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香港的基建工程，很了不起，支撐著這個繁華的金融中心，大家都只知香港有資本家，金融才俊。工程師是無名英雄，默默的付出。」黃先勇先打開話題。
他繼續興奮的說下去︰「香港工程師起這了不起的青馬大穚。」
他拿出大穚的一幅縱面圖，但縮成了A3大小。
「這在網上無意找到的圖，但只有這張。主鋼纜有一點一米粗，是特制的高強度鋼絲織成的，承托了一千三百七十七米跨距的大穚重量。」
「哦，的確很了不起」周若冰淡淡的說。
黃先勇望了周若冰一眼，接著問︰「那你為什麼讀工程？」
周若冰若有所思︰「大概不太清楚，也許想挑戰一下自己吧。」
聽聞周若冰在一家著名女校畢業，高考4A1B，中文英文都是A，只有純粹數學B。雙語文都是A，可能在工程學院只有若冰才拿到。她也拿了不少創作比賽的獎項，是一些同學從若冰所就讀的學校刊物找出來的。
黃先勇的中文很差，中文科本來不合格的，但覆卷後提高了一個小分，中文科變成合格了，英文只是僅僅比中文好一些。他兩科數學科意外得B，數學老師要求他覆卷，但他一點也不在乎，認為這個分數，已經非常大把握入讀港大的土木工程。
「你們點的咖啡來了。」職員從盤子放著一大一小的兩杯咖啡。
「這麼漂亮的圖案，花的錢算是值得呢。」黃先勇凝望著面上鮮奶咖啡上的拉花，把咖啡拿在自己面前。
「同學，這杯是你的朋友的。你點的濃縮咖啡在這裡。」一位年輕店員把一小杯的濃縮咖啡端上枱面。黃先勇的他整個人瞬間凝固了。
店員也反應不過來，望著黃先勇的面呆了數秒，然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這麼早要上課，濃縮咖啡最能讓你提神喔，有空帶你的朋友試一下其他款式的咖啡啦。」
「先勇，你喝這杯吧，我未嘗過這裡的濃縮咖啡。」
「你給我十分鐘，我把下午上的課講一遍給你聽，肯定比那個講師解釋得好。還有數學美妙之處。這就當作我報答你的咖啡啦。」
周若冰條件反射般說︰「不好。拜託不要喔。」
黃先勇彷彿聽不見。他有點垂下旳眼薕突然完全打開，一對眼睛在厚厚的眼境後像星星閃耀著。
「這個學期教向量微積分，微分方程，多變量微積分，下年會教偏微分方程，複變量微積分等。其實學習重點是，是把各式的函数做一個映射，或都數個不同的映射，到一個我們能處理的空間。而我們高中所學的微分再概括化，我喜歡把過程說成抽象化。」
「例如向量微積分多出了一些有關向量的算子，而複變微積分，是用一個從實在的空間切換成一個有實有虛的空間，實虛之間是可以轉換的。例如虛數自乘會變回實數。我們可以利用這個虛實空間這特別性質來做演算，再把結果帶回來原來實在的空間。」
黃先勇從背包裡拿出一張早上才打影出來單面的講義，又找了一支筆，寫一些方程出來說明他的意思。
周若冰只望著她眼前的濃縮咖啡，時而把玩一下小玻璃的杯子。
「而多變量微積分，及偏微分方程，就是把高中學的微積分的維度推高，也可以說把高維度的問題投射到一個或多個的低維度的空間。」
周若冰由開始的不耐煩。
「簡單一點，數學再往上讀，將以前學會的知識不斷提煉，取其精華。另一邊廂，如何解決各種工程問題，就是以嚴謹的數學邏輯演繹這些精華。邏輯的演繹法，是我們要熟練的技巧，好比彈琴，要不斷做題來學習的。」
「而工程看重經驗，工程師把大量所觀察到的數據，以大量的實驗來驗証，總結成經驗法則，寫成規範或作業手冊。這可視之為歸納法。」
「工程既有理論，又有經驗，就是演繹法和歸納法的混合使用。現在火熱的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以一個擁有嚴謹數學演繹的學習方法，歸納海量的數據。」
黃先勇說得眉飛色舞，但見周若冰已經心不在焉、魂遊太虛，嘗試換一個方法說明。
「這樣說吧，和看文學作品一樣，一讀再讀，舉一反三，是一個不斷提煉，只取其義的過程。」
「我想，其他科目，地理天文，人文歷史，做學問，都是去蕪存菁，掌握一些恆久不變的定律和道理。」
黃先勇滔滔不絕，完全沉醉在一個只有他在裡面的浩瀚知識宇宙。
「如果人生的問題，像數學這樣可以在不同空間切換，換一個空間看問題，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能做到這個境界，人的煩惱會少很多點。我想做學問，就是努力去切換到一個空間，認識一個至真至純，普天下都適用的真理。或許這個世界存在一個更高的智慧，可洞察這一切呢！」
剛才送咖啡的店員一直在咖啡機前，抱著杯子，聽得入神。還有在他家背後一個人坐著，穿著格子襯衣，口袋裡插著紅黑兩支鉛子筆，變成一個雕塑，動也不動在聽。
「你應該關在大學做教授，或關在精神病院，不要出來認識這個社會的現實。」若冰終於按捺不住。
「懂得做題就好了，這些將來也用不著。還有，畢業不一定做工程師呢！」若冰聲線略為提高。
周若冰轉換話題，問道︰「你看什麼課外書？」
黃先勇很快的回應︰「我剛看完一本書，數學演義，是一本大陸出版的簡體書，很平宜，只是十八塊。作者用一些中國歷史事件作為引子，四十個數學課題的講解和應用，十分很特別。每一章有一對對聯來結束，作者真夠意思！」
周若冰眉頭微微一皺，苦笑說︰「你看一點正經的書可以嗎？」
黃先勇沒有當一回事，笑著問道︰「你應該看不少正經的書，你喜歡看什麼類型的書？」
「我喜歡看亦舒的作品。」周若冰淡淡的說。
「愛情小說？我想大都份女生都愛看愛情小說，那些封面一個大人頭那些嘛。聽說女生可以兩個小時看完一本。」
黃先勇想了幾秒，接著說：「小說作家，我只知道張小嫻。」
「唉，你竟然不知道誰是亦舒。你應該多增廣見識，多看不同類型的書，多參加不同活動。」
「對，你沒有來迎新營，十分可惜啊！這三日兩夜的活動，是認識同學的絕好機會，學生會也很用心搞這次迎新營，大家樂而忘返。」
「這些迎新營無聊死了，什麼在街上大叫：『嘩，UFO 呀！』，又對途人問：『狐狸先生幾多點？』。你不覺得白痴嗎？你不是說什麼大學之道？」
「哎呀，這是青春啊。大學生，青春不要枉過。」
黃先勇突然垂頭喪氣：「我的青春，又不怎麼樣。我除了讀書，就一事無成…」
周若冰把面前的濃縮咖啡喝了一半，向門外看。
「我喜歡看天上的雲，它們比無聊的人有意思！」
「我喜歡看黑夜裡的星，星星給了他很多啟示。」黃先勇回應。
周若冰心想，光害嚴重，晚上看到的只有寥寥可數的星星的。
周若冰喜歡雲的自由自在，喜歡它的孤獨。
黃先勇喜歡靜止的星，若冰喜歡流動的雲。
白天的流雲，晚上的星星。
光和暗沒有相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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