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夜晚的談話
用完餐後，我和莉谷菲一同回到房間。因為我們兩人都不是侍從，所以不必協助洛雅莉妲大人沐浴，可以提前回房休息。
莉谷菲坐在椅子上將長長的鵝黃色髮絲披散開來，往耳後一撥，背對著我輕聲開口。
「那個……娜妃雅，妳……對於我們成為洛雅莉妲大人的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莉谷菲字斟句酌、一字一字的說著。即便話聲輕柔，卻能無庸置疑的感受到話語中的份量。她緩緩垂下腦袋，鵝黃色的長髮滑落肩頭，軟綿綿的垂下。
「……」
我無言以對，緊緊咬住下唇。我害怕一旦說出口，話語便會化作我不願認清的事實，烙印在殘酷無情的現實中。
「那……那個……對不起，如果冒犯到您⋯妳的話，還請妳當作沒聽見過……」
聽見莉谷菲抽咽般的顫抖話聲，我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字一句的傾吐。
「其實⋯⋯我並不是完全沒有想過。洛雅莉妲大人為什麼會將我納為見習文官呢？與其將魔力量偏少，充滿緋聞的我納為近侍，不如多選擇幾個大有前途的上級貴族，這樣對洛雅莉妲大人來說，也更有幫助吧。」
我垂下眼瞼，似笑非笑的說著。這時，突然感覺冰冷的雙手傳來陣陣暖意，我抬起頭，隨即看見莉谷菲交疊在我手上的小巧雙手。那雙滿佈細細傷痕的手來回撫摸著我垂下的腦袋，似乎有股暖流緩緩滲入冷冽的心口。原來我竟在不自覺中握緊了雙拳。
「果然嗎⋯⋯？看起來再堅強的娜妃雅也是會擔心的吧。其實我呀，作為下級貴族也經常被人拿來說嘴呢。」
莉谷菲自言自語般的說了起來。話語中不帶有平常的慌張與怯弱，反而像是缺少了什麼，空洞而虛無。彷彿滿佈塵埃的過往，早已看不清褪色的背後，曾經是什麼顏色。她草綠色的雙眸閃動著詭譎的異樣光澤，看起來既像墨綠色，也像沼綠色。
「養父大人在下級貴族中的地位並不是非常高，不過倒是稍有財力，因此我們一族一直以來便是靠著收養資質聰穎的平民或是中、下級貴族維持一族的繁榮，我們的族人中，也有許多身世和我相同的貴族。從前在兒童室時，有上級貴族曾仗著身分地位對我冷嘲熱諷，說我是養父大人撿來的孩子，批評我的家世和養父大人一族的作法有損貴族的尊嚴、簡直是貴族的恥辱。那種感覺非常、非常的痛苦，但是基於貴族的義務，我必須保持笑容。對當時的我來說，兒童室是一個我非常痛恨，但卻無法逃離的地方。」
莉谷菲緊緊閉上雙眼，似乎是想忘卻這想忘卻忘不掉的童年夢魘。
「原本的我認為所有人都袖手旁觀我所遭遇的事情，自己永遠不可能獲救了⋯⋯無論是兒童室的侍從還是領主候補生，都不曾拯救被他人中傷的我，我也懷疑養父大人，質疑他為何要侍奉這個不曾拯救過我們一族的、領主大人的派系。但，那天，洛雅莉妲大人拯救了我。她微笑著走了過來，笑容滿面的問那些上級貴族們：『發生了什麼事嗎？』並把他們趕走了。當時的洛雅莉妲大人就像是女神大人一樣。」
說到最後，原本低著頭，無法窺見表情的她似乎彎起嘴角，淡淡的笑了。我聽完她所訴諸的一字一句後，感到有些驚訝。
⋯⋯原來乍看乖巧懂事的莉谷菲，內心的想法其實非常偏激⋯⋯
「成為了近侍後，旁人的言語更是變本加厲，有些學生會對我惡意中傷，以魔力量為弱點攻擊我。雖然不可能對我做出太明顯的欺負行為，但，或許是我太軟弱了吧，即便只是不具殺傷力的話語，我依然感到恐懼、痛苦。但是，對於成為洛雅莉妲大人的近侍，我並不感到後悔。那時，是她拯救了我，即便現在我或許無法帶給她太大的幫助，但是還是想盡些綿薄之力，來回報那位大人。」
莉谷菲這麼說時，嫩綠色的雙瞳閃動著堅定的光芒。在她身旁看著的我不住為之屏息。那道光芒太過耀眼而無法直視了。
⋯⋯我無法⋯⋯
ns 15.158.61.8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