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教育而善良,卻被鄙夷為偽善。
我因稱讚而努力,卻因鬆懈而快樂。
我因聰慧而進步,也因聰慧而放棄。
我是環,是一名水靈,蛇尾青鱗、人身知善,在這廣大無邊的水之母親中最受寵愛的水靈的一員。我看的見水流動的美妙藍痕,流動衝擊破碎的微溫能激起我鱗片的顫動,廣大無邊的母靈就是我的最愛,編寫詩歌讚頌祂、圖畫編織表達對祂的愛,在母親帶我離開了名為樂園的水靈城市後,我學會發現美好,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水靈,並尋找到心靈真正的寧靜快樂。
母親死後的家變的很安靜,我也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學習。
直到水變成鮮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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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廣大無窮的水球當中,吾等乃萬事萬物最親近喜愛之生靈,以光為食以水為棲,沒有飢餓、病痛,柔軟的蛇尾在水中毫不費力移動,靈巧的五指讓我們可以進行所有生靈無法進行的細緻作業,而我們將這些賦予我們的能力,用以讚美這美好的世界。
在水靈中有些特殊的人,他們或看或聽,能夠察覺水流的特殊流動,適應最激烈的潮流,最凶猛的漩渦,甚至最宏偉的巨大洋流也能輕鬆跨行乃至於利用,這些人被稱為真正的水靈,也是水靈中的貴族,他們是神選之人,是水靈的保護者,是指引前往更美好的世界的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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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書中那清秀字跡所講述的內容印入腦海,家中果然沒有鮮紅水流的紀載,也到這時候才發現,家中的書本少的可憐,都是母親生前手抄的書籍,嘆息著闔上了書本,封面底下卻有行小字:手抄於生命之母神殿。旁邊還畫著一個水靈伸手抱著自己尾尖,形成一個圓環的圖形。
「生命之母神殿?」信步走到書架旁,隨手再抽一本出來,同樣看到那行字與圖案,莫非母親手抄的這些書籍都來自神殿?既然如此,是該去一趟神殿,看著水手揮動產生的流動,原本該是淡藍色的如今鮮紅刺眼的線條,心中陣陣發寒。
眼前是道結實的洪流,眼中看到的線條密不可數,這樣的激昂澎湃,果然是傳說中的洋流,只要順流而下就能穿越廣大無人區域,抵達最近的水靈城市─樂園,城市當中應該有神殿吧!跨越周邊危險的亂流與漩渦對我來說並不困難,剩下的就是順流與等待,等待的時間無事可做充滿無聊,可若走其他較緩,可供普通水靈使用的洋流,恐怕要花上十倍的時間,光想到這點就能明白為什麼明明有那麼多的時間,大家卻不愛旅行。
我們都怕孤獨與寂寞。等待會讓人想起很多事情,而孤獨的等待更會讓人想起些可怕的事,記得家附近的村子,曾經有個誤入大型洋流而無法控制的水靈被救下來,雖然他沒有受傷,卻受到非常強烈的精神傷害,在激烈而無法控制自己的洋流中翻滾著,卻仍舊有光透入吸收所以不會餓死。
不知道未來會被沖到哪裡?不清楚會不會到死都被困住,沒有同伴、除了水流衝擊沒有別的聲音、身體翻滾而無法看清自己身處何處,光設想自己身處這樣的環境,寒意陣陣上湧,幸好我是個貴族水靈,穿越洋流並不算是危險。
剛才,身邊好像有東西?這麼急速的水流中竟然有東西?我不由瞇起眼睛,對抗著水流往回看,那東西好像比我小,照理來說應該會跟著水流一起前進,難道是被甩出去了?
「那是……什麼?」回過頭,我看到了驚人的景象。長長的繩索一端繫在大石頭上,另一短綁住一個幼小水靈的尾巴,那小小的身軀在洶湧的洋流中不停翻滾,雙手無助地揮舞,沒有人拯救他,沒有人在乎他那無法出聲的悲鳴。
「怎麼,會這樣?」無法接受,這究竟怎麼一回事?洋流帶著我飛快遠離那正在受苦的孩子,我想回頭去找,偏偏這段洋流是如此洶湧,我怎樣也無法快速脫身離開。
若是,連我這樣成年的貴族水靈都無法輕易脫身離開,那孩子又該怎麼辦?是誰如此殘忍地將他綁在那裡?他的親人呢?怎麼沒有來救他?這是多麼殘忍又惡劣的玩笑?不!這不能說是玩笑,這是種罪惡!
憤怒意外的點燃了全身,靠著被怒火沖昏的腦袋,我在稍微和緩的轉折處讓自己被甩出來,往回趕的路上心急如焚,終於在三個小時後看到了那個小孩。
接近後才發現,那孩子的狀況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這絕對不是第一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行為,那孩子的尾巴上滿是撕裂傷口後的疤痕,以及光禿毫無鱗片的紅肉,我努力拉扯海草繩索,終於將那孩子拉離洋流。
當我將她抱起時,她全身軟綿綿的彎曲成奇特的形狀,光是摸到身體我就知道,她的尾巴肯定有骨頭脫臼了,雖然蛇尾本來就很靈活,但也不可能彎成九十度直角,然後,我看到了眼窩旁的傷疤跟深邃的凹洞,這女孩沒有眼珠!。
「你在做什麼?放開我的孩子!」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我轉過頭去,看到遠方有個女性努力的游過來,手上竟然拿著一把石刀,應該不是貴族,速度稱不上快,我抱起孩子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對那女性大吼:「妳是誰?妳跟她是什麼關係?不要過來!」
她是誰?就是她在虐待這女孩嗎?她們是怎樣的關係,讓這麼殘忍的事情發生在這女孩身上,太可憐了,或者,她是來拯救女孩的?我的思緒亂成一團,只能記住不讓這個手持兇器的人接近這件事,而這確實救了我們兩人的命。
「我是她媽!把她還給我,你這個不知道哪來的野小孩!」那女性撲上來,我輕輕一甩就拉出一大段距離,距離給了我一些信心,也讓我回復了些理智。
「為什麼這女孩會在這裡?你是她媽你怎麼沒有好好照顧她?」
「貴族!」女性大吼,狂亂的對著我咆哮,手持著武器朝我衝來。「你這個殘忍該死的貴族!你是不是忌妒我女兒也可以成為貴族,所以才不讓她學會在洋流裡游動?你說啊!你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我女兒就快學會了啊!」
我只能盡量後退,但我不敢轉身,就怕她趁我背對她的時候把手上的武器丟來,懷中還有孩子,我只能抱緊她,對著她母親喊道:「聆聽水之語是貴族的天賦!不是訓練就能訓練出來的,妳這樣做只是折磨妳的孩子而已。」這是常識,是血統帶來無法跨越的障礙,絕對不是訓練就能做到的阿!
