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月短文集錦 - 纜車-上行

　　「益山……益山……」

　　「益山……在嗎？」

　　「益山！」

　　我猛然驚醒，應該說從恍神之中回神，不知為何，我躺在草皮上，嗯……有人在叫我嗎？坐起身一看，是老師啊！

　　但老師沒發現我在這裡，依然在人群中尋找著我，八成是跟這次踏青有關的事吧。

　　順帶一提，今天是四班聯合舉辦一年一度的郊外踏青的日子，現在我們集體在山中某一中學稍作歇息，而我呢……是本班代表的管理組長，負責這次踏青事宜。

　　心想雖然麻煩，但還是去找老師吧！

　　起身緩緩走過去，老師身邊聚集了不少人，班長副班長們也都在，有點嚴肅不知道在討論些甚麼。

　　靠近時隱約聽見老師問著「校長說有人在學校內亂跑，有人知道是誰嗎？」

　　身為本班管理組長的我當然不會有這種疏漏，自然回答「不是我們班的人。」

　　大家也紛紛搖頭，看來這件事將得不到答案。

　　討論完後各自紛紛回到草皮上坐好，此時，我瞧見了別班的一群不良分子眉頭深鎖竊竊私語著甚麼回去了，八成……就是他們在亂跑吧！但我不想管，也沒證據。

　　回頭時，我有點被嚇到，因為我和一個女孩子的眼神對上了。

　　那女孩孤伶伶地站在遠處看著我，長得挺標緻的。

　　被嚇到，並不是甚麼恐懼之類的，而是這樣的好事突然發生而感到不知所措，挖塞……我終於被正妹看上了嗎？

　　但令人疑惑的是，那女孩的表情有點憂愁……應該說在擔憂什麼，手裡抱著……像是排球的東西，有點遠看不清楚，上面還有個淺淺的紅色商標。

　　而且長得有點面熟……是隔壁班的同學嗎？要好好瞭解一下才行。

　　但那也是回去之後的事，追妹子不可以急躁。

　　啊！要出發了。

　　這段路是要用走的，貌似要走到一個營區紮營，有段距離，所以大家的表情都很差。

　　我走在稍微後頭的位子，有點接近那個抱著排球的女孩，從身後端詳著，身材真不錯……而那女孩竟然默默跟在不良分子的身後！？難不成是裡面某個大哥的女人？

　　怎麼這樣……

　　突然，不良分子們停了下來，對著某個地方指指點點，女孩也湊了過去。

　　自尊心驅使，我也靠過去。

　　不良分子們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聊著「欸，你看那裡有纜車耶。」

　　「還能動嗎？看起來已經是廢墟了。」

　　「試試看啊……難不成你要走好幾公里的路嗎？」

　　大家面面相覷。

　　這段談話我沒有很專心聽，他們也似乎沒有排擠我的意思，可能是因為我是管理組長，只要我成了共犯就好辦事。

　　這其間我一直觀察著這個女孩，愈看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面，她也瞧都不瞧我一眼，只是一直望著身旁一位染金髮的不良分子……

　　是他的女人嗎？

　　輸給這樣的傢伙真不是滋味。

　　最後大家決定賭看看這纜車能不能運作，看目的地似乎離踏青的終點不遠，應該能省不少力氣。

　　我是不太想做這種事，但大概是面子作祟，我也不示弱的加入他們。

　　一開始大家坐在纜車裡等著，幾個機械較強的人去修理。

　　我坐在角落，仔細端詳著這破爛纜車，到處都生鏽了，窗戶也都支離破碎，椅子坐下去還會有點陷落發出怪聲，但這我都不感興趣。

　　我的目光最後落在坐在我對面的女孩，她不發一語，低著頭抱著排球。

　　也許是排球隊的吧，回去探聽一下叫什麼名字。

　　突然間，纜車動起來了，而且極其迅速，兩個在修理的不良分子急急忙忙奔過來，但還沒趕上纜車就跌個狗吃屎，纜車也遠遠的將他們拋諸腦後。

　　我瞧著地面愈離愈遠，纜車逐漸攀升，速度也趨緩，車內只剩下四個人，我、抱球少女、兩個不良分子（包括金髮的），大家有點尷尬。

　　各自沒說什麼話，纜車也運作得挺順利的，每個人都望著窗外看風景。

　　風光明媚，美女當前，真是個把妹的好環境，但這兩個不良分子很礙事啊！

　　也許是微風透過破碎的窗戶吹入，加上踏青的疲憊，不知不覺，在美景的浸淫下我睡著了。

　　纜車喀啦喀啦地響著，我的意識逐漸恢復，纜車的搖晃讓我一時之間搞不清身在何處，睜開眼，眼前的景色讓我嚇了一大跳。

　　天已經黑了。

　　夜幕低垂，烏雲遮得見不著月光以及星空，有的只是遠方城市的光害，以及腳底下那漆黑的森林。

　　這纜車有這麼遠的傳送距離嗎！？

　　我到底睡了多久呢？

　　瞧了一下，似乎還沒有盡頭……

　　這……

　　『11站到了、11站到了……』

　　車廂內突然傳來像列車廣播的聲音，我又嚇了一跳，轉頭一看纜車的門開了，像是火車靠站一般，但纜車明明還在動啊……而且更離奇的是，有個歐巴桑上車了。

　　我傻住，看著車門關上，歐巴桑泰然自若的坐在女孩身旁，這時我才重新注意到女孩坐在我對面這件事，她似乎也睡著了，又似乎沒有，跟我睡前的姿勢一模一樣，頭低低的，抱著一顆排球在腳上。

