏在手上的書本被放回一旁的矮枱上,還夾了片葉子作書簽。
甘草餅乾瞬間警戒起來,連呼吸也屏著了,直至靜悄悄的地下室以風聲作回應,告訴他這兒除了他外沒有其他餅乾。
他鬆了口氣,駝著背的慢慢摸到矮枱前。
枱上淩亂的紙張和墨水筆被整理好了,幾本看到一半、攤得像無力撲翼似的鳥兒的書本也被一一夾上葉子書簽,妥善地合回去,疊在桌面一角;而枱面的正中央,則放了盆明顯格格不入的花朵。芬芳的香氣似乎帶著一點安神的效果,香香甜甜的令甘草餅乾想起過去吃過最好吃的糖果;亮黃色的花瓣就似是把陽光摘了下來那樣,而正中央則長了張小小的笑臉,正甜甜地對著甘草餅乾微笑。
與花朵四目相對,甘草餅乾差點把它摔到地上去……被嚇的。
他「呃呃呃」的連喊了幾聲,像被燙到手般把盆栽推到矮枱邊上,又拉過書本作城牆,好把它擋在視野以外的範圍。手忙腳亂地做完這些動作後,才發現花盆原本放置的地方旁邊,還有一小張紙條,上面寫著--
「那時的孩子都已經茁壯成長了,都開得相當漂亮。
你眼前的他名字叫幸福花,希望他能把幸福帶給你。」
甘草餅乾立即把紙條丟得遠遠的,只是輕飄飄的紙條隨著氣流擺了擺後又飄回他腳邊。
憑什麼覺得自己不會傷害植物?
他、他可是暗黑魔女餅乾的手下喔?是那個甘草餅乾大人喔?很厲害的喔?很強很壞的喔?
就是說!這藥草餅乾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什麼幸福花……他倒是詛咒我啊?
像被打敗了般,甘草餅乾抱著頭緩緩蹲在地上,嘀嘀咕咕的不斷抱怨著。在外頭閑逛完回來的蝙蝠,眼看主人如此煩惱頭痛的樣子,本著大發慈悲的心態,伸出腳爪打算把花盆踹到地上--怎料被甘草一個箭步抓起來倒吊著大吼了一頓,還被下了魔法,無法再接近花園周遭方圓一半。
蝙蝠感到莫名其妙又難以理解,憋屈得很,但這年頭的上司九成都是智障,所以還是算了,畢竟現在看起來相當痛苦的還是甘草餅乾。氣來得快又消得快的蝙蝠,以關愛的目光俯視著又蹲回地上煩惱的甘草餅乾,內心冷笑不已。
呵,餅乾。
*
收下幸福花的甘草餅乾,(自認)相當不情不願地照顧著它。每天早晚澆水自不消說,為了讓花朵吸收陽光,甘草餅乾還養成了散步的習慣,在大部分餅乾還在睡覺的清晨,把花朵帶到城堡的塔樓上,然後中午時才悄悄地收回——可謂是相當悉心地照料著。
可是,嬌氣的花朵還是病了。
甘藥餅乾看著變成哭臉花芯的幸福花,慌亂地翻查著自己的書本,試圖找出病因,但他的書只會教他如何把花花草草切碎並扔到大釜裏煮成藥劑,沒有教他醫治花草的方法。獨力研究了一天但完全無果,徹夜未眠的他在清晨抱著病得開始枯黃的花朵,快步跑向那位餅乾的地盤,焦急地敲響花坊的大門。
最後,花朵當然是救回來了,而甘草餅乾亦下意識遺忘掉面無表情的藥草餅乾如何心狠手辣地杜去花朵上的害蟲。自此之後,在藥草餅乾誠意邀請及強烈建議之下,甘草餅乾每星期都會帶著幸福花來花坊找藥草餅乾,請他為幸福花作身體檢查。
滿室的植物香氣把甘草餅乾包圍,令他感覺自己每一口呼吸都充斥著陽光、水分、生命力等等明亮的物質,使他下意識像畏光的生物般,瑟縮在花店最角落處的椅子上,把整塊餅都貼到牆上去……明明每星期都會過來一次,但每一次他都覺得自己和這環境完全格格不入。(自覺)氣若遊絲的他,瞇著眼盯著周遭各式各樣花枝招展的盆栽,內心無比想念它們出現在魔藥材料櫃時的樣子:枯乾的、毫無生命力、不會對著餅乾搔首弄姿。
在甘草餅乾自怨自艾地演著他的內心小劇場時,藥草餅乾認真地檢查起幸福花的情況。用放大鏡仔細地觀察葉子的脈絡、細心撫摸感受泥土的濕度及陽光吸收率,最後和幸福花一起跳舞,確認生命力是否活躍--嗯!他的新主人照顧得他很好!