「可以!我女兒明明就是貴族的孩子!一定是我的血統害她沒辦法學會,一定!一定是我卑賤的血統害的!但是只要夠努力,女兒就能擺脫我這種命運,她小時候游的可快了,連我都追不上!」女人停止追逐,露出溫柔的微笑。
然後,那女人張開雙臂,露出大大的笑容:「所以,我把她眼睛挖出來,雖然、很痛、我知道,但是,這樣她才能專心『聆聽』水說的話,發揮出她全部的本領,成為一個真正的貴族,只要是貴族,就算瞎了也沒關係吧!還是可以活得受人尊敬又高貴,然後,從此之後……就是貴族了,再也不用受到我這種卑賤血統的拖累,是不是阿?年輕的貴族老爺。」
阿阿!原來如此阿……我終於,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冰冷的感覺壟罩全身,我的每個鱗片都在顫抖著。
「所以,不能讓你把我的孩子帶走!她是我的希望!」她的刀握緊在手上,兇猛朝我游來。「怎麼不逃了呢?貴族老爺!」女人把刀橫在我的頸子,露出欣喜的笑容,就要搶過我懷中的孩子。
「你在哭什麼?你明明活得那麼好啊!不管到哪裡都受人尊敬、愛戴,還可以隨便屠殺我們這些卑賤的水靈不是?」女人怒吼著從我懷中扯下孩子,讓孩子發出了痛苦的囈語。「我要殺了你!這樣就不會來妨礙我的孩子了!」
力量似乎因為生命危險重新回到我的身體,我奮力一尾甩在那女人身上,身體側向迴旋順著水流加速離開女人的攻擊範圍。
「妳……是不是以為,聆聽水之語,就一定是用聽的?」我從沒覺得,發出聲音是那樣辛苦的事情。「水之語,那是種意象性的形容詞阿!不一定是聲音,也有可能是觸覺、嗅覺,也有可能是……視覺,我的水之語,就是視覺。」被鮮紅色線條纏繞的女性,線條多到無法辨識究竟是線還是面,是她的顫抖破壞了身邊的水流吧……
女人抱著孩子,手中的刀落到地上,雙眼也失去了焦距,嘴巴張開,沒有任何聲音。
「如果,妳女兒天生擁有視覺的水之語,卻被妳刨去了雙眼……」艱難,將這個推測說出口無比的艱難,但跟讓這女孩繼續承受折磨比起來,簡單太多倍了,但為什麼眼淚不停的湧出呢?
「騙子!你這個騙子!明明只要多練習就好了,很快、很快我的女兒就會學會了!你明明是個貴族還騙人!可恥!你是恥辱!」
那女人丟下她的女兒,撈起地上的刀就往我衝來,瘋狂且痛苦的嚎叫著,我不再退讓,對付這樣一個女人完全不成問題,只需要我輕鬆地繞到她的身後,用尾巴在她頭上重重一擊……
周遭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紅色水流的晃動讓我知道剛才的混亂不是虛假,我長長的吐出緊繃的氣息,緩緩前進到女人的身旁。從小就清楚,擁有比其他人還要快的速度,知道更多的東西,是因為貴族是被水之母親挑選出來保護其他水靈的特殊的一群,理所當然的,我們也比普通水靈更加擅長戰鬥,只是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做了。
這女人沒受致命傷害。
確認這個事實後,我轉身走向她女兒,抱起那女孩頭也不回的鑽入洋流中,女孩感覺到那強勁的力量後瑟縮著發抖,但我不能放開她,她一定會被她母親拋棄的,或者更加激烈的虐待,那個女人已經看不見事實,只願意相信她希望相信的事物。
或許,那女人醒來後心靈也會跟著清醒,但是,這女孩脆弱的生命下不起這樣的賭注……女孩身體好了之後,再帶她回來看看吧。
「女孩,我不知道妳還聽不聽得見。」我彎下腰,小心的讓她蜷曲在我懷中。「睡一覺吧!醒來後的明天會更美好,不要怕,好好睡。」我把頭靠在她耳邊,一面前進,一面輕聲的唱著歌,唱著甜美的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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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孩子進入螺居,外面掛著一條美麗的翠綠緞帶代表這裡是旅店,我已經接好她的骨頭,替她的傷口抹上藥膏,在廣闊到沒游上五個小時找不到另一個人的家,我已經學會打理所有的狀況,這些都不是問題,最後,我用柔軟的魚皮毯子將她裹起來,這樣我們看起來應該就像是出外旅行的父女了吧!雖然我還太年輕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來到櫃檯,掏出精心編織而成的布料,手撫過上頭細緻的同色隱紋,特意挑選水之母親的環狀紋路,這特別適合送給新生兒,普通時候拿出來當禮物也不寒酸,決定要出遠門的同時,我就帶上幾條這樣的作品,以免臨時有需要,像現在為了女孩的健康著想必須住宿時,能充當住宿的旅費。
「這就是你的作品?」那水靈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的作品。「鄉下土包子,連做出來的東西都這麼差勁,算了!就當作善事吧。」他掏出一把鑰匙放到櫃檯上,隨手抓住布料揉成一團,往旁邊的袋子裡扔。
我握緊拳頭,以免直接朝著那人臉上揍下去:「如果任意糟蹋他人的禮物是你優越感的來源,那差勁的人就竟是誰還有待商榷。水之母親告訴我們,祂賜與我們永遠不會飢餓病痛,而水靈以藝術來侍奉祂、讚揚祂、歌頌祂,從而開始出現以作品當做禮物的習慣,可若是你要這樣對待我送你的禮物,請把東西還給我,你不配擁有我的禮物。」
氣氛瞬間變得很僵硬,不管是櫃台裡的店長或是其他已經入住的人都聽到我的聲音,我知道這樣太衝動,但我不後悔,他該慶幸他是個普通水靈,這樣糟蹋我的心血,如果是貴族我馬上提出決鬥!