　　不良分子們也睡得香，但我不想管他們。

　　於是我鼓起勇氣……

　　「請問……」

　　歐巴桑笑笑的看著我。

　　「這會開去哪？」用『開』這個字有點奇怪，但我想不到更好的了。

　　歐巴桑沒有說話，伸手指著地板上的印記，仔細一瞧，有些數字刻在上頭。

　　1 2 3……10 11 12 13

　　1~11已經有點模糊了，這讓我立即聯想到，剛剛停靠的是11站，意思是……剩下兩站就到終點站的意思？但究竟是會到哪裡呀？

　　歐巴桑突然開口了。

　　「終點站只到12站而已喔！」

　　啊？

　　之後，歐巴桑再也沒有說話，不管我怎麼問都沒反應。

　　放棄了，我決定把那不良分子喚醒一起商討，但就是叫不醒，只是胡亂跟我呼嚨幾句。

　　「幹嘛……？」他半睡半醒的說著。

　　「我們要不要下車了！？」

　　「……我們在哪？」雙眼仍閉著。

　　「剛過……11站？」

　　「終點站是……？」他一定是睡迷糊了才會回答這麼順。

　　「痾……13……？」因為地板上這樣寫著，歐巴桑說不定說錯了。

　　「那就到13站下車啊……我們本來就要搭到底……」說完，又繼續睡了。

　　叫不醒的混帳……

　　這樣……

　　只剩下一個希望了。

　　我往前坐了一點，稍微湊進那個女孩。

　　「怎麼了？」女孩突然開口。

　　我又硬生生被嚇了一次。

　　「那個……我們等一下要不要下車了？」她一直都是醒著的嗎？

　　「為什麼？」那聲音冷冰冰的，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這女孩的聲音。

　　「……妳不覺得很奇怪嗎？」

　　「奇怪？」

　　看來是個無法溝通的女孩呀……

　　「算了，我要在12站下車，你們要搭就隨便你們吧！」

　　「等等！」女孩突然很激動。

　　她放開手中的球，但並沒有讓它滾落，雙手伸過來捉著我的手掌……啊……這是我第一次碰女孩子的手啊……

　　「留下來……」

　　「為、為什麼？」我竟然感到害羞。

　　「不要下車。」那眼神是相當堅定的。

　　「可、可是……」

　　『12站到了、12站到了……』

　　車門開啟，那位歐巴桑只是帶著奇怪的笑意離開，還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瞧了我一眼。

　　車門關閉了，我沒有下車，為什麼呢……？

　　要說我是被美色誘惑留下來也不為過吧，女孩的手還是沒有放開，眼神也絲毫沒有怯意，這樣直勾勾的盯著我看我很害羞啊……

　　看來沒辦法了，就只能搭到終點站了，總不能跳車吧！

　　既然都演變到這個地步，那麼跟她多攀談幾句也不為過吧！誰叫她男友睡得跟豬一樣。

　　「我們在哪見過嗎？」這問題一直揮之不去。

　　「不記得？」這可考倒我了，就是不記得才問妳呀……

　　「想不起來啊……可一直覺得眼熟。」

　　「……」

　　怎麼可以陷入沉默，這樣兩人雙手一直捉著的機會不多啊！

　　要找什麼話題呢？天氣？偶像？星座？

　　不知為何，我選了一個最不標準的答案。

　　「為何這麼寶貝這顆球？」

　　「啊？」

　　「今天妳一直抱著。」我伸手要去摸，女孩突然相當激動。

　　捉著我的雙手放開了，馬上就回去護著那顆球，將它緊緊抱在胸膛。

　　突然纜車一個搖晃。

　　『咚！』

　　有個東西從球裡滑了出來落到地上？

　　這時我才突然意會到，嚴格上來說，那其實不是一顆球，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只是用白布包著的球狀體……那滑出來的是……？

　　女孩來不及阻止我，我已經伸出發抖的雙手碰到了那……頭髮……

　　那是一顆頭。

　　雖然被嚇著了，但我不知為何不感到害怕，反而很冷靜的將頭顱翻了過來，這次……我可真的嚇到了。

　　那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樣貌，詭異的既視感，跟以前一樣卻又不太一樣，那青春痘……鬍子……髮型……那是……

　　那是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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纜車-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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