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仔要考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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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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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櫃上擱著一個黑色的小盒子，只有巴掌大的盒子往上投出一道光芒，光芒在半空中化成一個身穿正裝的女人半身像。主播抑揚頓挫的話音傳來，張嬸一面聽著全息影像主播報導的晚間新聞，一面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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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今天的新聞報導，晚安。」主播微笑著道別，然後影像憑空消失。拿著美容保養用品的女明星繼而出現，她列齒一笑，介紹手中的產品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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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挑眉，她並對廣告沒有任何興趣。她舉起手往下一揮，女明星的話音瞬間收細。就在她把全息影像投影的聲量調小的當下，窗外傳來一聲劃破寧靜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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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屬於孩子幼嫩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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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大了雙眼，馬上把五指併攏，全息影像隨著她的指揮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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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把爐火關掉，伸手在圍裙上抹了抹後，便打開了窗。她探出窗外東張西望，視線最終落在鄰居的窗上。鄰居的女人剛好站在窗前，與張嬸四目交投。鄰居女人旋即轉開視線，然後倉皇把窗簾拉上，漆黑的窗簾遮住了張嬸好奇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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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的鄰居是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似乎在政府當公務員，而女的好像在婚後辭工了。張嬸依稀記得，她以前是一個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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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點肯定剛才的那聲尖叫來自隔壁的單位，女人慌張的態度似乎也證實了她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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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行啊......在這裏住的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她喃喃自語。張嬸關上窗戶後回到了黑色小盒子前，揮手叫出了盒子的通訊功能。盒子投影出一個密密麻麻的列表，她在空中撥了撥，展開了標誌著「政府通訊」的下拉式選單。張嬸想了想，最終撥通了國家人口計劃部的熱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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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張嬸準備好晚餐的同時，隔壁剛好傳來吵雜的人聲。把手上的飯菜丟下，她跑到自家大門前，偷偷打開一條門縫偷看外面的狀況。鄰居的門外聚集著一大幫身穿白色制服的政府人員，人員左手上別著政府的臂章，臂章上繡著國家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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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男人不斷敲著張嬸鄰居的大門，他臉上寫滿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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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人口計劃部，請你馬上開門。」男人——張嬸從他的衣著猜到他是人口計劃部的督察——大聲疾呼，「再不開門的話我們會自行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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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門後依舊毫無一絲動靜，督察退開，示意身旁的手下動手。一個高個子的男生從制服口袋掏出一個和張嬸家中那個黑色小盒子一模一樣的裝置，舉起盒子在門鎖上點了點。門鎖閃過一絲綠色的光芒，然後大門應聲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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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裏，張嬸不得不讚嘆政府高官實在聰明過人，居然想得出這個絕妙的點子。她曾在歷史書中看過，以往光城的家家戶戶家門上裝著的是不同的鎖，所以每當政府派員逮捕罪犯時，警察往往要強行破門而入。老百姓丟了鑰匙的話，也必須找鎖匠幫忙才能回家。這樣做不但費時失事，又浪費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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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代不一樣了，每家每戶的門鎖由政府統一配發，而那個小盒子也是政府為了利民的德政。小盒子是國家統一派發的多功能電子器材，備有娛樂、通訊、拍照、錄音等各類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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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張嬸還沈迷在讚嘆政府的想法之際，領頭的男人早已把一個幼兒從屋中拖出。那是一個一歲左右的小男孩，他因驚慌而放聲大哭。張嬸的女鄰居聲嘶力竭地叫喊著，死命抱著小男孩的雙腿，企圖不讓政府人員把他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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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擦得發亮的靴子踩在女人的頭上，把她壓制在地上，然而女人依舊不願放手，如同抱著最後一根稻草的將溺者一般死命擁著小男孩。然而就算女人多麼努力，她依然是敵不過孔武有力的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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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踩在地上的女人雙眼紅腫充血，她透過凌亂的髮絲注視著督察手中大哭的小男孩，眼裏蕩漾著許多張嬸說不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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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欣，公民編號278672，你現在因為違反國家人口計劃法9D條『生育必須獲得國家牌照』而被捕，你的兒子將會被政府帶走並撫養成人。」督察的嗓音響起，毫無一絲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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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考過很多次牌照試了！」林安欣尖叫，她怒視眼前的一群計劃部職員，兇狠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撲上去咬人，「但我每一次也無法考獲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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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你仍未獲得生育牌照的話，你應該預先計畫生育。」督察冷淡地回答，招手示意手下為女人鎖上手扣，「國家提供避孕及墮胎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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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墮胎！