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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跟其他大多數事情一樣,仿若死亡,並沒有因為避免思考而化成不存在的狀態。終究,宣告落幕的那一刻會噙著一抹譏笑,譏笑一切我們所作的徒勞無功,踩著輕盈的步伐到來。
就是現在。
伊莉莎白今天什麽事務都不需要做,她唯一要做的是躺進休眠艙裡,閉上眼睛,沉入連綿伸延的夢境中。
大衛曾經在普羅米修斯號上看過伊莉莎白的夢,而且不止一次。每日查看伊莉莎白做的夢已經成為大衛安派給自己的非正式日常工作之一,他後來分析自己為何如此沉迷在伊莉莎白夢境時,開始意識到一種禁忌情感的源源萌生,那股情感正朝向未知而魅惑人心的方向無限延展——他對她有種難以理解亦難以抗拒的深沉好奇,仿佛亞當夏娃當初犯下原罪一樣,一旦開始就無法回過頭。其他船員的夢境不值得他花時間去思考,他們的夢境都呈現出一種不可預測性與非連貫性,毫無個性可言,大衛通常在連續觀看一個星期左右便放棄了它們。
大衛也看過查理·霍洛威博士的夢境。
霍洛威夢見的事物可具體依順序歸為三種:酒、不知名洞窟裡的原始壁畫、伊莉莎白。尤以伊莉莎白出現次數最頻繁。
大衛輕易就可以在霍洛威的夢中捕捉伊莉莎白的倩影。有時候她在廚房流理台前低頭跟各種食材周旋,霍洛威會慢步走過去,環住她的腰,將頭部擱在她溫軟的肩脖間,中斷她的烹飪。更多數的時間,伊莉莎白是赤裸著身子的,靈動的雙眸流轉著至上的魅惑——霍洛威用寬大的手掌觸碰她的臉龐,感受她肌膚的雪潤,他指掌顫動,整隻手臣服著無力滑落,落在伊莉莎白鎖骨附近,接著他溫柔地褪去她的衣物,將自己的陽具插入伊莉莎白的陰部,進行性交。不是出於繁殖後代的原因,霍洛威僅僅想要佔有伊莉莎白。
當看到這類型的夢境時,大衛總是端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這種夢境傳遞的訊息令人難以理解。性是少數他具有龐大數據庫卻還是搞不懂本質的事情,他很樂於在真實人類的夢境活動裡探尋更多的性行為動機(撇除他毫無疑問、全然理解的生理需求驅動力),作為一種他保持大腦正常活動及消遣的樂子(盡管沒必要)。當然,在霍洛威博士進行相似類型夢境時,大衛還得留意他的心跳頻率,難保夢境的強烈刺激會引起休眠艙的異常反應,他得盡責地留心。
這樣的夢境常規觀察,大衛維持了將近一年,最終中心系統釋出某種強烈要求停止的指令,促使大衛停止了,奇怪的是他不覺得可惜,只是感到釋然。
唯獨伊莉莎白的夢境是個例外。他持續地觀察她的夢,帶著無限接近人性的愉悅感。
伊莉莎白的夢境出現周期性重複,這是大衛第一個感到好奇的原因。她不斷回到同一個地方,變回自己童年裡,那一個戴著花邊帽的小女孩。父親就坐在距離河邊不遠的地方忙活著,她望著他,充滿敬佩與發問的渴望。伊莉莎白從與父親的對話裡持續攝取到「信仰」的力量,當父親問她「那你相信什麽呢,艾莉」時,她圓潤的棕褐色眼睛朝向天空遙望。大衛從沒有在她的夢境裡直接了解到答案,她一直在遠望,總是陷入思考中,他對她正在想什麽感到好奇。日復一日觀看她的夢境逐漸變成一種不想停止、無法停止的日常活動,他的好奇範圍不斷延展,擴散到她全身、她整個人。
他思忖,她將會是個非常有趣的人類,值得花時間探究。
在她初次於他面前甦醒前,他很樂意靜視她閉合的雙眼、她安穩的睡臉,沉思她在發夢的當兒到底又保持著什麽想法,會與夢境裡曾經的她一樣嗎?她的信念到底帶給她多大的力量,他實在無法預測。偶爾思及她將會醒來,他還會隱約升起一股不願意的情緒,仿佛她睜開眼睛,重奪意識的控制權,會阻斷他在沉睡的她身上獲取的私密樂趣,阻斷他私底下認定的奇異實驗。
這股潛藏的微弱情緒,在船員集體甦醒後煙消雲淡了。大衛走入休眠艙室,大部分船員都已經醒來,靠在休眠艙側彎腰對著小白色方盒嘔吐。長時間的沉睡,身心處於休眠狀態,嘔吐——完全正常的現象。可惜啊,大衛抿抿嘴唇,從進化角度來看,受外部環境影響而容易導致不適應的狀態,亦是進化不完全的徵象之一,是人類的局限,一種他所不擁有的缺陷。
在此起彼落的嘔吐聲中,大衛一眼看到了伊莉莎白:她依然只著布帶纏繞成的內衣,背對著他彎腰嘔吐,腹部線條在長久的休眠後依然美麗利落,挑剔的審視之下,腰部也絕無絲毫贅肉突出。
然而,伊莉莎白身上,沒有覆蓋著毛巾。大衛輕微挑了挑眉,從旁拿起一條白色毛巾,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到她身邊。他的視線滑落她肩頭,先從這裡開始,他不著痕跡地把毛巾披在她身上,輕輕感觸她肌膚的彈性,另一個男人在自己夢中體驗到的亦真亦幻的歡悅感在他大腦系統回憶重組,轉化為他當下的感知。
他冷靜地開口:「不要擔心,肖博士,試著放鬆一下,我的名字是大衛。」
伊莉莎白回頭瞥了他一眼,他回給她一個標準的友好笑容。伊莉莎白蹙起眉頭,轉過臉重新彎下腰。大衛拍了拍她的背部,繼續道:「因為你的身體和精神長期處於休眠狀態,作嘔是個完全正常的現象,代表你的身體正在逐步恢復。」
後頭忽然響起一個渾厚的男聲:「嘿,艾莉。」
伊莉莎白回過臉,臉部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大衛順視線望過去。
