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名為喜歡的這份心情 - 第三章文化祭 04 怯懦的我也有勇氣

相川坐在我右邊座位，撐著腮幫子，用他始終帶了點笑意的語調和我說話，儘管他笑起來的樣子，總是不喜不怒。絲毫不變的嘴角弧度、固定不動的眼角笑紋，兩顆略帶棕色的黑眼睛從眼縫中隱隱閃著深不見底的鋒芒，我忍不住移開視線。

　「小椿。」他頓了頓「我可以叫你小椿吧?」

　我搖搖頭，還是沒有看他。

　他突然不再出聲，我像個小偷一樣，轉動眼珠，悄悄瞄了他一眼。

　「和人說話的時候一直看別的地方，似乎不太禮貌喔，小椿。」

　什麼嘛，總是像觀賞奇特動物一樣地盯著我才叫做無禮吧。

　我皺了皺眉頭，還是將頭稍稍轉向了他。

　「今天下午我們部裡要決定表演人選，第一音樂教室知道在哪兒吧?」

　第一音樂教室?藤原同學好像說過在舊大樓裡頭。

　「我會在門口等你。」3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7Q57bhTO
　相川笑了笑，起身的那一刻正好上課鐘響。

　他自顧自地說話，又自顧自地行動，唉，我甚至還沒同意讓他喊我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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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原同學夾在筷子裡的玉子燒掉了下來，在她的飯盒裡輕輕彈了兩下。「真的嗎?你真的要答應他?」她擔憂地看著我，聲音很輕也很沉。

　我點著頭，看她的模樣，禁不住微笑了起來。

　「你怎麼就這樣傻笑著呢?相川是那種你永遠都猜不透的人喔，不能太相信他。」藤原同學的語氣急了。

　真的是位溫柔的人呢。我又對她笑了笑。

　『謝謝你替我擔心。因為我想再站上舞台一次，總覺得只要過了這一次，我就能克服些什麼。』

　藤原同學輕皺著眉頭，望了我一會兒，像是想再說些什麼，卻又被堵在喉嚨深處。「……好吧，我放學陪你過去。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喔，出了什麼事就找我，好嗎?」

我笑著多夾了一塊玉子燒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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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音樂教室非常大，有兩間教室連在一塊兒的寬度。據說烏野的古典樂部曾經是縣內數一數二的。儘管現在入部人數已經越漸減少，樂器種類和其他設備仍然十分齊全。

　相川一看見我就露出了笑容，朝我招手。

　「我還擔心你不來了呢，小椿。」他拉開教室門，這樣輕鬆的口吻，明顯是在說謊。

　「相川同學，請你不要欺負她，我會知道的。」藤原同學抬高下巴直視相川的眼睛，氣勢凜然。她捏了捏我的手，便看著我跟隨相川進入教室內。木門關上之前，我朝藤原同學笑了一下。

　「小椿你真是受歡迎，不僅讓西谷那種人保護過了頭，還完全攻陷模範生班長大人。」關上門後的那一瞬間，相川挑起眉毛調侃。

　西谷那種人?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相川不喜歡夕嗎? 我抬眼瞄向相川，他長的還挺高，我的頭頂只有到他的胸前，要不動聲色的看他非常困難。

　掏出筆記本小黑，我正要寫些什麼，相川就說話了。

　「啊，部長，這是秋野椿。文化祭我要和她搭檔，對吧? 小椿?」相川笑吟吟地看向我，我左手還端著筆記本，拿著筆的右手也才剛在上頭畫下一撇，古典樂部的部長就已經站在我面前。

　部長是位高挑的女生，足足高了我一顆頭以上，額前瀏海用素色髮夾往兩旁夾去，黑色的長髮很是柔順，似乎只要風一吹，就會融進天空一般。她還有雙圓圓的杏眼，一雙清澈透明的黑眼瞳卻像個黑洞，要把人吞噬一樣，我忍不住向後退了退。

　「相川，你是為了跟女朋友在一起，才拒絕和我合奏嗎?」

　我不由得怔住了，部長的眉眼透著的笑顏卻是冷冰冰的。

　女朋友？相川和我看起來像那種關係嗎？

　我著急地搖著頭，不太敢繼續看部長，我啊，竟然連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我們看起來像是那種關係啊，不過小椿已經心有所屬了。至於我為什麼要和小椿合奏，你聽過就知道了，部長。」

