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伊洛回程的路上有些渾渾噩噩。
原來他們在巴別塔待了居然快半年,想起墨行冲曾經說過,不同空間時間流速不同的事情。
靈魂學院校外教學整批學生失蹤,當時各方人士都來搜尋過,卻不了了之,直到最近,那些失蹤的學生陸續被發現在巴比倫遺跡外的沙漠中,才又引來了許多人,包括紅樓,因為艾爾比他早出來,他聯絡了公司,但是他們似乎不曉得老總有來的事情。
窩在飛機的座位裡,許伊洛用毯子埋住自己,飛機升到空中的時候,他撥開一道縫隙往窗外看,一片霧茫茫的。
他在窗上畫了一道弧線,是那人驕傲昂起的下巴,兩道下彎線,是他看著自己帶著笑意的眼睛,再慢慢用手掌抹去,是紅樓的嚴格禁令。雲海之下,已經看不到,那座毀於爆炸的塔,那座奇蹟之塔,給他奇蹟的旅程,旅程中他認識了一個人⋯⋯
翻身用毯子把自己埋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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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Eros,你怎麼都不理我,不跟我說話?」艾爾悶壞了,他的好隊友自從離開巴別塔就像個啞巴一樣。
「我不太舒服。」把行李從後車廂搬出,從南開機場坐計程車到公司不用十分鐘,他們現在正在公司總部門口。
紅樓集團總公司位於西太平洋新大陸的南方,最繁榮的南開市,最大的一條中央大道上,在CBD獨佔一棟樓,最高的那一棟。另外還有好幾棟大樓是他們分公司在使用,加上租給其他公司的,這條街上將近二分之一都是屬於紅樓集團。
「每次站在這裡,都有種被金錢碾壓的錯覺。」艾爾唏噓。
「走了。」
拖著行李,他們要進公司進行匯報。
然而還沒回到他們實習生部門,許伊洛就被大廳的總機喊住。
「許伊洛先生,陳總找您,我已為您開啟到頂樓的權限,請您上樓。」甜美的總機小姐的話,只讓許伊洛不寒而慄。
「我,我還沒放行李。」許伊洛遲疑地說道。
艾爾驚奇地看著他,「放什麼啊,我幫你拿,老總找啊你快去!」他搶過許伊洛的行李,推著他去電梯。
許伊洛回過神,已經站在電梯內,艾爾愉快地在門外對他揮手,許伊洛扯著嘴角,完全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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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緩緩上昇,從五十樓開始就是完全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樓,底下街景,人流如蟻,然後他越過一棟棟大樓的樓頂,視野驀地開闊,湛藍的天空下,山河景色投入眼簾。
紅樓集團總裁陳安就盤踞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高高在上地俯視一切。他於戰前出生,是靈淵猽后的弟弟,他跟陳沅兩兄弟被稱為人族最成功的鳳凰男。
哥哥陳沅,在兩界赫赫有名,傍上深淵的王者,猽帝目前唯一一名子嗣的生育者,雖然最後淪落屍骨無存的下場,但他勾引前後任兩位獸王並引發靈族內戰的豔史有無數版本流傳,死後被封后更是傳奇。他的人王稱號是從靈淵流傳而出,最先這麼稱呼他的不是人類,而是靈族,一提起他,在靈淵的靈族對他都有種噤若寒蟬的意味。
