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個月夜 - 奔瀧之章其一聽不見的風聲

某鎮的夜晚燈火通明，人群在街道上熙來攘往。

現在是貿易最興盛的季節，自然也帶來不少商隊和旅人停駐。

不過熱鬧的地方可不止集市，還包括某個再晚也不會打烊的地方——

那就是酒館。

鎮裡的酒館不算大，但總是擠滿了人。

商人、賞金獵人、旅行者、傭兵——

店內的吧檯和木桌一如既往坐滿了談天說笑的酒客，某個特別引人注目的傢伙也不意外坐在他的「特別座」上。

吧檯的最邊緣。

這名頭戴著破舊斗笠的青年，手中抓著一隻酒杯，整個人趴在桌上，看起來一副要滑到地板上的樣子。身上一套有些寬鬆的黑藍色東方裝束，還有他那張臉，都忍不住讓人想多看他幾眼。

青年的臉雖然被斗笠遮去大半，但仍難掩他俐落的下頜線，以及那以男人來說似乎過度俊美的五官。

一頭黑色長髮胡亂披散在肩頭，看青年大概是個落魄的貴族或浪人武士之類的，然後——

「老闆啊，再給我來個一百杯吧～哈哈，今晚我不喝到死我就生吞一隻活魚～！來吧！」

他一句話就毀了自己所有的形象。

「你再說一遍我就找人把你的臉皮扒下來。」

老闆看來也不甘示弱，邊清洗著酒杯，冷冷地道。

「唉呀～我保證啦，這絕！對！會！是！我最後一次賒帳………！！拜託嘛～起碼看在我們的老交情上——」

「老交情你個頭！！陸朧你這死小子，都欠了我一千金幣還說得出這種鬼話！？再不還錢，我找人來打死你！！」

店內幾個酒客聞聲回頭，朝兩人的方向投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笑死，又是這傢伙，我這輩子還真沒看過有誰能靠喝酒欠這麼多錢的。」

「聽說他的名字已經被帝國各地的酒館列入黑名單了。消息居然還沒傳遍整片大陸？」

被稱作陸朧的斗笠青年此時卻刻意裝作沒聽見酒客的對話，又或許只是喝多了，嘴上還在嚷嚷：

「我說老闆～你是不是多數一個零啊…我、我才沒那麼會喝………」

什麼無賴發言。

這是在場所有人心裡浮現的第一個想法。

「你信不信我等等把你趕出去！？」

接著是一陣玻璃酒杯砸碎的聲響。

「啊停停停停停！！」陸朧大叫，側身閃過一個又朝他飛過來的酒杯，扶了扶斗笠往一旁跳兩步，差點沒撞到身後的牆上。「我我我、現在就去找個委託來做！好嗎、好嗎！」

沒錢就只能找委託，賞金獵人的生活循環。

陸朧誇張地嘆了一大口氣，態度完全沒有一點反省的樣子。

「哼哼，我來看看有什麼適合我這個天才Ｂ級賞金獵人可以來大撈一筆的單子………哇哈哈哈，一千金幣什麼的，肯定隨便就還完啦！」

酒館裡的人已經都懶得再理他了。

人們繼續喝酒聊天，彷彿早習慣陸朧小丑般的行為。

關於他的來歷和目的，一直都有著各種傳聞。

有人說陸朧是從海的另一邊，東方大陸而來，但他從不承認。

「你看看我，像是有錢坐船過來的樣子嗎？」他有次這樣理直氣壯地道。

還有一說陸朧這人從不拿下斗笠，而且斗笠上還貼了一張寫著奇怪文字的紙。

「你有種、長得比我帥再來說嘴！禿頭，我才二十歲欸，你全家都禿頭啦！」某次他被懷疑後氣得這樣回嘴。

不過，唯一能確定的是，陸朧的夢想疑似為「賺夠錢買回某個重要的東西」。

「你、你從哪聽到的！？」之前有人問到的時候陸朧嚇得差點把剛喝下去的酒嗆出來。

「你昨天喝醉後說的，全酒館的人都聽見了。」

「…………」

陸朧當天就馬上離開那鎮了。

回到此時——

「………什麼嘛，『我的書掉井裡了，拿回來，２０銀幣』？那門子破委託啊，是不會自己去撿喔………『幫我想辦法跟隔壁家女孩求婚，１０銀幣』？啊啊？比剛才撿書的還少是怎樣，才這點錢，甚至付不起一口維勒爾特產的『雷蜜』耶。」