我可是個天——」林安欣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突然住口了。計劃部的職員扯著她的頭髮逼她坐起來，並為她戴上手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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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清楚知道國家政策。你的丈夫是政府人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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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兒，我在她家中發現了這個。」一個計劃部的職員從女人居住的單位走出，手中似乎握著什麼。張嬸好奇地把自家的大門打得更開，探出整個頭偷看，職員指縫間閃過淡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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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欣看著職員手中握著的東西，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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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接過了手下遞過來的東西，舉起在燈下仔細看了看，此刻張嬸終於知道他拿著的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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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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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抽了一口涼氣，她並沒想到自己的鄰居居然是這樣一個罪大惡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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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督察冷笑，「再多加一條27A『拜異教』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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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架吊飾在走廊昏黃的光線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督察鬆了手，十字架落入標有「證據」二字的透明小袋中。小男孩因為被注射了鎮定劑而在計劃部職員懷中睡得香甜，女人的鬼哭神號在走廊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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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視著職員懷中的小男孩，仿佛要把兒子的身影永遠刻在眼底。林安欣目送職員抱著小男孩步進電梯，電梯厚重的鐵門在她的眼前重重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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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剛好在這時看過來，與張嬸四目交投。張嬸有點驚慌，生怕會惹禍上身。她正想把門關上，然而督察卻笑著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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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報案人張玲女士對吧？」他的嗓音很大，所以林安欣馬上扭頭看向這邊，「國家感激你為下一代做的貢獻。未來幾天，我的同事會把厚酬過帳給你。我在此代表國家表揚像你一般的好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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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看到了督察背後的林安欣正瞪著自己，她的視線凌厲得仿佛能在張嬸的頭上開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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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張嬸有點害怕地避開鄰居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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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女士，你不用害怕，你做的事非常正確。」似乎洞察到張嬸內心的恐懼，督察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把林安欣押走。女人一面被計劃部職員拖進電梯，一面朝著張嬸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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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關上後，走廊終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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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偉大的大統領啊。」督察嘆息道，「像你鄰居一般品德低下的人，又怎能勝任當一個好母親。你只是在做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市民會做的事而已，她卻對你如此惡言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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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督察說的話後，張嬸似乎對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又增加了點信心了，她如搗蒜般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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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前的過去，生育是一件......我只能說，對社會做成許多傷害的可怕事情。」督察揉了揉額角，搖搖頭道，「以往的人想生孩子就生。然而，這樣任意妄為的世界衍生出許多問題。就單單在光城這裏，虐兒個案多不勝數，許多無辜可憐的小生命受到了傷害。要不是因為偉大的大統領推出了這個生育計畫政策，不知道還有多少孩子要受傷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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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對此深表同意。生育牌照確保了父母的質素。獲得生育牌照的父母不會是品德低下的人，牌照也確保父母有足夠的能力和知識撫養孩子平安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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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張嬸點頭贊同，「要不是因為國家的德政，我們才不會過得像現在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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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察舉起了右手，然後重重拍在自己的左胸上。他身穿的制服左胸上繡著國家的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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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所欠缺，我們無所畏懼，我們無所隱瞞。」他誦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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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無所欠缺，我們無所畏懼，我們無所隱瞞。」張嬸看著家中當眼處掛著的大統領畫像，模仿督察的動作，自豪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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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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