藥草餅乾放下放大鏡拍了好幾下手掌,接著開心地抱起幸福花,正打算還給一臉厭世的甘草餅乾時,卻發現幸福花朝右邊不斷抖動葉子,而那方向的架上亦有兩盆花朵像回應般,一同抖動葉片。一眼便看出了箇中因由的藥草餅乾不禁笑了,成全了植物無聲的請求,把幸福花放到架子上與那兩盆花作伴。三盆花快樂地輕輕搖擺著,像跳舞又像在玩耍,說著花草之間餅乾聽不懂的悄悄話。
甘草餅乾見著,急忙拄著鎌刀走來,問道:「怎麼了?它又病了嗎?」
「他很健康喔!只是在跟朋友敍舊而已。」,藥草笑瞇瞇地回答,「他們都是那時候被小兵採下來的花。」
「咦?」,甘草看著另外兩盆初次見面的花朵:一盆是嫩粉色的、一盆是莓紅色的,共通點是都沒有笑臉花芯;不禁驚訝地問:「原來不是三棵都是幸福花嗎?」
「只有送給你的那孩子是幸福花而已,其餘兩位都是奶油玫瑰。」,昂頭望著花朵嬉鬧的藥草,淺淺的微笑裏帶著驕傲與自豪:「所謂的玫瑰,全都是比幸福花還要更加更加嬌氣的嬌氣包,但這兩盆卻很努力地生長,所以開得相當漂亮。」,他瞟了眼身旁的甘草餅乾,看對方一臉想拿筆記本記錄新知識的模樣,有點不好意思的偏過頭去,小聲補充:「看他們也如此努力的樣子,本來也想在他們康復後一併送給你……可是……玫瑰……始於還是該由特別的餅乾來送吧?」
「特別的餅乾?」,甘草餅乾疑惑地反問完,看著對方那忸怩的模樣,才反應過來--奶油玫瑰、奶油玫瑰,他在書上看過的,就算是魔藥學也會特別提及的尋常植物,只要是與愛情有關的魔藥就一定會有的原材料,相當聲名遠播的特殊涵義:奶油玫瑰——甜蜜的愛。
甘草餅乾也偏過頭去,往下拉著斗篷的帽簷,說道:「也、也是呢,畢竟是奶油玫瑰。」,說什麼也不會送結自己吧?「幸福」也是基於無法把玫瑰贈予自己時的替代禮物。這沒什麼好難過的,他很喜歡幸福花,這樣就足夠了。他在帽簷下悄悄地、飛快地瞥了眼對方,然後踮起腳抱起看起來有點依依不捨的幸福花,匆匆地道別:「時間不早了,我是時候回去繼續研究。」
本來還有話想說的藥草,看對方如此急忙的模樣也不好打擾,只得和花坊裏的植物一起揮手。
「下次見。」,他說。
回應他的是甘草一串聽不清的咕噥--藥草餅乾有時候也希望自己的聽力能再好一點。
甘草餅乾抱著花盆,快步回到地下室(沒餅乾霸凌甘草,是甘草自己喜歡這地方,所以改建成自己的住所及工作室了)。他把幸福花放回他工作室裏最頂端的一角,確保就算符紋爆炸、釜爐著火也不會波及到它,然後回到書卷堆裏繼續研究。
每一個魔法師都有過勞癖好,常常只有研究和斷電這兩個狀態--總之,甘草餅乾再一次累到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這次醒來,放置幸福花的架上多出了另外兩盆花,那嬌美的嫩粉色及莓紅色的花朵讓甘草嚇得差點跌倒。他顫著手拿起桌子上的紙條,上面只寫著短短的一句話,卻讓甘草餅乾完全喪失了閱讀文字的能力,無法解讀出那句子到底是什麼意思--
「看著很寂寞的樣子,所以把他們送來了。」
再三閱讀了數遍卻愈看愈不懂,變回麵糰似的腦袋簡直像失去了文字的概念,那行字在甘草餅乾眼中像一行跳著舞的花,跳呀跳呀跳得叫甘草餅乾頭昏眼花。用力深呼吸了一大口,把帶著花香的空氣憋在體內;甘草餅乾他捏著卡片,抬頭看著三盆不斷搖曳得相當快樂的花朵,欲哭無淚地咆哮:「藥草餅乾你倒是寫主語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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