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紅色的圍牆上蹦下來,白色的裙擺蓬起,足尖落在新生長出來的尖刺草莖上。整片大地都是近乎裸露的,荒蕪又原始,布滿了溝壑與傷痕。在她的身後飄蕩著火焰的光芒,還有鋼鐵的碰撞的尖銳聲音,而少女本身散髮著截然不同的氣息,是這副亂象中唯一柔和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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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吧,艾諾蒂婭,我的孩子···遠離這片會讓你流血的土地,再也不要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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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地奔跑,沒有思考也沒有猶豫,只有無聲落下的眼淚,只是奔跑著,穿過城鎮和森林,再經過河流和溪谷,夕陽落下,晚鐘敲響,直到穿過這座城的邊境,再也看不見曾經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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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再也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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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諾蒂婭站在低矮的山坡上,長裙上已經布滿了灰塵,也被樹枝划破了幾道傷口,再往城鎮的方向望去,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建築物盡數被淹沒在茂密的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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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躲躲藏藏,從鑽進貨商的馬車到撿垃圾堆里的布料把自己裹住,都是為了逃避教廷的追捕。教皇下令把境內所有十一歲到十五歲的女孩都抓去當候選人。而她自然也在列,可她的養母,伊蓮為了保護她,和教廷騎士起了爭執,並且讓她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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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伊蓮讓她逃的,伊蓮的話絕對不會有錯,所以儘管要孤身一人,儘管要經歷痛苦的分別,艾諾蒂婭還是選擇照做。但她其實不清楚伊蓮這麼做的原因,即使被教會抓去,聖女的人選也不會是她,不過是短暫的別離而已。可是現在,她在人跡罕至的荒野中,如何保命都是個問題,甚至不知道能否再和伊蓮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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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的話該怎樣活下去呢···又沒有力量,也沒用才能,硬要說有什麼價值的話,那也只有這張臉了··」 艾諾蒂婭想到用美麗謀生的職業,隨即打了個寒噤,用髒兮兮的布料裹住自己的臉和身子,準備先去前面的村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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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莊有著東部地區典型的特徵,茂密的樹林和成片的平坦田地,用磚石砌成的屋子很是簡陋,道路也十分狹窄。但在遠處,樹立著一座高高的城堡,想必那就是當地領主的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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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諾蒂婭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色,她的悲慘經歷在五歲時結束,以前貧民窟的生活她已經遺忘的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被伊蓮收養後的幸福回憶。她住在城鎮裡,有著精緻的房屋和便利的交通,從未辛苦勞作,也從未見過貧窮的人是如何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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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餵,那邊裹著鬥篷的怪人,」一聲呼喊從身後傳來。艾諾蒂婭急忙回頭,看見一名穿著女僕裝,身材高瘦,留著黑色短髮的少女,正用銳利的目光打量著她,然後用不太友好的語氣質問道,「外鄉人?來這裡做什麼?還裹著鬥篷...你很可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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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被問住,艾諾蒂婭絞盡腦汁思考對策,然後開口。「那個...我是從艾魯布爾來的,家裡出了點事,現在無家可歸...鬥篷是因為有皮膚病...為了不嚇到別人才戴上的...」她說話斷斷續續,蹩腳地編理由,面對少女的質問移開了視線,顯得十分局促不安。
女僕的目光仍然在艾諾蒂婭身上停留。「你說謊了,」她面無表情地說道,「就算我能接受這樣的說辭,不戳穿你的謊言,別人聽到後絕對會懷疑的,尤其是被羅斯威公爵的人知道,你很可能就會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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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應該慶幸,我會為你保密。我可以提供幫助,但前提是你得說實話,對於一無所知的人,我是不敢收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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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僕展現的好意讓艾諾蒂婭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在這無依無靠,想不到這麼快就有人願意伸出援助之手,她於是上前一步,剛想開口,女僕就警覺地拉住她,「換個地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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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們來到偏僻的林子里,確保談話足夠隱秘,不會被別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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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感謝您的慷慨幫助,此前我確實說了謊。我是在聖女候選人名單上的人,為了逃避教廷的追捕而來。我叫艾諾蒂婭...也沒有皮膚病,戴上鬥篷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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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諾蒂婭一邊說著,一邊把鬥篷掀開。女僕看見艾諾蒂婭的面容時,不禁有一瞬間的失神。