「行阿!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我看你出去之後能活過幾天?」店長用力把布料從袋子裡抓出來,要摔到我臉上。
我伸手輕輕接住後,拿出我很多年前使用的緊繃聲音跟表情,對店長說:「誰告訴你我要離開?身為貴族水靈,我要求徵用你旅店其中一間房間臨時使用。」視線中的店長滿是怒火的表情,與他周遭高漲的鮮紅水流線條相得益彰,說他想殺了我也覺不是不可能,幸好普通人看不到。
「什麼!你明明就是個鄉下來的普通小鬼,不要以為可以隨便假扮成貴族,我要把你押去神殿!」店長有些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了,難道我住在偏遠的鄉下的這幾年,真的染上了他說的那種鄉下的氣息?但我除了生活必須以外都是獨居,雖然染上鄉下氣息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還是先解決眼前這件事為妙,旁邊好像有些人開始相信店長說的話了。
我從懷中掏出一把刀,直接把刀抽出刀鞘展示,不是石製,而是某種被稱為鐵的材料鑄造而成,是被神殿所承認的貴族才能擁有的珍貴寶物,用來攻擊傷人的暴躁水獸非常有效,這應該能成為有效的證明。
「神刀!是神刀!我在祭典的時候有看到過,是祭司大人手上拿的那種神刀,你們看那個反光,普通的刀子是不會有那種反光的!他真的是貴族老爺。」其中有個旁觀者突然驚呼,大家一起看像向我,然後開始四散逃逸,眼角餘光甚至看到有人打開窗戶直接鑽出去,貴族就這麼可怕嗎?我們頂多能徵收一些物資或者臨時居住的地方,但那也是為了對付肆虐的水獸阿!
「請問,你還有什麼想質疑?」我收起刀,把它放回衣服下的暗袋中。
「我、我不相信,你肯定是偷的,不然怎麼會用這麼拙劣的東西當作作品。」店長緊張的打開抽屜,撞擊的聲音透露出他心中的不安阿……我決定靜靜地等待,看他會給我怎樣的質疑。
「你看這個!這才是真正的精品!」他拿出精心收藏的蚌殼,打開後裡面是幅美麗的畫像,畫中有個女人,周圍被大量讓人看了不覺毛骨悚然的紅色纏繞著,鮮豔、亮麗的豔紅對應的,是那女人慘白的臉色,她的雙手緊握放在心口,嘴巴張開不知道想說什麼,身體沒有掙扎但呈現不正常的白色,不能明白這幅畫想表達什麼,但我注意到了它的材質。
「這是、鱗片?」我忍住不伸手去碰觸那件作品,只用眼睛觀察,但那材質真的很像鱗片,而且是那種很細很密的鱗片,就好像是……
「當然是鱗片!而且是水靈的鱗片!」店長露出勝利的表情,對著我說:「像這種自痛苦中昇華的美麗,再稀有罕見的原料也比不上從水靈身上直接拔取的鱗片製作出來的作品美麗,你那個只要有心就有辦法做到的垃圾根本沒法比,這才是真正的作品!真正的藝術!真正的美麗!看到了沒有,你這個鄉下來的垃圾,你永遠不會了解什麼是真正的美。」
他的眼神是鄙夷的、是不屑的,而我的心卻波瀾迭起無法自抑。
死死盯著那幅美麗的「作品」,良久,我才咬牙開口道:「如果,讓一個水靈痛苦以換來這樣的美麗,那我懷疑這份作品真的是水之母親希望我們獻給祂的美嗎?」我抬起頭看著店長的眼睛,裡面還是同樣的諷刺。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這可是仿造神殿裡面的祭品!神殿裡的祭品閣有沒有看過?只有最優秀的作品才能放進去,成為十年大祭典的祭品的祭品閣中,就有一幅水靈用自己的鱗片做成的畫,你現在看到這個只是仿畫而已,還不及萬分之一的美。」店長小心翼翼的動作,輕輕地把蚌殼關上,收為抽屜裡,露出得意的笑:「懂了吧!空有血統卻毫無美感的貴族『老爺』。」
「我不認為傷害自己是正確的創作方式,還有,既然你認同我是貴族,我要求的房間請立刻準備好。」我盡量面不改色,不想表露出我的驚訝讓她更開心,事實上我覺得我的身體充滿了憤怒。「還有,最好離這裡遠一點,我不想聞到腐臭味。」我也不想這麼苛刻,但我真的發自內心這樣想。
「你!」店長怒目圓睜,把鑰匙摔在櫃台上,我尾巴一捲,抱著女孩頭也不回的往螺屋裡鑽入,房間果然在最遙遠也最深的螺屋底層,雖然這個房間進出麻煩,不過讓我安置這小女孩卻是絕佳的地點。
我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後,聽到她用細微的聲音說道:「大哥哥,媽媽,在哪裡?我可以回家嗎?」聲音破碎纖細。
「你媽媽在很遠的地方,如果妳身體好了,我可以帶妳回去。」我也由衷希望能帶她回去,經過時間的沖刷後,那女性應該冷靜下來了吧,如果可以,小孩還是在母親身旁會活的比較開心。「妳有沒有需要什麼?我去幫妳準備。」
帶著她稍微摸過水杯、水壺,確定暫時讓她在這裡也沒有問題後,我悄悄鬆了口氣,帶一個小孩是第一次,帶小孩出遠門旅行也是第一次,兩個第一次加起來真是手忙腳亂。
「大哥哥。」小女孩斜躺在床上。「謝謝你,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生媽媽的氣?是我太笨了老是學不會,媽媽才會越來越生氣,如果我編手環送給大哥哥,大哥哥能不能不生氣了?」小心翼翼的仰頭,用她空虛的眼窩望著我。
「怎麼會生氣呢?」怎麼會對這樣的妳生氣?妳從不是我真正生氣的原因,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頭髮軟軟的,就像她的聲音,讓人無法生氣,也沒辦法生氣,啊!就像水流吧,總是躲開了所有堅硬的東西,卻又入侵了所有堅硬的東西,就這樣悄悄地,悄悄地把我的怒氣消蝕了。