弟弟陳安,據說曾經有一個靈族男友,然而為了權勢劈腿了當時紅樓集團的大小姐洛如清,甚至為證明心意親手剖了他的靈族男友,『血樓』的名聲在他手裡發揚光大,在發動近乎要毀滅了世界的戰爭後,他戰敗,妻子洛如清與一干紅樓追隨者被處死,只剩下他靠著哥哥陳沅的餘蔭以及深淵太子外甥庇護存活至今,惹得起他的知道他背景不敢出手,剩下的靠他強橫霸道的實力就鎮壓下來,即使猽帝被封印力量,他仍是被公認的人族第一人。
現在,許伊洛就要去面見陳安,一個殺了億萬生靈的殺人犯,伸伸手指就可以抹殺他的存在。
100樓,200樓,300樓⋯⋯直至頂樓,「叮」地一聲,提示著他與裡面的主人,他已經到了。
得到確認後,電梯門開啟,純黑的地板亮潔足以鑒人,同色的石質辦公桌後沒有人,他看了一圈,慢慢地往一側走廊走去,他聽到了聲響,音樂跟說話聲交雜,他走到一個房間入口,門是開著的,只是裡面沒有開燈,很黑。
許伊洛遲疑地慢慢走進,一抬眼,正對上大片布幕,放映著電影。
深海中,一隻巨大的鯨被鐵籠關住,死命地撞擊鐵籠,身體撞擊出了血跡,散在海水中,也不停止,期間傳來他的悲鳴,震蕩。
這個房間只有一張銀幕,跟一個小圓桌,一張單人沙發,上面坐著的就是陳安,他西裝筆挺,翹著腳,露出一小節白皙的腳踝,腳上是現下最流行的尖頭皮鞋,因為接受懲罰用來壓制他力量的黑色金屬項圈沈甸甸的扣在他細白的脖子上,許伊洛僅一瞥而過不敢多看。
和他血腥殘暴的手段相比,紅樓陳總那可以媲美任何影星的外貌也十分的出名。
陳安按了暫停,轉過頭。「你回來了,挺久的。」
許伊洛走近,在這位平常遙不可及的上司前,筆挺站直。
「紅樓實習生Eros,報到。」他說著,聲音緊張而乾澀。
陳安似乎是注意到許伊洛一開始盯著布幕的視線,他微勾嘴角,解釋道:「因為我年紀大的關係,我不大喜歡看全息影像,我喜歡老式一點的,看電影的方法。」
這突如其來的對話讓許伊洛有些意外,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好保持沈默,好在陳安也不在乎他的反應,又逕自說話。
「這是最新上映的電影,票房很好,我賺了不少,後面就是水族少女跟人族青年的爭吵,誤解,解開誤會,然後又相愛的老掉牙愛情故事。吵得也就是那些人族拿靈族做實驗,靈族把人族當玩具,兩邊各說各話——但是,愛永遠能拯救一切。」
「你覺得呢?」陳安撐著下巴,他的聲音帶著抑揚頓挫的語調,讓聽得人覺得十分清晰悅耳,也隱隱帶著諷刺的口吻。
陳安臉頰削瘦,線條明顯,整個人猶如刀鋒般地銳利感,看人的眼神也仿若鋒利的刀子在切割剖析著許伊洛。
「我、我不知道,我沒看過。」半晌,許伊洛抬起頭,對上陳安的目光,笨拙地回應。
「你怕我。」陳安失笑。「不需如此,只要你沒做錯事情,你不需害怕。」那話裡意有所指。
許伊洛勉強自己保持鎮定,含糊地回答了聲:「是。」
「Eros,報告這次巴比倫壁礨的經過吧。」說著,陳安拿起一旁的威士忌,喝完杯中剩餘的酒,再倒了一杯,圓形冰塊在褐色酒液中載浮載沉。
許伊洛正整理好思緒要開口時,陳安又揮手制止他,「不,我想還是讓琳達來說。」
「凱若琳,接駁琳達,調出此次巴別塔的所有影像記錄。」
「是。」溫柔的女聲回應,音調上卻帶著機械的冰冷。
天花板無聲無息地射出一根細針刺入許伊洛的後腦,出其不意直刺神經的劇痛讓他跪在地上,他本能地伸手想拔掉後腦的針,地板卻開始融化,讓他掙扎的手腳都沈入黑色地板中,後又恢復光滑原狀,他被禁錮著完全無法動彈。
凱若琳平板的女聲警示:「實習生Eros,請您不要亂動,以您的實力是無法掙脫,請勿造成您不必要的傷害。」
許伊洛後腦的細針連著一條線路至天花板,牆上的布幕閃了一下,顯示出巴比倫內壁礨的畫面,以許伊洛的視角,陳安頗不耐煩地讓凱若琳以10倍速快進。
許伊洛額頭用力抵住地板,記憶就像硬碟一樣的被讀取,在這過程中神經就像被人細細撥動,這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覺得難以忍受,他咬著牙,眼眶反射性地泛出淚水。
