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髮 - 第１０章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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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１０章

林凡之

Aug 17,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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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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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外的警笛聲沒停過，她也一直待在房裡不出去，反正透過鐵窗就可以得知一切。

　　好吧，用聽的也行，畢竟誰會想錯過噁心身體砸向柏油路面的美妙巨響呢？

　　王閔萱跳樓不久後，應該是那些驚恐的路過者打了電話，沒幾分鐘救護車就趕到現場，她親眼看見屍體被抬上擔架，旁邊還圍滿了看熱鬧的鄰居。

　　很好，反正王閔萱最喜歡被一堆人圍繞，現在能有這麼多人看著她，應該很自豪。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醫護人員太不懂得體諒人了，這對躲在鐵窗後的自己實在不利，本以為他們把王閔萱從看不見的死角拖出來後，就能欣賞一下她死前的表情，結果反而被一塊白布遮住大半身子，只能看見王閔萱光溜溜的腳，一下子就消失在救護車裡。

　　剛剛刑警來問她問題時，她回答自己跟那個人不熟，不過倒是有幾次聽到她在房間裡大哭大叫，死前也有聽到大喊救命的聲音。

　　

　　但來不及救她。

　　

　　每個人一定都是這樣回答的。

　　她用鄰居身亡時會有的憂傷表情向刑警詢問情況，得到的答案讓她頗為滿意。

　　「她好像是恐怖故事聽太多，結果分不清楚現實，精神錯亂就這樣跳下去了。」

　　「天啊……怎麼會這樣……」

　　可能是因為還是菜鳥，或是案件太過誇張，那名刑警說完後立刻察覺自己多嘴了，趕緊道個謝結束話題，實際上這位年輕刑警一看到這位鄰居的長相後，就恨不得趕快離開。

　　她對自己的說詞很有自信，因為她說的都是實話。

　　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王閔萱最近不僅行為怪異，還全身散發臭氣，到處跟別人說一些莫名其妙的瘋話，哪天會發狂跳樓也不是太讓人驚訝的事。更美妙的是，聽說那個全身上下只剩肥油的房東竟然在屋頂設了監視器，王閔萱失去理智跳樓的模樣全被錄了下來。

　　好，就讓我們來歸納一下案情，結論就是一個發了瘋的女學生自己跳樓自殺了。

　　嘻嘻！

　　她從抽屜裡拿出厚重的畢業紀念冊。其實她當初根本不想買這個浪費錢的東西，但為了不讓仇恨的火種熄滅，她還是買了。

　　她一下就翻到她想看的那頁。

王閔萱……

　　那時的王閔萱頂著一頭燙過的玉米鬚，跟一群顯然比較「跟的上流行」的女生開心地勾肩搭背。

　　而自己又在哪呢？

　　那時她精心挑選了一件以為很好看的便服拍畢業照，媽媽也說很可愛，但她在學校換上衣服後，還是沒人想跟她拍照。

　　「米妮？」王閔萱就說這兩個字，得到的效果卻勝過一長串的辱罵，一旁的同學斜眼看了自己後全笑了，而那天要不是攝影師堅持，她也不會像個立牌似地出現在這些洋溢青春笑容的團體照裡。

　　她記得自己拍照前還試著把那件米妮Ｔ桖拉鬆，才不會讓自己凸出來的小肚子太明顯，但快門早已按下，她低著頭，小小的眼睛看著鏡頭下方，露出被刺眼陽光照到臉的表情，還像個智障似地拉著衣角。

　　因為那張照片，她又成了眾人的笑柄。

　　她並不認為自己跟其他女生有太大差別，或許胖了點、或許安靜了點，長相可能也不夠漂亮，但也不至於這麼惹人厭。

　　就是那個傢伙……

　　不知道自己是哪裡讓人不滿意，身為班上大姐頭的王閔萱，動不動就來找她麻煩，自己只不過是安靜地待在座位上，下一秒就可能被飲料灑的全身溼透。

　　漸漸地，就像被施了魔法，其他人也開始疏遠她，分組永遠是大家猜拳決定她的去向、任何比賽只要她上場就只剩下沉默。更殘忍的是，不論她坐在哪個位置吃午餐，班上都會以她為圓心，半徑約兩個座位自動清出幅員遼闊的面積。