我拿了些線繩給她,不是真的希望她作手環送我,只是怕她無聊,這樣讓她有多一點事情做,鎖上門後,我直接離開旅店,順著引路用深藍色的繩索就會到達這裡的神殿,所有跟神殿有關的東西都是深藍色的,不會有迷路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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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跟我小時候的印象比起來有很大的落差,以前的螺屋總是又大又廣,樸素簡單,大家會在屋子上進行雕刻,以紀念這些螺屋原本的住戶,螺屋有大有小,但每個都安安穩穩的拴在一起,連接的繩索上還會繫上屋主的名字,沒人的地方也會空出整理出一大截繩索來讓新來的可以順利「入住」,整座城市就是靠著這樣的繩索牽連再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球形。
只要肯努力、花力氣,就能把自己的螺屋慢慢地挪動到城市旁邊,找到地方安插進去,成為這城市的風景之一,如果有必要或者不開心,也能隨時離開,把繩子整理好歡迎下一位入住,安靜、悠閒、自在的生活環境。
或許是年代久遠了,畢竟那是小時候的記憶,在六歲以前的時光其實很難記憶完整,更不用提現在的我也不是當年那麼小的孩子,看東西的角度與大小那是大不相同……但我相信我小時候居住的都市絕對沒有眼前這座城市混亂。
螺屋雖然串在一起,但有的尖角朝上,旁邊那棟卻是朝下,更甚者直接朝著隔壁屋子,若是發生巨大的潮流,又該怎麼辦?螺屋的巨大也注定了它的笨重難以移動,但我怎樣也觀察不出來他們有什麼有效的解決方案。
我還看到了「獨棟」的巨大螺屋。如果是尺寸太大,那應該也能找到相符的地方安插才是,怎麼就這樣單獨的漂浮著?這比那些排放混亂的螺屋還危險,因為隨便一個晃動都有可能造成碰撞,跟其他屋子沒有相連結就注定了它無法對抗波動,我還看到它的屋頂,尖角被強硬的鑿穿後,做了另一道門放在那裏,看起來有點不像螺屋,門前還放了一個牌子,屋主替屋子做了新的命名:「自由之屋」。
「是挺自由的。」我搖了搖頭離開,把那棟巨大的屋子拋在腦後,現在更重要的還是前往神殿,只有那裡才能解答我的疑惑。
終於抵達神殿,我卻更加迷惑了。
神殿按照慣例並不是使用死亡的貝類建造,而是用種植出來的聖水草編織而成的柔軟建築,每年花在維護建築上的人力跟時間不計其數,但總有信徒與虔誠的祭司們共同努力,神殿的大小也與當地信徒的數量成正比,這座城市至少居住了數十萬的水靈吧,在這城市最核心的神殿卻外表破舊,沾滿了腐爛的水草殘骸無人清掃,體積說不上小,卻與印象中的有極大的落差。
看著紅色的水流線條與墨綠色的腐爛水草組織混合,形成一個很微妙的顏色跟狀態,我不由的有點失神了,用力甩頭把從腦海深處浮出的不祥預感甩出,我只能選擇無視外牆的慘況,就算想動手進行修補也要等預計要做的事情做完,更別提當年這座神殿肯定是整座城市的居民共同建造,光靠我一個人肯定不夠,需要找更多人一起修理才行。
肯定發生了某些事情,讓螺屋混亂、神殿破敗,想到店長那樣狂熱的神情,恐怕這些事情跟神殿也脫離不了關係,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門,或者說是撥開一大團軟爛的噁心物體。
「歡迎來到神殿,要辦理怎樣的業務嗎?如果需要祈禱請往前直行,想要採集聖水草請到櫃檯填寫表單,想參觀祭品請直接右轉即可抵達展示廳,如果是捐獻也請到櫃檯辦理。」一個年邁的水靈聽到聲音游了出來,他有著長長的鬍鬚,身上穿著簡樸的祭司長袍,手上拿了根短杖幫助他前行的時候可以撥開東西或者勾住東西借力。
「現在進入神殿,不需要出示身分證明了嗎?」我掏出神刀,平放在身前。
他平靜地拿起了神刀,抽出刀鞘後用手指在刀刃上輕輕滑過,讓我的心揪了起來,我知道那把刀有多鋒利,鋒利到讓我根本不願意在日常中使用,若不是因為這是身為貴族的證明我是絕對不會把它帶出門的。
奇怪的是,老祭司完全沒有受傷,抬起頭給我一個淡然的微笑:「閣下是從遙遠的其他都市來的吧?在數年前,這裡推行了一項新的政策,結束了長年以來貴族與普通水靈間的差異,現在不管是不是貴族,在這裡都可以享受平等的待遇,當然,緊急徵調物資、住宿等最基本的貴族權力還是保留的,畢竟水之母親讓人成為貴族,就是要讓有力量的水靈對抗天災。」
老祭司將神刀歸鞘後雙手捧起放回我的手中,繼續說:「除此之外,規矩在這座城市已經廢除了,也請這多適應,大駕光臨造訪神殿,肯定有什麼事情要辦吧?可以直接跟老朽說,這裡的小事老朽多半能解決。」
「我想來參觀當地的最高藝術。」雖然很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有出發的目的,可最終還是沒開口問,總覺得直接問並不是個好主意。
「最高藝術,是嗎?恐怕您……請跟老朽走一趟。」低語後,他簡單而緩慢的動作著,身邊的紅線少的可憐,順應著水毫不費力的移動,從背後看著他,就像看到一種藝術一般,沒有多餘的動作,激起額外的亂流,肌肉韻律的運作,前進、旋轉,我突然有點想留下,看著他就能帶給我心靈上的安寧與祥和,帶領著我穿過好幾扇破爛的門後,我終於看到一扇正常且美麗的大門。
這扇大門厚重且結實,由於大門實在不好搬運,多半是神殿內部人員的創作,上面細心的編織出一幅美麗的繪畫,畫中的水靈與所有生靈和樂融融的一起歌詠著,而水之母親在最上方露出幸福的微笑。