他大多數的精力被他用來抵禦痛楚,剩下的,在壓抑恐懼。
許伊洛很清楚他在巴別塔中展露了什麼的能力,是世界絕無僅有,十分驚人,可以無限制吸收使用靈力的特殊體質,這意味著只有要足夠的靈氣,他能在短時間內突破九階。
這個秘密一但被知曉,尤其是紅樓,後半輩子等著他的就是在實驗室度過餘生,被切片再催生細胞復原,將他從皮膚到血肉骨頭,一個細胞都不會放過地研究,最終甚至會被挖出靈源移植,他太了解實驗室那些人的作法,還有公司的作風,這種能力如果不能被掌控,就只能毀掉。
如果他不能證明他對公司的忠心的話——但他的確沒有這種東西。
更別說他在巴別塔還自作聰明說破了黑色荊棘鳥是陳安重建闇組成員的事情,還有馬杜克說他是未來人王的鬼話,一樁樁都夠他死在實驗室裡。
許伊洛絕望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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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許伊洛才發覺腦中痛楚在減緩,最後只剩下微微刺痛,他聽見了冰塊與玻璃碰撞的清脆聲響與倒酒的水流聲,然後就聽見了陳安讓讓凱若琳斷開與琳達的連線的命令,刺入後腦的細針瞬間被收回,手腳也不再被禁錮住,他鬆了口氣,用著發軟的四肢踉蹌爬起身,汗濕透了衣服,頭髮都濕淋淋地貼在臉跟脖子上,縮著身體仍在微微發抖,看起來甚是可憐。
陳安卻是個鐵石心腸,他視若無睹地敲敲桌面,凱若琳立即知意為他聯繫戰部的副部長朝顏。螢幕上閃現出一名帶著半張面具的男子,只看得見的結實上身赤裸,散佈著抓痕與暈紅,他微瞇的眼濕潤而性感,看得出他勉強壓抑著不滿:「總裁,我今天休假——」他微喘著邊咬著牙強調,是個男人在這時候被打擾都會發怒,都按拒接了還強行接通。
「休假取消。有個背叛者,你親自去抓捕,活捉,帶懂得閉嘴的人,後續向我回報。」陳安對打斷了下屬的『休閒時光』毫不愧疚之意,單方面乾脆利落地下達指令後就斷了通訊,凱若琳隨即將黑色荊棘鳥的資料發出給朝顏。
黑色荊棘鳥要被通緝?所以他不是陳安派出去的?許伊洛心底疑惑。
陳安處理完,就轉向許伊洛。
「我覺得你不對勁。」陳安說道。
許伊洛抱著手臂,用著無害又怯弱的目光回視陳安,臉上寫滿了懵懂不解。
他是真不解,陳安都看了他的記憶,居然只覺得他「不對勁」?
「呵,還沒轉正你就敢拿花組那套應付我嗎?」
許伊洛更顯無辜了,畏畏縮縮地連說不敢。
「我記得你的專長是在腦域開發上面,才能破格轉到戰部,該不會,你連自己的記憶都能修改?」陳安慢條斯理地提出疑問。
「當然不可能!誰能做到這種事情!總裁,我做不到的!」許伊洛立刻否認,這決不能承認,何況他真的做不到。
陳安臉上帶笑,眼裡卻沒有笑意。
「琳達出來,把剛才實習生的心率圖調出來,讓他看影片做比對,把他對哪一幅畫面心跳變動特別快的截出來。」他指示道。
隨著陳安命令,一個長髮婉約的美人影像顯現,容貌清冷,是當初許伊洛根據自己喜好設定的琳達形象,長髮美人伸手一指,銀幕立刻倍速播放方才的許伊洛的記憶,並呈現心跳比對圖,一邊迅速抓出了許伊洛所有心跳有異動的圖片。
「Eros,不要試圖去控制心跳,我會察覺。」陳安提醒。想在九階高手底下玩手段,簡直自尋死路。
許伊洛儘量放鬆身體,布幕上影像飛速流動,剛好配合了他動態視力能抓取的最大速度,過一段時間,他越看越驚訝,他這才明白剛才陳安到底看到了什麼————所有他擔心的影像都被完美竄改,連他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之處。
所有對他不利的地方都被改得天衣無縫!