　「沒有必要，小提琴和大提琴合奏的人選，就是你，相川，和我們部裡的其中一人，我說過了，如果你不想和我，找櫻井或上谷部也可以。」

　空氣停滯的方式，熟悉極了。

　部長原來臉上禮貌的淺笑，已經消失無蹤，只留下不熱不冷的慍怒。她瞪著相川，嘴唇緊抿著，又突然將目光轉向我。

　「不好意思，我們部裡沒有辦法讓你上台，這個機會不能讓給外部的人，三年級的前輩也很多，沒有特例。」她的眼睛很冷漠，是冰冷的黑，凍的我心臟一震一震的。

　喉嚨深處有一塊乾澀開始蔓延。這種眼神我看了無數次、無數雙，質疑和戒備，有時候甚至夾雜幾絲厭惡。無所不在的尖銳眼睛，包圍住我周身每一分空氣，我說不出話，也無法呼吸，侵襲而來的窒息感，使我無法呼吸。

　我驚惶地低下頭，地板上本來應該溫暖的木頭紋路，是個巨大的眼睛，它看著我，要把我從骨肉到皮囊都啃蝕掉，一點不剩，他們是這樣想的。

　「小椿──」

　相川的聲音在我拔腿逃離那一刻響起，耳際還留有那一點餘音，我頭也不回地、不顧一切地，像隻蟲子一樣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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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部長真冷漠啊，秋野椿這個名字，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相川的目光沉了些，直射向身旁同樣面色不佳的少女。

　「……就是因為有印象我才絕不允許，她沒有資格站上舞台。」少女的話聲中沒有一絲猶豫，斬釘截鐵地回看向相川，相川正面色古怪地瞧著她。

　「你這樣看我也沒有用，就算她真是無辜的，讓她加入也只會破壞部裡的和諧，最重要的是，她剛剛就這樣逃走了。沒有上台意願的人，憑什麼佔用別人的機會?」

　相川挑起一邊眉毛，用鼻子哼了聲，「協調部裡的氣氛，不就是部長的工作嗎? 多一個實力者對表演不好嗎? 如果不想上台，她也不會答應我。真沒想到部長會用偏見去看人呢。」

　不理會相川的羞辱，少女反倒輕笑了聲，話音裡頭滿是揶揄。

　「原來不是因為你去纏著人家?」

　「……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說完，相川走到牆邊拎起書包。「我今天先走了，還有別再跟秋野瞎編什麼三年級的前輩，明天她會過來，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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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川!」

　相川回過頭，藤原知世就站在樓梯口，臉頰泛紅，輕喘著氣，眼睛帶著滿滿的肅殺瞪著他。

　「我才剛離開一分鐘，就看見小椿跑走，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她去哪了?」

　「……離開學校了，她跑得很快，我追丟了，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

　「我真想知道，你幹嘛那麼護著她?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是我的朋友。可以跟我說了嗎?」

　相川微微睜大了眼，嘴唇抽動，「哇，友情萬歲。好啦，因為我們部長說了她幾句，我會想辦法，你不用擔心，先走啦。」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傻嗎?」

　「不好意思?」

　「我們去找她有什麼用?我是要去找她的西谷喔。」

　「……我知道了，但請你不要用這種方式說話。我跟你一起去找西谷，這總可以了吧?」

　「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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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谷走在河堤上，他記得小學時也曾經有過一次，在忙亂的雨中尋找椿，最後發現她蹲伏在河堤旁。

　直覺告訴他，椿一定在這裡。

　「可惡!」他突然大叫了聲，懊惱拽的他頭腦發熱，幾乎要淹沒他。

　不久前相川對他說的話，簡直就是顆炸彈突如其來炸向他的心臟。他是世界上最了解秋野椿的人，他本以為是這樣的。

　西谷從體育館被叫出來就看見相川和藤原站在外頭，藤原的臉色蒼白，他下意識萌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相川一見到他劈頭就是一句，「西谷，你知道秋野會去哪裡吧? 她現在狀況有點糟糕，你最好去看她一下。」

　話音剛落，只見西谷一個閃身竄到相川跟前。

　砰！

　「西谷！你冷靜一點！」藤原驚呼出聲。

　西谷緊抓住相川的衣領，他的力道衝擊過來，相川的背猛地撞向體育館的外牆。西谷仰著頭直瞪進相川的眼睛，沉靜的怒火在他眼底燃燒，他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

　「你對她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做。能先放開嗎？」相川抓住西谷的手腕，他的勁道也不小，兩人一動不動地瞪著彼此。幾秒鐘後，西谷鬆開手，眼裡的火卻還在劈啪作響，他等著相川說話。

　「……簡單來說，我們部長不太喜歡秋野在美國出的那些事，嘛……所以她態度有點差，秋野就被嚇跑了。」

　「哈？美國？你在說什麼啊？」

　「……你不知道？」

　相川諷刺地笑了一下，「哇，你還真關心她耶。剛剛還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樣子，她出了那麼大的事，你都不聞不問喔。」