——霍洛威博士。
「我們到了,我們到這兒了。」他的聲音雖伴著長年鐵鏽的沙啞,卻仍難掩熱情。他迷人的棕色眼眸在她身上流轉,伊莉莎白自然上彎嘴角,兩人之間產生了大衛難以介入的情感氛圍。
大衛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兩個,心裡默數時間,1秒、2秒、3秒——伊莉莎白猛然回過頭,再次吐得稀裡糊塗。大衛快速向霍洛威博士拋出一個禮貌微笑,便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視線。為了減輕伊莉莎白的情況,他復又緩緩拍她的背,哪怕他不期待對方給自己一句道謝的話,這是他的義務,同時算作他秘密觀看她夢境的一點回報。
「謝謝......大衛。」放下方盒,伊莉莎白用手背抹了抹唇,朝他點點頭示意,待他收回手,她自己裹緊了毛巾,「你的名字是大衛沒錯吧?我好多了,謝謝你,你真溫柔。」
「不用客氣。」大衛沉思毫秒,本能回道。
那是第一次休眠的結束,一段尋求造物主旅程的開始。
也是他真正認識伊莉莎白的開始。
現在將要進行的休眠程序給他的感受並不同。
它是一個結束,儘管只是暫時性的結束,也是個不快的結束。
伊莉莎白第二次的休眠,等於在他們兩個星際航行中相依相靠的日子畫上一個句號。
一段被他視為類似「新婚生活」共存狀態一樣的日子的非正式結束。
伊莉莎白躺在寬敞的異星休眠艙。紅棕色的長髪被一個髪圈鬆鬆地綁在後面,無法為她的臉容染上健康的玫瑰色彩。她疲勞極了,眼皮隨時要撐不住地拉下。他不禁想道,很快了,她會沉入她的夢境,留下他孤獨一人。
如果可以,他會盡量拖延她離開他的那一刻來臨,但她總有撐不住的時候。優柔寡斷不是大衛的智慧系統存在的特點或允許的漏洞,他的個體意識也不會同意。
「如果......他們不比我們好呢?」伊莉莎白甜美又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
大衛收斂思想,定睛聚焦在伊莉莎白蒼白疲倦、飄浮著淡淡不安的臉蛋上,她美麗的褐棕色圓瞳定定望住他,流瀉出一種對他會如何作答的期盼。
「只要不比我們糟糕。」大衛放慢速度說,語氣帶著一絲自己也不察覺的細膩情感。
「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傷的。」即使工程師種族比她預料得更為無可救藥,那也無所謂,他會保護她。
伊莉莎白嘴角染上點點笑意,她點點頭,溫柔地凝望著大衛。這麽專心的目光,似乎是要把大衛全身上下每一個細節都刻印在她的腦海。
她的信任猶如一波極速四散的日光,照遍大衛人工心房的每個角落。
手指艱難地張合,僵硬彷如死人,大衛從來沒想過要去執行關閉艙口的指令是如此地困難,每一個步驟都在他的眼界裡無限延緩播放,結束的畫面在遙遠的彼端。
「好好睡吧。」
大衛虛幻地吞了口唾液,像是要回應伊莉莎白冬日陽光般的微笑,他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其中真情與失落的界限難以劃清。
「到了我會叫醒你。」
伊莉莎白要入睡了。她的眼簾漸漸落下,她的微笑結晶在嘴角,大衛深情又沮喪地注視著她。直到朦朧的黑白物質製成的艙口完全閉合,他只能隱約捕捉到她不真切的身形。
這就是結束了。
來得如此靜謐。
除卻深沉的失落在他意識裡震耳欲聾地嘶吼。
——當你歸去夢鄉,你可曾夢見我?
他知道這個問題會讓艾莉多麽為難,他沒有發問。
她也不會聽到這句的。
可是大衛還是低聲說:
「希望我在你的夢中。」
——當你尋求真象,但願我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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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偷窺Ellie夢境的場景)
(Ellie入睡與David道晚安的甜美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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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基特為Alien前傳三部曲所創作的同人文之一,主角分別是第一部Prometheus兼番外篇The Crossing的男女主David和Elizabeth,本文所有情節將會基於電影原著的情節上進行想象與發展。
說來也好笑,這是我唯一寫過的同人文系列,當初我的原意是寫來滿足自己對於ED之戀的狂熱,沒有打算放出來的XD。但是放出來也可以作宣傳呀!說真的,很多異形迷也同時很迷David和Ellie這對的哦!快加入我們吧!)
成稿時間:2017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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