——是琳達?!許伊洛眨了眨眼,餘光微飄向一邊面帶制式微笑的美貌女子,毫無異狀,表現十分正常。
可是如果不是琳達,還能有誰做得到?難道琳達有了自主意識?
「凱若琳,確認資料。」陳安一向多疑。
凱若琳很快就給出答案:完全正確。
如果真是琳達,那許伊洛對琳達的能力有了全新的認知。
紅樓集團的IT技術絕對是全球頂尖,主腦凱若琳就是紅樓科技的心血結晶,而他的琳達甚至能臨駕在凱若琳之上?!甚至能反抗人類設下的權限規則?
陳安又喝完了一杯酒,旁邊的酒瓶已經空了一半,他垂著視線,食指敲在酒瓶上,那聲音迴盪在安靜室內特別清晰。
「好吧,看來你沒有什麼問題,小實習生,除了————」陳安頓了頓,許伊洛揪著衣角,在他緊張的目光下陳安續道:「除了你眼光不太好以外,第一次喜歡人嗎?初戀嗎?」
「⋯⋯我⋯⋯也沒⋯⋯」對於墨行冲與他有『親密行為』,他在回程中想了又想,其實很好解釋,只要這麼回答就好了:因為墨行冲有利用價值,他是騙他的,他並沒有對他動心,只要這麼說可以撇清。
但是此時此刻,腦海中浮現著墨行冲的臉上充滿了失望與難過。理智上都清楚該怎麼說,嘴巴卻是倔強地說不出口⋯⋯。
陳安不需要他的回答,答案都寫在許伊洛的臉上,他搖頭。
「靈族,的確在先天上都比人類優秀,不管是外觀上,能力上,一個異常優秀,又肯在關鍵時刻保護你的『人』,何況他還是個狻猊皇族,位高權重,你受他吸引很正常。但你是什麼?」陳安話鋒一轉。「一個不入流的靈修,充其量長得好看一點,紅組花組要找一個能替代你的多得是,因為一時意外產生了好感,能持續到天長地久?」
在陳安的注視下,許伊洛退縮地低下頭。
「你曉得一個普通的孤兒在外面是怎麼樣生活的,即使有修煉天賦大部分也不見得會被挖掘,只能庸庸碌碌過一輩子,上完基本教育以後能找到工作的,只有一半的機會,剩下的只能靠基本補助勉強過活,紅樓聲名狼藉我不否認,但是有多少人搶破頭想要進來,Eros,如果你不是紅樓人,你現在過的會是什麼樣子?」
「⋯⋯」許伊洛抿著唇,保持沈默。他知道陳安說得都正確,大部分都正確。
「我給你個機會,我讓你無條件離開紅樓,紅樓跟你簽的合約都作廢,你可以自由地離開。」
陳安似乎看出了許伊洛的不認同,他提出了前所未有的優厚的選擇,從來沒有紅樓人能無條件的從紅樓離開,退休是另當別論。
許伊洛震驚抬頭,不是驚喜,卻是驚恐。
「不!我不想離開紅樓,陳總,我從小在紅樓長大,離開紅樓⋯⋯我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他急得往前衝了半步又止住了,眼眶泛著淚水。
「那你能完全聽從公司的命令嗎?我要得是完全執行,你有點小聰明,喜歡玩點陽奉陰違的小把戲,對吧!」
許伊洛急切點頭。「我聽,我會照做的,我想留在紅樓,請不要趕我走,陳總——」
陳安盯著他,看著許伊洛帶著淚珠的眼睛祈求地回望著他,只差沒跪下來求他。
「之後我對你會有新的安排,等候通知,下去吧。」
許伊洛如獲大赦,臉上充滿了感激,躬身行禮後轉身離開。
陳安注視著許伊洛的背影消失在門邊,隨後腳步聲漸遠跟著電梯啟動的聲音響起, 他才收回了視線,嘆了句:「小機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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