　「怎樣？快說啊！」西谷緊皺的眉頭又更緊了一些，臉部的肌肉猙獰著。

　「你好歹是知道她在美國還算有名吧? 她回來的原因你自己去查，或者自己去問她，我可不想當那個告訴你的人。」相川哼笑了聲，臉上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真是夠了，你們兩個。西谷你過來，我直接拿給你看吧。」藤原說著掏出手機，手指沒滑三兩下就將螢幕轉向西谷，螢幕上顯示著一則新聞的頁面，標題聳動地寫著大大的一行字，「天才小提琴家陷抄襲風波！」底下的副標則用斜體標示著，「誣陷？殞落？秋野椿是日本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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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搞砸了。搞砸一切然後逃走，好像我只會逃跑一樣，夕如果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失望。

　自從小時候的那個雨天，我就沒有再來過這個河堤邊了。上次夕很不開心地跑來找我，這次他還會來接我嗎? 他都不會厭煩嗎? 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副模樣很討人厭。

　「椿。」

　真的來了。我忍不住把臉埋進手臂中，夕的表情一定比上次更糟，聽他的聲音，說不定還在生我的氣，我實在太沒用了。

　腳邊的青草一動也不動，就連草都在看我的笑話。

　「別躲了，看這邊。」

　他果然在生氣啊，這叫我要怎麼看他?

　有個暖和的東西摀上我手臂，我的手早已被河堤風吹的冰涼，與他掌心接觸的皮膚有些刺痛，而他接下來的話又使我心一涼。

　「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在美國發生的事?」

　啊啊，可惡，鼻子一定紅了，那股熟悉的酸澀又跑出來，為什麼眼睛那麼熱啊?

　「夕，我沒有做那種事。」講完才發現我的聲音哽在一塊，話說的不清不楚。

　「我當然知道，你不可能會那樣做，而且不是都說清楚是誣陷了嗎?」夕聽起來有點不耐煩，我忍不住將臉抬起一點，從縫隙中看著他。夕沒有看我，他盯著腳邊的草，夕陽的光輝從他背後照過來，讓他周遭暈起一層模糊的橘色光暈，也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有跟你說，對不起。」這些話從我嘴裡傾洩而出，聲音明明囁嚅般的小的幾乎聽不見，夕卻突然蹲下身子，像是聽得很清楚似的。他雙眼明亮，眉眼間餘火未盡，緊皺的眉頭和眼角留有些許凶狠，不過他還是對我微微笑了，雖然難以覺察，這卻是他無奈的溫柔，令我安心，也讓我更加厭惡懦弱的自己。

　「沒關係。」他說。

　啊啊，他真的對我很好，而我總是給他添麻煩。

　頭頂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我終於抬起整張臉看著面前的夕。他脖頸間滲著一層汗水，白色圓領運動衫緊貼著他，是夕陽暗橘色的陰影將他的臉模糊，還是我的淚水朦朧了他的輪廓，我已經無法分清。

　我向前靠，頭頂著他的胸膛，溫暖的手掌輕撫我的頭髮，伴隨我留在空氣中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持續了好一段時間，我只是哭著，可能只有一分鐘，也可能過去了一小時，這都不重要，我只是哭著，哭著，索求著夕掌心的溫度，和他只留給我的那份耐心。本來滿溢而出的恐懼和厭惡那份恐懼的糾結，全都在他溫暖的撫摸中逐漸消散。

　「椿，你是想上台的吧。」

　我從喉嚨硬是擠出一聲沙啞的回應。

　「這次我來當你的嘴巴，我比誰都清楚你是怎樣的人，所以這次你只管上去就對了，知道了嗎？」

　這個人，為什麼能發出這樣堅定的聲音呢？

　從以前就沒有變過，他看向我的雙眼、面向我的笑容，彷彿就是為了激起我深藏的勇氣，就連我都找不著的勇氣，他卻輕而易舉的找出來丟向我。

　「知道了。」我哽咽著，「夕，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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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可以了嗎？」相川低頭看著我，他的一隻手放在音樂室的拉門上。

　我點點頭，對他微笑。抓著琴盒的手發緊，甚至有些顫抖，然而我卻不可思議地，被一股由心而生的舒暢佔據，它們充盈我的指尖，幾乎要滿溢而出，現在我只想抓緊琴弓，感受琴弦柔軟又堅硬的觸感。

　相川看了我一會兒，又露出了他肆意又隨興的笑容，眼角的細紋勾勒出他的愉悅。

　「大家好啊，啊部長，我們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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