「客人,不進去嗎?」老祭司問,我這才發現我臉上也滿是笑容,自從遇到小女孩後這兩天第一次發出真心地笑,我在心中珍惜著這樣的笑容,一面詢問:「祭司大人,這幅作品是哪位祭司的創作?這裡的新晉祭司已經有這樣高的能力,下次祭典絕對不容錯過啊!」像製作大門這種大型苦力活,多半是由新晉祭司來執行,可以鍛鍊心智,也能讓他有歸屬感,可這幅作品品質真的高得嚇人。
「見笑了,這是老朽的作品,老啦!這扇門做完就沒力氣了,來不及把其他地方也整修整修,讓其他城市的客人見笑了……」老祭司搖搖頭,用短杖推開了大門。「請進。」
踏進展示廳,這裡很明顯被細心的維護著,牆壁是風格一致的花紋組成,每個展示架或高或低,對應著後面的紋路,就像是一體的,從顏色、材質、主題,每個都展現出用心,就算不欣賞作品,這間展示廳也是種藝術,真不愧是城市裡的神殿,凝聚著大量祭司的心力來維護整頓,才能展現出這麼舒服的環境,想必藝術品住在這裡也會很開心舒適吧。
沒有往前,我今天只是來看其中一幅作品,所以回頭問:「祭司大人,我在旅店寄宿時,看到一幅用水靈的鱗片製成的仿畫,店長告訴我這裡有真品,可以告訴我大約在哪個方向嗎?」
「在那邊。」祭司越過我往前進,我們最終來到了一幅與我上半身同樣大小的畫前。
遠比在旅店看到的驚人。
女性慘白著臉,張大著嘴卻沒發出聲音,周圍完全被紅色圍繞,染紅的鱗片密密麻麻的舖放在女性身旁,她卻沒有掙扎,畫面靜止在這一刻,卻又好像下一秒就要發生巨大的災難般,維持在末日的前一刻嗎?或者是痛苦到無法動彈了呢?我低下頭,簡單的介紹就放在下方供人閱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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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靈之血
一名水靈在洋流中穿梭時抽筋,被甩出洋流後尾部撞擊在巨螺尖端,造成尾部粉碎斷裂,雖經急救後存活下來,卻也永遠失去尾部,他將染血的尾部鱗片取下後,仿造末世傳說製作出來的曠世巨作,在製作完成後因傷勢加劇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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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傳說?」家裡書沒提到過的事情阿。
「感覺,如何呢?」祭司在我旁邊,我們兩人一起抬頭看著。
「很……震撼、美麗,也很堅毅。」我想了很久,勉強擠出這些詞彙,但我心知這些根本沒辦法形容創作者製作心血的萬分之一。「不是腐爛的垃圾。」是的,與之相比後,旅店看到的就是散發著腐臭味的垃圾。
「因為,這裡是神殿,這些都是今年祭典要贈送給神的禮物。」祭司的聲音很遠很沉穩。「你今年來的剛好,到了祭典過後,這幅畫就看不到了。」
我放鬆自己讓自己全心全意的浸潤這幅作品,它的痛苦、它的美麗、它的犧牲、它的壯麗,很久很久,才長長的呼出氣息。
「祭司大人,這樣美麗且震撼心靈的曠世巨作,獻祭給神是理所當然的,但為什麼神要每天每年摧毀我們製作出來的美麗呢?祭典過後,那些作品就消失在這世界上了,這應該不是傳說吧。」
「因為,如果我們眷戀於過去的美好,就沒辦法製造出全新的美麗,如果把這些作品留下來,大家就會開始比較,越留越多,越來越美麗,後來的人就很難做出更美麗的事物,所以,神要回收我們所創造出來的美麗,讓我們有新的空間可以容納全新的美麗啊。」
「這樣啊……」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明明感覺到可惜,卻也鬆了口氣,這輩子要我創造出超越眼前這幅畫的作品,真的太困難了,或許我可以挑戰,但要怎樣才能超越耗盡生命製造出來的美麗我不敢想像。
「而且,這樣做也不會讓某些錯誤不斷延續。」祭司嘆息著,伸出手調整因兩人的到來而些微移動的展示架。「你也看過旅店老闆的那幅作品,上面的腐臭味可是貨真價實。」
什麼意思?難道說!我看著祭司,卻不知該從何問起,這真的是我該知道的事情嗎?我真的想知道嗎?或許是因為這樣的猶豫,我才沒有在進神殿後馬上詢問祭司,也沒有詢問旅店的旅客,更沒有詢問城市中的行人。
我在迴避這座城市發生的事情,我不想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
深吸口氣,同時閉上眼睛,我慢慢地說出那個問題:「祭司大人,我是特地從遙遠的家鄉來到神殿的,我想詢問,為什麼,我所看到的水語變成紅色。」
祭司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升高至雙眼與我平視,似乎想看穿我眼中到底有什麼,然後,他露出欣慰的笑容:「因為,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什麼要結束了?」詫異、不解。
祭司明白我的困惑,他將我轉向那幅水靈之血,我與那畫中少女對上眼睛。
「這就是末世,是終結、是結束、是回歸。」祭司的聲音好像越來越遠,而我的視線卻被畫吸住,無法動彈。「你眼中的世界,是不是就跟這幅畫一模一樣呢?」畫中的女人化為女孩的母親,周圍的淡紅色逐漸鮮豔,直刺雙目的難受,但不能閉上眼睛,因為閉上眼睛也沒用,無法阻止紅光出現,啊!終於明白了,那些紅色的線條是從瘋狂的水靈心中溢出,融入水中後的結果,並不是淡藍的水語變成紅色,而是被這鮮紅所掩蓋而看不出來而已啊!