誰能想到,在那髒兮兮的鬥篷下隱藏的,是這樣一張美麗的臉呢?少女的面容如同潔白的天使雕塑,完美到令人不適,金色的發絲如同瀲灧的水澤,陽光在上面跳躍閃爍。她的眼睛是純粹的天藍色,其中好似有雲霧在湧動,女僕頓時就明白了艾諾蒂婭戴上鬥篷的原因:那張臉實在是過於顯眼和美麗,反而容易招致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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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美人啊,你遮住臉這個決定是正確的...話說,艾諾蒂婭,你是貴族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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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艾諾蒂婭搖搖頭,並不明白為何女僕會做出這樣的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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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被保護得真好,撒謊技術,偽裝技術都差得可憐,還這麼輕易地就相信別人。要我是壞人的話,你現在說不定已經被賣了。畢竟這張臉這麼好看,會有很多貴族老爺願意出大價錢的...要我是個男人,恐怕你現在已經貞潔不保了...」 女僕用帶著點調侃的語氣說道,艾諾蒂婭瞪大了眼睛,她從未想過這些,只是單純地選擇了信任。女僕的這番話才讓她意識到自己的遲鈍和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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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你運氣好,我不是壞人,會遵守約定收留你的,」她說道,這讓艾諾蒂婭松了口氣,「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黛西,黛西·納吉爾,在羅斯威伯爵的莊園工作,這裡是伯爵家族一直統治的土地,坎佩德。你一個外鄉人如果要在這裡長期停留,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不過不用擔心,我會慢慢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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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黛西表面上看起來冷淡,但是她的幫助如同雪中送炭,對艾諾蒂婭來說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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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黛西,我會努力的,」艾諾蒂婭向黛西鞠了一躬,」並且我會報答你的,感謝你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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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可沒指望一個逃亡的小女孩給我什麼報答。」黛西說道,「首先,我會帶你熟悉這裡的地形。有幾點你要記好,鬥篷要時刻戴著。還有,如果被人問起從哪裡來,就說你是黛西的遠房親戚,身體有不適,要前往埃德莫恩堡看病,中途經過這裡借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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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記住了。遠房親戚,埃德默恩堡。」艾諾蒂婭不停重復著,一邊感慨女僕的聰明過人。黛西領著她來到一間小屋前,屋子就是很普通的磚石屋,與艾諾蒂婭之前的住所比,顯得無比狹小。「這是我家,我媽媽也住在裡面,她病得很重,不會離開房間的。你就和我住一起吧,睡一張床,我去拿備用的被褥。」
黛西嫻熟地在房間里找到被子,把它放到屋子門口的草甸上曬一曬,生怕它有霉斑。艾諾蒂婭由衷地佩服她,這些活是她從未做過的。她的手光滑細嫩,一看就未經過辛苦勞作,而黛西的手布滿了繭子,可艾諾蒂婭毫不在意地用手觸碰冰冷的河水和帶有木刺的掃帚,這讓女僕有點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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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會去和羅斯威公爵請示,在莊園裡為你找一份簡單的工作,你一看就沒做過什麼重活吧,雖然薪水少但差不多應該能夠吃飯。」 黛西忙完之後對艾諾蒂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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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這一天艾諾蒂婭不知道說了多少次謝謝,但她羞愧,因為自己無以為報,「你真的很厲害,我也希望能向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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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一樣?」黛西像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像我一樣有什麼好?被困在這小小的村莊里,終日辛苦工作,一生都碌碌無為。應該是我羨慕你才對吧,被愛著,被呵護著,不需要乾重活,還住在大城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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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說著說著情緒便顯得有些低落,「至於我,一個無名之人罷了,在這片土地上出生,工作,死亡,這就是大部分坎佩德居民的一生,我也不例外。 我們即使拼了命努力,也趕不上某些人出生的水準。明明我已經承認自己的平凡了,但還是會有些不甘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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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黛西真的很厲害,在我看來,能憑借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而不是寄人籬下,甚至還願意幫助落難的我,這真的很令人敬佩啊。」 艾諾蒂婭固執地說道,「雖然我可能無法理解你的艱難,但是,我認為平凡本身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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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諾蒂婭,你真是奇怪。」黛西笑著說,她那張冰冷的臉上很少有情緒的起伏,「說你是溫室里的花朵,又覺得有點不恰當,畢竟乾起活來從沒喊苦喊累,學得又很快,說明你並沒有懶惰的習慣,只是太過幸福了,被無微不至地呵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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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種程度上真是令人嫉妒呢。」最後一句話黛西是用極小的聲音說的,被淹沒在風拂過樹梢的聲音里,艾諾蒂婭並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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