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不認為自己是正義的。像是,他這個人雖然總是高高在上,用尖酸刻薄的語氣去批判那些把油魚當成鱈魚吃得肛門流油弄得屁股底下一團糟的蠢貨。
但比吃的人,F更討厭把油魚當鱈魚賣的奸商。
——誰叫同行總是更加惹人嫌惡呢。
「嘶嘶嘶——!」
這個是自來水的味道,在濾水器作用下聞起來竟有幾分礦泉水的香甜,但就是掉價、有雜味才叫人的舌頭喜歡。
接完水,用來將海蜇皮浸泡過後,再一股腦地倒在砧板上,兩把白晃晃的刀子噌噌搓磨兩下。那一雙生得白皙的手左右開弓,滴答滲水的海蜇皮水花飛濺中便細細地切成條,接著是小白菜、黃瓜、蘿蔔幾種吃起來脆脆的蔬菜,切完要比海蜇皮份量多,這樣吃起來才會輕鬆。
然後用糖、蒜碎、香油、烏醋、醬油膏、辣油調個醬料,冷藏醃漬兩三個小時就OK!冰涼開胃,鹽分超標。
「10人份量的開胃菜完成。」
用沒關上的水龍頭洗刀子,以免把上一道菜的味道帶到下一道菜的同時,似是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斜斜地盯著牆上的時鐘。
11:41...快了,很快他就能下班了。這份在街邊的一張小廣告上看到的工作還算上是清閒,每天早上只需要把下午客人的前菜備好。是的,就前菜而已。很少有需要他去負責準備後續幾道菜的部分。所以F做好工作,然後收拾廚房,站著發呆等下班時間到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一般來說都是這樣啦。
所以當那一扇每個上午只會敞開兩次的雙開門門軸旋轉,聽見那微弱的、刺撓的聲音的F就知道今天要多些麻煩了。
「芬!噢!我親愛的小副廚!萊可先生來看你了!」
慢悠悠走來的是一個中年人,皺紋多多,還缺一隻耳朵。金色的平頭上頂著一頂廚師帽,身上穿著的卻是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一雙碧眼帶著F——芬不想看見的情緒。用他的話來說:「像是在一腳踩中的狗屎裡發現一張當期中獎彩票一樣的開心。」
「......有什麼我可為您效勞的嗎?我親愛的主管先生。」芬忍著噁心,模仿對方的話回復道:「如果您所見,我剛準備完前菜,正要清理廚房然後下班。」
「喔恐怕今天不行喔!」萊可咧嘴一笑,露出鑲金的門牙,一雙白手套像是蒼蠅搓手,又像是老鼠。「今天進了不少兔子肉,需要你幫忙處理。」
「兔子肉?」
「是的,『兔子肉』。」
「這不是我的工作。」
「對、對!我知道!但是漢尼主廚為了進貨今天特別的累。你知道的,想要讓客人吃上最新鮮的兔子肉,就必須扛著獵槍上山親手打來,尤其是得挑那種愛跑步的。」萊可捶胸頓足,臉上的皺紋彷彿擠成酸梅子表皮。「這一來一回的,有時候難免多花了點時間。所以今天我特地來拜託你,用你那一雙刀工精湛的小手幫忙切肉,好讓下午的客人能準時享用到美味的兔子肉啊!」
聞言,芬唇色偏紫的覆舟唇嘴角竟是上揚了幾分。桃花眼隨著輕蹙,一時間分不清這難得微笑是高興多一點,還是諷刺多一些。
「很遺憾。真是,非常遺憾。」芬一手虛掩,嘴巴做O狀:「我完全——能感同身受。嗯哼,『感同身受』。」
「那真是太好了!」
「我拒絕。」
「什麼?」
萊可兩眼一僵,臉上的皺紋舒張開來,連那兩顆金門牙頓時暗顯得淡許多。
「我拒絕。」芬毫不膽怯地重複道:「我.拒.絕。需要我拼給你聽嗎?」
萊可的表情霎時間變得很難看,一張臉在收起微笑後皺得像是一隻剛出生的沙皮犬,但那瞇成縫的眼睛與糟糕的臉度皮膚狀況顯得他整個人分外醜惡。眼神似針一般刺人。
「......只是加個班而已。」
「我不缺錢,但缺時間。」
「......」
「......」
「這樣啊。」萊可面無表情,深深地看了芬一眼。「那真是可惜了。非常可惜,我原本還希望你能幫忙代一下下午的班呢。」
在芬的注視下,他轉身乾脆俐落地離開了。那微弱的、刺撓的聲音響起,門板伴隨著慣性幾次大開大闔後逐漸關上,才戛然而止。廚房恢復安靜,除了一個人的呼吸以外,整剩冰庫製冷的聲音依舊勤勤懇懇的,好似個二愣子。
在原地呆立一會後,芬才轉過視線,把洗好的砧板又給抽了出來,放在桌面上,仔細且浪費的用大把紙巾把砧板上殘餘的水珠擦乾。他把右手袖管捲至腋下,用削皮刀貼著那隱約可見青色的靜脈的皮膚,仔細將小臂上的纖毛去個乾淨。放回削皮刀,他又抽出了把沉甸甸的剁骨刀。
剁骨刀又厚又短,像把短柄的斧子。
手掌放鬆、五指伸直,如白脂玉班的小臂就這麼躺在木製砧板上,芬能通過皮膚清楚感受到水滲入木頭的冰涼。然後,他舉起剁骨刀,刀口在燈光下閃過一抹炫目的光澤。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4zluBcKt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