張大的嘴發出的聲音也聽見了,瘋狂的悲鳴確確實實的聽見了,痛苦,也聽見了,總覺得身體很熱,熱到鱗片也無法抵抗的熱,然後,是痛苦。
「那個,是什麼?」我無法冷靜下來。
「巨大的光與熱終將摧毀一切萬事萬物,而光與熱最初的表現:是火焰。」
「火?」從沒聽過的事物。
「火焰,是一種無法與水共存的神祕存在,當你碰到它的時候,你會受傷、痛苦,甚至,火焰會消滅水,是種恐怖的惡魔存在,但是火焰可以做很多事情,例如用來鍛造你腰間那把神刀,在這個廣大的水的世界中,見到火焰的方法只有一個,製造。」
「製造?製造那種可怕的東西?」怎麼會有人想製造那種東西?我現在甚至想把那把神刀丟掉。
「因為,火焰能帶來文明,只有經過鍛造的神刀,才能堅固耐用,足以抵抗狂暴的水獸,經過鍛造後,才能製造出我們想要的形狀,我們沒辦法決定石刀的形狀,因為那是片被敲開的石頭,敲開的當下就決定了這把石刀的價值,但是,鍛造出來的東西是不一樣的,是徹徹底底由我們決定,它的形狀、長度,使用在哪個位置,火焰帶來文明,但也同樣帶來毀滅,我相信,將火焰帶來這個世界的人,會受到永生永世的懲罰,同時也受到永生永世的愛戴。」
「如果,一開始就不要有火焰……」
「那我們水靈會在一開始就被兇猛的水獸吞食乾淨,一個不剩。」
「所以,末世……」
「是注定的,神殿只能盡量延緩這個速度,火焰來自瘋狂的心,又或者說,瘋狂的心製造出火焰,神殿為了消除比較,所以將最頂尖的作品毀滅,為了不陷入瘋狂,所以使用水草建築讓水靈不停忙碌,為了不引起爭奪,讓水靈追求最需要思索與獨特性的藝術,但是,沒有用啊……」
祭司大人說的話我不太能明白,只能片段的聆聽著,更多的注意力還是放在那幅畫上頭,良久,我詢問:「有辦法躲過這場災難嗎?」
「既然是末世,又怎能躲過?但是,活的越符合水之母親的教導的人,就能活得越久,或許,我說的只是或許,或許那樣的人能躲過這場災難,年輕的水靈,再見了。」背後傳來一股強大的力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往前飛去,我只能努力側身,想躲過那幅美麗的作品,可當我碰到那幅畫時,身體竟然從中穿了過去。
在水中打了幾個滾,我終於重新掌握了身體,控制好放向後我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已經回到城市,背後腐爛的神殿已離我有段距離。
即使心慌意亂,我也知道神殿是不會再歡迎我進去了,不然祭司大人不會把我推出來,現在我該做的……是回旅店,先確定那女孩的狀況,同時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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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穿過廣場,城市中還是有些地方比較空曠,在這裡種上些水草綁上桌椅,專門讓大家聚集溝通交流,這種地方通常或多或少會有些水靈聚集,算不上吵雜但也不安靜。
我聽到一陣拍手叫好的聲音,透露出一股令人不悅的氣息。
轉頭看去,一群人正聚集在一起,從一個水靈身上把他的鱗片一片一片拔下來,在昏迷中的他能感受到痛楚,但不知是吃過藥還是其他原因,掙扎的力道非常微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邊人數不少,我悄悄的鑽入水草當中,潛伏到他們旁邊,仔細的觀察著。
「你們看你們看!」其中一個年輕水靈高舉著聶子,上頭的鱗片閃閃發光,原本青綠色現在染著血紅,就連我也覺得那是奪人心神的美麗。「好漂亮!果然水靈才是最棒的藝術材料啊!」年輕人的身邊圍繞著火線,顏色越來越濃郁了。
「對阿!這片老大要拿來做什麼?群靈戲鯨?勇敢之戰?」這兩幅畫都是經典,雖然原作已經被摧毀,但仿畫數量無窮盡,都是在描繪亙古前水靈勇戰狂暴水獸的故事,看來他們是想拿這些鱗片做仿畫。
「不!我有更好的想法。」拿個拿著聶子的水靈突然停下手上的動作「去拿繩子來!快點快點,等他醒了就慢了。」那些水靈們東竄西跳,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了些繩子過來。
在提議的水靈的指揮之下,他們將那個可憐的水靈拉起來,抓住他受傷的尾巴豪不客氣的扯來扯去,血流的到處都是,躲在水草中都能感受到那股血腥味,但他們不以為意,還在繼續拉扯著,終於,把尾巴拉到了脖頸之間,在頸子上纏紹兩圈後,用繩子死死的捆再一起。
「哈哈哈哈哈!你們看怎樣?」
「我喜歡,真的變成聖環了!」
「老大,我們去找更多材料,做成更多聖環吧!」
「那這個怎麼辦?如果被看到了,就沒那麼好找材料了。」
「笨!不會先藏起來喔。」
「閉嘴!」那個老大突然大吼。「你們,把他抬起來,跟我走!」他們開始移動,由於用大塊布料將那可憐的水靈蓋住,路上少數遇到的水靈也沒注意到異樣,畢竟一群水靈抬著大型雕塑品也是很常見的,他們恐怕怎樣也想不到,裡面會是怎樣的「作品」吧!
