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靈兒討厭交朋友。
說到底,在這個偏遠的小村莊裡頭,誰也都熟誰,沒有人不知道巫靈兒就是那個繼承惡毒蠱術的蠱巫女。
不論穿上怎樣華貴的衣服,無論村裡的人怎樣奉承她,靈兒總是可以看見他們眼中的恐懼。也因此,明明已精通血煞與替身兩個高階蠱術的她,拒絕學習最基礎的「子母蠱」。那是一種附身於旁人,使其承受傷害轉嫁到自身的,愚蠢至極的蠱術。
憑什麼我要為了這些怕我懼我的人受傷?靈兒憤世嫉俗的想著。
只有靈兒的母親願意理解她的想法。同為蠱女巫,靈兒的媽媽非常開朗。即使被村人冷眼以對,她仍能朝氣十足的帶著靈兒到處玩耍。
總有一天妳會理解的,這個世間充滿愛。靈兒的母親經常將這話掛在嘴邊。但靈兒從不以為然,她總覺得母親天真且幼稚。
雖說如此,靈兒還是最喜歡母親了。和最喜歡的媽媽在一起,眼前的一切都充滿了色彩……媽媽就是她的全世界。
然而,在靈兒十四歲的那年,她的世界毀滅了。
一把來自背後的長劍貫穿了靈兒的心窩。
靈兒不知道是誰下手的,也不知為何下手。她明白的只有兩件事情。
一是自己毫髮無傷,二是母親在自己眼前胸口噴血當場死亡。
……那是一種附身於旁人,使其承受傷害轉嫁到自身的,愚蠢至極的蠱術。
靈兒感覺世間一切顏色都消失了。回過神來,她已對著那殺手下蠱。為什麼要殺我?靈兒口中吐出的言語冰冷得讓她幾乎要認不得自己的聲音。
殺手口中嚷嚷什麼「七煞門將把這個村子納為據點」「所以已經不需要蠱巫女保護這個村子了」之類不明所以的話。
年紀尚輕的靈兒大部分都聽不懂,她只理解一個事實。
……都是因為這些可惡的人們,母親才會死去。
聲音消失了。
殺手用劍將自己的脖子抹了,血噴向天空、接著淋在靈兒的身上。其他村民接二連三的撲過來,但是這些總靠蠱巫女保護、連基礎武功都不會的村民只是一一綻放紅色的薔薇,就連靈兒五尺內的距離都無法靠近。
殺,一路殺。在村民之後,靈兒還遇到了什麼人,自稱是七煞門高手,但也只是麻煩了點。她只覺得這個沒有母親的世界毫無價值,夕照的天空一片灰暗。媽媽,這個世間哪裡有愛了?哪裡有!
漂亮的蠱巫女服飾被血染黑、染紅,變得沉重無比。疲憊不堪的靈兒就在快要倒下之時,遇到了一個四人行的旅團。他們望著靈兒身後的屍堆,有人驚愕、有人憤慨。
其中的領頭人大姊姊身著泠月的服飾。一直希望長大後能加入英雄般的泠月派,靈兒一眼就認出來了。只可惜那已是不可能實現的夢。
反正自己早已是殺虐之身了,不如就讓這些正義之人了結自己的性命吧。靈兒想著,並扔下操縱蠱的笛子,對著四人用顫抖的手舉起撿來的大刀。那刀對她而言太重、太大,幾乎要把她小小的身子壓垮。
下一瞬,劍光一閃。
只在小說裡看過的泠月劍閃過,但靈兒並沒有如預期的死去,只是手中的大刀被彈開了。就連死也無法如願,靈兒虛弱的跪倒在地。但讓她痛苦的並不是無法死去。
而是知道自己活下來之後,竟然如此安心。在母親死去、殺了這麼多人之後,自己竟然為了能活下來而喜悅。這讓她痛苦得無法自己,這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個人。
「妳的母親傳信請我們保護妳」其中一名身著綠衣的大姊姊蹲下身子望著靈兒說。對不起,我們來遲了。綠衣姊姊一邊這樣說,一邊緊緊的抱住她。
靈兒只覺得心中一股情感爆發了出來。她想要大喊,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大喊。委屈、憎恨、痛苦、不安,種種的情感揉合在一塊,化為豆大的淚珠滑下臉頰。
洗淨身上的血汙,換上和常人無異的衣物後,靈兒和那四位姊姊回到家裡埋葬了母親。
我還有資格繼續活在這世上嗎?在母親的墳前,巫靈兒詢問著綠衣姊姊。
這我可不知。綠衣姊姊插腰微笑說著。這是妳自己的人生,要吃齋拜佛或是墮落成魔,一切都只能由妳自己決定。
但是,綠衣姊姊補了一句。若是妳想成魔,那未來我們必定會成為妳的敵人;若妳想贖罪,不管到哪裡本姑娘都奉陪!
聽著這個比自己大上許多的姊姊說著淘氣的言語,靈兒只覺得世界豁然開朗。她站起身來,頓時間覺得雙腳充滿力量。
想要奔跑,想要更加的看見這個世界。靈兒牽住綠衣姊姊伸來的手,和她一起跑向其他同伴那邊。
這個世間充滿愛,靈兒彷彿聽見母親如此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