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冬,陰雨一落便是數日,見不著藍天。
傍晚時分,我行在飄著綿綿細雨的敦化南路,放眼望去除了富麗堂皇的高樓大廈以及車水馬龍的交通盛況,眼前盡是霧濛濛一片。刺骨風兒拂上髮梢,我忍不禁打了噴嚏,瑟瑟顫抖。
抬顱望去,前頭一面貌幹練的都會女子或因受涼,優雅地將脖頸上圍巾繫得更緊。她定定瞅向右側幾名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嘻笑打鬧,也不知正羨慕少女們無懼寒意的青春無限,抑或是感嘆自身童真已逝的哀傷?
台北是座適合步行的城市,大眾運輸發達,加之每條小巷均擁有屬於自身的獨門特色,路上行人亦各具形貌,觀察起來趣味得緊。如特別留心親自至各處逛逛,肯定能帶來諸般收穫與驚喜。
話雖如此,此刻我卻只想躲回那尚稱溫暖的家,乏有閒情雅致故扮名假文青。
昨晚電視氣質可人的氣象主播認真播報關於寒流即將來襲一事,如今僅穿灰色毛衣的我不禁懊悔起沒有聽從專家建議,翻出衣櫃裡厚重保暖的酒紅色長版大衣。
若是將之穿於身上,就不會如同現下這般噴嚏連連了吧?
唉!這天氣不是普通的糟,正如同我的心境。求學階段總對未來滿懷憧憬,嚮往出社會後得為世界貢獻什麼。而當真正北上工作,卻只感出外人辛苦打拼咬牙與命運搏鬥,實非輕鬆之事。
好不容易又熬過一日上司責罵與客戶奚落,幸而今天不必加班,恰好得以安慰早麻木不仁的自己,此真乃不幸中大幸。甫下班的我僅能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緩緩行向捷運忠孝敦化站。
台北的捷運站體可真乾淨!
每每走進站都將引發這般慨嘆,一切得歸功於工作清掃人員以及全體乘客用心維護。
但最深有感觸的仍是沉放於記憶之海中許久,那嬌憨可愛的心儀對象,我們的開始正是於此處萌芽。
分離距今也快五個多年頭,別來無恙,不知道她過得幸福嗎?
思及至此我搖了搖頭,不願再品味心中淡淡哀愁。平時生活已讓人苦惱,現在還是別庸人自擾之。
我乘坐手扶梯順著精密的機械動力緩緩來到地下樓層,甫踏出首步,冷不防遭後方某冒失傢伙狠狠一撞。
「搞什……?」我嚇了跳,身體尚不及反應便因站立不穩而向前撲倒,差點沒噴出幾句粗話。
不諱言這回跌跤並不嚴重,我曾遭遇過更為慘烈的。可走在大街上平白無故遭人撞擊,我仍是禁不住感到惱怒。立即撐起身子半旋過身,擰緊眉頭,用錯愕且帶點責備的眼神望向該使我膝蓋生疼的始作俑者。
原來冒失鬼是名留有俏麗及肩短髮,微微稍翹著朱唇的甜美女子。她戴著副稍嫌土氣的黑色圓框眼鏡,模樣看似仍十分青澀。若非她清瘦的身材著了身淺灰色套裝,又落下黑色公事包於地板,我肯定會以為對方還是名大學生。
「抱歉!我趕時間急著走下來,一個沒踩穩才撞上了你,真是不好意思!」那女孩頭低低的,定睛一瞧,早已脹紅嫩頰。
我凝視那不停眨呀眨的水旺旺大眼,又看她手裡拿了杯飲品,幸虧她人雖摔跤,千鈞一髮之際卻護住了咖啡杯重心平衡,避免潑灑造成清潔人員困擾。細細凝去,杯身上頭竟寫著「藍天」兩大字。
霎時間,某種熟悉而落寞的感受湧上心頭。
當時我的那個她也是在這座手扶梯前此般囁嚅地向我道歉……不對,她從來就不曾屬於我。
至始至終她的靈魂,只屬於她自己。
「先生,你還好嗎?」女孩清脆悅耳的話語聲將我從過往的幽魂之中拽回現實。
「啊……我沒事。」我撓了撓頭緩緩站起,本想碎念幾句,但見對方身上隱隱透著心儀對象影子,又於心不忍。
「真的很抱歉!」那女孩起身並向我深深鞠了個躬,「我還有急事,就先離開囉!」
我點點頭,僅瞧她雙頰鋪滿霞暈,難為情地再次舉手致歉,我擺了擺手望她不必在意。她感激地笑了笑,遂踮著歪歪扭扭的腳步快步離去,這女孩其實挺可愛。
「傻楞楞的模樣,真的好像她啊……」那女孩明明踩著高跟鞋卻踏著不甚熟練的步伐,莞爾同時,我亦再次深陷由回憶所編織而成的囹圄。
心上人名叫杜紋欣,是位氣質典雅肌膚白皙,眼神聰慧又流露出些許狡黠的率真女孩。
我們是就讀於同一系所的同班同學,但彼此間很不熟捻。一直至大三下學期前我們皆維持見面僅會淡淡一笑,多說半句話都嫌尷尬的點頭之交。
可命運女神的巧手就是如此難以捉摸,我們當時各走各的陽關道與獨木橋,誰也沒料到業力之繩竟會將我倆兜束一塊。
ns 18.68.41.14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