　　為了逃避這種令人食不下嚥的環境，之後只要到了午餐時間，她就會偷偷把便當拿到廁所，把自己鎖在裡面一個人吃飯。就算必須忍著尿騷味吞下每一口飯，她還是覺得比坐在教室輕鬆太多了。淚水的鹹味和廁所的臭味其實相差不遠，至少她不用繃著身體聽別人的歡笑聲，也不用注意自己的吃像是不是又冒犯了誰。

　　可是就連這種不會令人羨慕的小確幸，王閔萱也不肯留給她。在她被公開這個祕密後，自己在班上已經是形同蟑螂的存在了。

　　監獄裡的犯人至少還有罪名，她卻連個理由都沒被告知，就必須承受這些對待。

　　沒人敢招惹王閔萱，從來就沒人在她被推倒時站出來，就連私底下關心幾句也沒有。班上的同學不是成了共犯，就是聾子、啞子，自己則是負責維持班上向心力的犧牲品，捅了幾刀後獻給王閔萱這個神明享用。

　　她不想上學，但這種決定顯然不會得到任何支持，大家只會叫她試著融入人群、要改改自己的個性，從來就不責備那些把她逼入絕境的人。

　　對她來說，自己寧願整天待在水泥牆裡，也不願置身於人牆之中，因為後者比前者來的更密不通風，讓她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她曾經祈禱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這樣才能稍微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所以每當聽到有人喊著很孤單的時候，她都會莫名地感到憤怒。

　　自己多想那天也可以因為失去誰而感到孤單，但她坐在身邊的人一個也沒少，孤單卻越來越強烈，她反倒希望那些在她制服印上髒鞋印的人徹底消失算了，這樣她孤獨的心說不定還會得到一點安慰。

　　王閔萱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妳不要把頭抬起來，看了就想吐。」

　　於是自己就真的不再抬頭了，她怕抬頭就會被恥笑，還變的越來越自卑。她也不敢再打扮自己，因為只要是她做的事都會被批評，她受不了努力後還一無所有。

　　但至少她可以變瘦。上了高中後，她每天只吃一餐，還曾經因為營養不良昏倒住院，不過這些都無法阻止她的決心。當體重計上的數字讓自己滿意時，她已經連做個微笑的表情都辦不到。

　　可是大家還是不喜歡瘦子，情況甚至比自己以前是胖子的時候還嚴重。她不明白為什麼，她已經不是國中時的「豬油女神」，卻沒有比較好的待遇。那段時間，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忘了怎麼說話，她的嘴已形同虛設，就算生下來就是個啞吧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沒想到在上了大學後，她又遇見了那個讓自己墮入地獄的罪魁禍首。

　　看著王閔萱一邊自我介紹還興奮地與台下互動，她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都是那個人害的。

　　

　　如果不是王閔萱，她就可以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至少還能做一個普通人，一切都是王閔萱故意製造幻覺，讓所有人都認定她是個討厭鬼。

　　跟其他人一樣吃東西，別人是品嘗美食，她就叫浪費資源；跟其他人一樣排便，別人就是生理需求，她就是汙染環境，這樣的差別待遇讓她做什麼事都錯。

　　那天迎新，她在輪到自己介紹前就離開了，沒有任何人發現。

大學的王閔萱跟以前一樣，很快就交到朋友，但她也察覺到王閔萱的人氣似乎減弱了不少，至少不會再有人搶著拍她馬屁。

　　畢竟同班了三年，本以為王閔萱多少會注意到她這個國中同學的存在，但王閔萱似乎完全沒有認出她是誰。沒想到對自己造成這種傷害的人，竟然連她的臉都不記得。

　　欺負了整整三年的人，過了三年後妳就全忘了？

　　

　　於是她決定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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