我小心地跟在後頭,等他們把作品放下後,再去偷偷救出來,那個老大應該也是個貴族,兩人都是貴族我是不可能打贏那麼多人的,而且,我的戰鬥技巧也生疏了,真的要打只有逃跑的份,清楚地意識到這點讓我有點難過,早知道平日就稍微練習,怎麼能因為悠閒的獨居生活而鬆懈了呢。
跟著跟著,他們逐漸離開了城市,這讓我有些不安,城市外面並沒有很多遮蔽物,跟隨他們開始有難度,但他們並沒有到很遠的地方,而是停留在……附近的洋流旁。
「到了,把他丟進去吧!我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們的新作品是多麼有創意,我們接下來多找點材料,做好之後全部丟進去,讓這些聖環們飄到世界的每個角落!」
「喔!不愧是老大!」
「老大好有創意啊!這樣全世界都會知道我們『自由』的名字啦!」
他們一邊歡呼,同時把那作品推入洋流中,在激烈水流中環形開始扭曲變形,那個水靈恐怕是死定了,死因不是頸骨骨折就是被自己的尾巴勒死,而躲在暗處的我卻看到了那雙無助的眼睛,如果在昏迷中死亡那該有多好,你怎麼醒來了呢?
躲躲藏藏的回到城市,旅館就在眼前,進去後我看也沒看店長一眼,直接衝回到房間,似乎我開門的聲音太大了,女孩露出茫然的表情空洞的轉過頭來。
「我回來了,妳會不會累了?」對著女孩,我原本滿腔的思緒不能對她訴說,她怎麼能接受這些事情,又怎樣能明白這房間外頭的醜陋?
「不會,大哥哥好像很累?要不要先睡一下。」小女孩努力地往床鋪一旁讓了讓,空出大半的位置,想告訴她這裏是雙人房,我可以去睡另一張床舖,又覺得這樣好像浪費了她的心意。
「恩,妳先睡吧,我要去整理一下自己,今天去了好幾個地方,有點髒髒的。」這是實話,我身上還掛著神殿的腐爛水草跟廣場中那些水草的殘屑,鑽入專門用來清潔的小房間,我終於忍不住翻滾的思緒,噁心、顫抖,想要毀滅掉那些該死的敗類的情緒激昂,我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回想那件事,也無法阻止自己在腦海中不停計畫著怎樣才能毀滅掉他們!他們不全是貴族,我可以先從那些普通水靈下手,一個一個清除掉……
等我回到房間,我覺得我全身都在顫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床鋪,還有那已經陷入沉睡的小女孩,我覺得我需要能感受到的體溫,長久的獨居生活讓我無法接受這麼多的事情。
靠著小女孩的床,我靜靜地坐下,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心跳、體溫,我不能冒險去殺了那些惡鬼,是我拯救了她,我就要護送她到安全的地方,保護她平安長大,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對於殺害的懼怕還是迴避危險的借口,至少、至少這理由足以讓我冷靜下來,她在被我拯救下來後,就是我的責任,責無旁貸。
顫抖著站起來,至少我覺得我稍微冷靜下來了,緩緩挪動到自己的床邊,讓自己深深地陷入柔軟的床鋪中,轉頭看著小女孩平穩起伏的胸膛,有種安心的感覺,伴隨著那些微的起伏與逐漸平緩的呼吸,陷入沉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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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女孩往前進。
我決定要帶著她回家,在家裡應該能給她安全的環境,連續趕了好幾天的路,終於在離開家兩周後再次看到那棟熟悉的螺屋,心底的大石也放了下來,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雖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像是被嚇壞了拼命逃回家躲起來的小動物,那樣渺小、卑微、無助。
解開門上的繩子,我抱著女孩進門,突然被一個東西蓋住!我應該沒有在這裡放東西才對啊!難道我不在家的時候發生了劇烈搖晃把東西都甩出來?
「終於回來了!你這個小偷!把我女兒還給我!你這個拐賣小孩的混蛋貴族!對小女孩有意思你不覺得可恥嗎?」手上的小女孩被蠻橫的搶走,我聽到她發出很小聲的叫聲,好像很痛的感覺,女孩的哀鳴混合著女人歇斯底里的叫聲,好熟悉的感覺,好像最近才遇到過。
「媽媽……」對!我想起來了,這女人的聲音!下意識把手伸到腰間,才剛握住神刀就感覺頭上一陣劇痛,她好像拿東西正在猛擊我?還是我撞到東西了?
「唔……」很痛,腦袋有點昏昏的,再這樣下去不行,我用另一隻手抓住頭上的東西,那東西摸起來很像布料,這就是俗稱的蓋布袋嗎?苦笑。
「阿!」腹部一陣劇痛,連帶著雙眼也一陣發黑,但至少我把頭上的布袋拿下來了,好不容易能看清楚發生甚麼事情,就看到那女人宛若惡鬼般狠狠瞪著我,手上的石刀深深陷入我的腹部。
她要殺了我!
我情急之下一扭腰,連帶著就是一陣讓人昏眩的劇痛,手上的神刀差點被我落到地上,我這才想到我手上並非沒有武器。
「去死!去死吧!」女性高亢且興奮的尖叫著,伴隨著女孩淒厲的警告聲,女人衝向了我,帶著那把石刀直接朝著我脖子砍下,我舉起手,讓神刀替我擋下這一擊,那把石刀經過她多次揮舞跟我肉體的碰撞下,終於不堪使用,斷成兩截。
她跟我一起看著落在螺屋一角的那把石刀,現在應該可以好好談談了吧?雖然我覺得在幾分鐘過後我應該就會失血過多而亡,但至少那女人沒有了武器應該可以安靜一下……
「嗄!」她衝了過來,伸長了手要往我脖子掐,她根本瘋了!