——就是那瓶上星期讓陸朧多欠了２００金幣的水果酒。

「說到這，我還真想再喝一次呢，嘿嘿………」

「喂，小伙子。缺錢嗎？」

一道低沉的嗓音從身後響起。陸朧迷迷糊糊回頭，酒氣惺忪的雙眼斜斜一瞄。

「誰啊，高利貸嗎？還是詐騙？去去去，你陸朧大爺我又不是沒幹過這行，才不會上當呢。」

「這一大票，幹完分你３００金幣，要不要？」

「什麼？？３００金幣！？」

陸朧似乎不到一秒便忘了自己上一秒說的話，他猛然抬頭，手指拉了拉斗笠上緣。

驚！！對方竟是個身形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彪形大漢！

陸朧一瞬間便「酒醒」了。

「我、我說是什麼大好事呢，該不會結束之後還要把我身上的東西拿去賣還幹嘛的哪……」

「不用。」

「不會要去鬥毆吧，您看我這麼細皮嫩肉的樣子，可一點也不適合打架啊？」

什麼瞎得離譜的理由啦！陸朧在心底暗罵自己，一邊壓低斗笠帽簷，邊陪笑邊倒退。

面前這傢伙該不會是誰找來跟我討債的吧。

「不用鬥毆，或者說，要打也不會多難打。」

「啊？？」陸朧狐疑再多看了大漢一眼。

嗯，沒帶武器，只穿了臂甲？

「真的白嫖３００金幣？」

「是。」

………這年頭這麼好賺？

「呃，我還有個問題，沒事幹嘛給我好處？」

「我們老大看你可憐。」

「喂！」

「總之，你有興趣的話，明早到對面那家鐵匠鋪後面的巷子等著。」

他說完便走掉了。

「唉唉，就當我平時有多做好事，上天賞我臉………欸？」

陸朧抹了抹眼睛，望著大漢離去的背影。

等一下，他臂甲後邊那個眼熟莫名的符號………？我沒看錯吧！？

陸朧心頭一急，便要追上前去——

「喂！陸朧！你今天的酒錢呢！」

………他被酒館老闆拉住了。

「你你你，你也太會挑時間了吧！！」

隔天。

「該死的……哈。」陸朧揉著自己的頭從堅硬的石地坐起來。

可惡，昨晚付完身上僅有的二十個銀幣後就沒錢住旅店了。

「算了算了，反正我等等就要發了。」

只要那個預感沒有實現的話，一切好說。

— — —

「…………」

「喔，小伙子，你來啦。」

陸朧沉默了。

小巷裡站著幾個身高不一的男人，全和昨晚那大漢同一套裝束。

下身鐵鎧，上身又著一件臂甲，另外，每人腰間都繫著一把鋒口銳利，像是開山刀的東西。

「喂，你叫陸朧是吧？看你的表情，應該清楚我們是什麼來頭啊？」

說話的是一名站在巷弄最裡側，語氣可能比陸朧還吊兒郎當的青年。看樣子是這群傢伙的頭頭。

陸朧剛踏進小巷那秒就看清楚了，這些人銀色臂甲上那顯眼得不能再顯眼的符號。

黑色的狼牙。

「哈……哈哈哈，不早說嘛，原來諸位大爺是『黑牙』的成員啊？失敬、失敬………」

黑牙，目前大陸上，不，其業務甚至跨越到東方大陸，最具「盛名」的盜賊集團。

據說黑牙內部還會依業務類型分成不同的部門，走私、武裝、海盜、人口販賣……而且總人數多到被帝國長期掛懸賞的等級。

陸朧感覺自己笑得越來越勉強了。

「所、所以啊，諸位這是想叫小弟我幫什麼忙呢……」

該死，為什麼每一次看到這些傢伙都會不自覺變得和那個時候一樣⋯！

「呵呵，別緊張啦。我們也只是想請你做件小事罷了。護衛商隊的委託，你做過嗎？」

「呃，當然？」

「那麼……」

幾名黑牙成員的頭頭下了個手勢示意，其中一人便走過來，在陸朧耳邊道了幾句。

聽到最後一句，他笑了。

「………我們老大可是黑牙引以為傲的武裝部隊『鐵牙』首領卡恩大人的獨子霍爾大人，這事兒好好幹，說不定大人心情好會多賞幾個錢給你。」

「啊，必須的，必須的。」

雖然除了陸朧無人知曉，他現在到底為何事而笑。

「嗯，所以你願意助我完成這件大事囉？陸朧。」

霍爾一副故作有禮的模樣，不過話中便是非得要陸朧答應的意思。

「霍爾大人，您的好意我怎麼敢拒絕呢，呵呵，事不宜遲，還是趕緊去和委託人會面然後出發，是不是～」

陸朧一派輕鬆回答道，轉身便步出小巷，衣袖帶過一陣無聲的風。

「不過喔，離開這之前我還想先買個酒，大人您可不可以先稍等一下呢？」

（待續）

（下一章奔瀧之章其二碰不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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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瀧之章 其一 聽不見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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