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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光和六年,歲次癸亥,又是一荒年。
近旬冬日特別陰冷,今年更是過了上巳仍不見回暖。春雨遲至,雲影稀薄,天邊日輪如蒼白的提刀人嗤笑世間,漫不經心地踐踏地面掙扎的螻蟻,散發無聲肅殺。
更不用說上蔡這樣的小地方。
天朝東北國境,自是首當凜風之衝,時常到晚春仍飄下細雪。臨近初夏,寒害很快就會結束,然而天氣回暖後,另一個麻煩還在前頭等著。這讓身為地方官的甄逸十分苦惱。
「再這樣下去,怕是……」
沒完沒了。他沒把後半說出,就擔心隨口一句便成讖言。
甄逸伏於案前,翻開朝廷來的小報,說是其他地方災荒疫病頻傳:近年天象有異、地動不止,牲口病弱、穀糧歉收,以致民亂械鬥不斷。他看了幾眼後稍稍鬆口氣,看來這裡還不是最糟糕的,不禁暗自慶幸,隨即又對萌生如此想法感到罪惡。
冬日蝗害,春夏秋傷寒、大旱、冰雹、水災輪番上陣,四季無休,不見消停。這麼持續數載,任是郡望世家也要撐不住。即使最後決定令官府放糧賑災,倉裡有無餘糧還是個問題。
對於這般景況,那些暴徒——雖然他們或自栩豪傑,或滿口亂世英雄地相互奉承——的說法是,因為為政者無德。講白話點,就是罵天子無能。
說到此處,甄逸便想起前年那一籮筐荒唐事,雖然大部分只聽到傳言:據說民亂發生那會兒,今上還在西園同一眾年幼采女裸游,聞群臣來奏,還揮手叫左右攆走。不只如此,還有更精彩的,所有大臣都知道今上在西園養狗,只為……呸呸呸,再回想下去可真要犯大不敬了。今上這小子,日子過得倒挺愜意,您在院裡養狗,我在宅裡累得像狗!呃不不不,陛下懂享樂好雅興,風流瀟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處變不驚,是真君子啊哈哈哈……個頭。思及此他滿腹牢騷,又怕想得太深入,在神色上露餡,遂再次端正坐姿,藉此「端正」自己的思緒。
前年荒唐,唯恐今年更甚。現在這個世道,到底有誰能撐得住呢?各州郡百姓苦不堪言,聽說洛陽城外因乾旱及蟲害而出現綿延數十里的死地,人心浮躁,佞臣蠢蠢欲動;南邊諸郡似乎尚未自前年的亂事中恢復,稅收短少且人手不足。有人說這般光景是過去被朝廷害死的忠臣良民,滿腹冤屈無處訴,化作厲鬼糾纏所致;怨憤至深則瘴氣橫生,與天地相合便造成今日大亂。上蔡距權力中心不遠不近,比鄰河海,民眾生活過得去,暫時算得上和平安樂,但去年的酷寒仍帶來不小的傷害。
「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果然還是難啊,唉。」
回過神來,艱困現實依舊擺在眼前。別管其他人,先解決力所能及之事吧!甄逸攤開白紙,開始書寫呈給上級的摺子,一邊思考可能的解方。要不要讓張氏開門施粥呢?如果是她,大概會先念自己一頓吧——啊,不成不成,前不久她才又生了個丫頭,瞧我這記性,是太忙嗎?居然忘了這事!對呀,丫頭已足三月大,好像很久沒見到那孩子了。
他忍不住喃喃自語:「我的小明珠啊,為父想妳了……」
真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但摺子非寫不可,還是加緊完成遞出去的好。努力按捺從公事面前逃跑的衝動,甄逸試圖集中精神,斟酌下筆。每字每句都不能大意,今上的逆鱗觸不得,怹身邊圍繞的那群自是同樣棘手;絕對要避免被盯上,沒錯,低調再低調。
只願就今年也好,讓所有人都過上太平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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