她緩緩倒在地上,我的刀就插在她的脖子上,一切就那樣自然,她撲上來,我伸出手,沒有特別瞄準,直接的刺入她的脖子,血噴出來噴得我滿身都是,世界變得很安靜、很安靜……
嘶!的聲音突兀的從屍體上傳出,我看到了那不可思議的畫面,一團團紅色的火焰從屍體上竄出,周圍的水大量震動,屍體慢慢地縮小最後消失,就好像從沒有過一樣,但我身上的血證明了她曾經存在過。
我摀著傷口朝房間掙扎著前進,這附近是不可能有人來的,我現在的狀況也不可能游五個小時去跟其他人求救,在我顫抖著手幫自己處理傷口的時候,另一雙小小的手伸了過來。
「妳媽媽死了。」我不想騙她,也不想讓她知道是我殺了她的,雖然這裡只有三個人,女孩肯定會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我這個傷口有點大,可能也會死掉,如果我沒活下來,這棟屋子就給妳,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大哥哥,我知道了……」她的回答讓我覺得很安心,我終於回到家了,她的手在我傷口上摸來摸去確認大小,笨拙的塞入草藥後包紮。
然後,我發燒了好幾天,女孩很認真,但失明的她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幸運的是,很少來拜訪的鄰居難得過來,看到這裡的狀況後大吃一驚,知道原因後熱心的幫我處理生活上的大小事情,我們兩個才免於無法動彈最後餓死的命運。
又過了一陣子,我終於得到樂園城市的最新消息,藉由一具被綁成環狀的水靈屍體得到消息,想起那團曾經在我家肆虐的火焰,那團火焰也要包圍那座城市,然後毀滅這個世界了嗎?
然後,那天終於到來,我在聽到聲音後爬上屋頂靜靜地等待著,眼睛盯著遠方的城市,慢慢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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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睛。
那是一片火紅的世界,令眼球燒灼的疼痛淚流,迷濛的淚足以遮掩眼前蔚藍的一切,卻不能阻礙真實火紅的世界。
波紋填上新的顏色,紛亂、衝撞、交織,然後,它們在眼前全力綻放,刺眼的火紅一片絢麗眼前,什麼都看不見,張著「眼」也沒辦法看到以往的美麗景緻,只餘下破壞後的衝擊場景,但即使如此,在心中這世界依然美麗如昔。
火紅的波紋持續在眼前交織,第一次看見有如棉絮的火絮,在眼前飛揚、飄盪,勉力伸出手,擋住這片火紅、刺眼的陽光,可即使用盡全力遮擋,壓住眼睛直到發疼,甚至有眼球即將陷入眼窩的觸感,也只能「看見」一絲陰影,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嗎?
既然如此,應該快到了吧?結束。
用力張開眼睛,又回到了水藍色與艷紅混雜的世界,辛苦地眨那充血發疼的眼睛,搖晃昏昏沉沉的腦袋,有幾天沒睡了呢?三天?一個星期?已經記不清楚了,只剩下貫穿身體的痛苦疲倦,啃噬著殘存不多的理智。
已經不想再閉上眼睛了。
那火紅的毀滅世界已經看到不想再看了,每看一眼就多心痛一分,這是故鄉阿!熟悉的家,從小無私包容、永遠陪伴著他的地方,現在卻要毀滅了。
那些愚蠢的人們,還在瘋狂甩動肢體,鱗片四處紛飛也要跟人們一起喧鬧著,難道他們沒看到,這華麗燃燒的虛幻繁華?他們看不到,他們當然看不到。
微微挪動僵硬的身軀,背後的屋瓦烙的發疼,乾裂的手腳不斷傳來刺痛,除了痛覺外它們已不屬於自己,但也是這些痛楚,讓我還能睜開眼睛,不至於陷入更加深沉黑暗的夢魘中,已經分不出來,清醒的看著世界終末以及沉睡著停止呼吸,哪種比較好?或許,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痛吧。
我聽到屋子裡那女孩的聲音,一邊數著數,一邊編織著手環,一個繩結一個繩結慢慢地、紮實的編織著。
像她這樣美麗的人,才是新世界所需要的吧?無法挪動的身軀令人不由低聲痛苦呻吟,我這麼多天沒下去,只是偶爾跟她聊天,應該讓她很不安難過,不該讓她持續這樣等下去。
乾燥的舌舔了舔已經乾裂的唇,喉嚨發出震動聲帶的力量,讓它發出聲響。撕裂的痛感襲來時,也傳來沙啞的歌聲,聽著逐漸止息的騷亂,用力的在臉上掛上微笑,好似這樣歌聲也能令人帶著微笑,緩緩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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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水之國的子民,有著狂浪的魂唱
在那悠悠的故鄉,有個如地的盤
那女孩有如美麗玉簪,將它妝點的如夢如畫
湛藍的波濤,鑄出金黃壁壘
讓我們歌頌它
那由閒適悠遠的寶藍之神所賜
賜與每個,與祂同樣擁有愉悅心靈的水之靈
我們甩動那悠哉的蛇尾
徜徉於神所賜與的神祕之光
舞動流暢的身體
恣意於美麗新世界
讓我們珍惜它 愛護它
直到最後一刻 依然美麗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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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亙古以前,有個從神手中偷取火焰的種族─人類,他們竊取了只屬於神的火焰,最終在瘋狂當中胡亂使用火焰的威力,自取滅亡。
活下來的最後人類詢問,如果有選擇,該用怎樣的方法來阻止這樣的結局?
一個全新的世界出現了,除了繁衍需求那世界不再有男性與女性的差異,卻在最初的部落時代因飢荒而死,我問倖存的人類,該怎樣避免這個結局?
永無止盡的食物出現在這世界上,但除了人類以外,其他種族也會食用這些食物,人類同樣走不出蠻荒時代,就被殘忍的野獸們屠殺殆盡。
這次,他們選擇了擁有武力。
然後,他們向我祈求了長生。
祈求了絕對的舒適。
沒有疾病。
沒有飢餓。
沒有痛苦。
……
進入水的世界規避掉火焰。
讓大家集體前進的目標。
現在,最後的水靈,告訴我,你覺得要怎樣做才能迴避掉末世?」
「沒有瘋狂……不!我還記得小時候犯過的錯誤,我因為痛楚而學會迴避危險,我明白了……保留錯誤後的痛苦進入新的世界,我們是從錯誤中學習的生物,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學會教訓。」
「成立,請繼續旅途,環博士。」
「在這奠基於你的記憶的世界中,只要你仍舊認為末世必然發生,那概率中的必然在時光的流逝中將必然發生,而我們仍會繼續為您服務,直到這顆提供能量的恆星毀滅為止,無盡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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