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麻木悲傷、習慣恐懼與厭倦無常,少了人的團隊有些頹喪,懷喪的靈光黯淡了些,讓他看起來離和藹可親四字有點距離。
沈洋從來沒醒過;似是想起什麼的謝湘儒在當年給了懷喪「解答」之後,沉睡了足足三個月,醒時已經完全變了個人,執意帶著沈洋回到謝家宅中,深居簡出。
洪若伏仍舊是當年那個洪若伏,他仍是遊戲天下的樣子,時間無法在他的臉上刮出任何痕跡,也不能給他留下傷疤,因為他與謝湘儒或懷喪不同,他的人生處處是瓶頸,處處能見世態炎涼、絕望與困苦,他是人,而人唯一的優點就是極佳的韌性,因此他無堅不摧。
謝平辭作為謝家長子,業務給的疲倦在他臉上蜿蜒出微微的皺紋,盞清對他的印象不深,但他知道謝平辭非常呵護謝平藝,幾乎到溺愛的地步。謝平藝卻死於五年前,諷刺的是,他甚至並不是死於什麼科幻的原因,僅僅是一場車禍,說死就是死。
聶無歇作為最早死的夥伴,屍身半點不剩,化為焦土,身上大衣留下來整整齊齊地摺成方形,一直存放在懷喪身邊,因為他深信終有一天盞清會回來帶走聶無歇的遺物,那怕聶家主留下的東西只有零星幾件,也都保存完好地度過了水深火熱的十年。
就是這樣,沒有所謂的主角光環,所有有意義無意義的死亡,促成了這個破損的世界。只是有些人的故事流傳很久很久,而有些人只留下一只死亡證明。
人終歸會化作一缸殘灰,無論生平,無論富賤。
「花枯萎了,我害的。」懷喪呢喃,白色花店不再純粹,染上病態的蒼白,這個世界正在枯萎,澆灌的人正在泣血。
天裂自聶無歇死時便已開啟,裏頭蘊藏的危險沒有人敢窺探,它只是安靜地審視著世界,裂在雙生世界中央,將夢與現實的交界處劃破一個大口,雖然普通人無法看見,但世界已然傾斜。
「這就是五大家之所以存在的原因。」謝平辭道,他看起來幾乎沒有生機,「這是一個極危險五邊形陣法,與穩定的三角不同,可見當初祖輩們在建置時,世界已經非常需要平衡。」
「沒有人想過,世界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新神的誕生。」
他們齊刷刷地看向盞清,複雜又困惑。
他會怎麼做?
盞清揉揉眉心,「我需要和謝湘儒談談。」
謝湘儒是這裡唯一活得夠久、夠明白的人,盞清覺得當年月神賜予的並不只是「訊息」,祂的出現一定帶來了一些干擾或幫助,因為謝湘儒對盞清的最後一眼隱含的種種,絕對不該從一個只認識不到幾天的人眼裡讀取出。
但他並不知道,這整件事比他想的複雜太多了,多到他甚至無法呼吸,在死寂的窒息感中感受到千金壓頂般的壓力。
「你當然什麼都不記得。」輕撫沈洋髮絲的謝湘儒沒有坐在聖域中,沈洋枕在他腿上,安詳的似乎僅是在進行一場簡單愜意的午睡,「因為這裡是你的『第一世』。」
他的眼睛周圍有點紅,像是哭過。不斷窺伺天機的雙眼遭受到天道報應,現在連灰色的瞳仁也退去了原有的色彩,只剩星星般的沙點隨著動作在角膜後方起伏著。
當他終於能夠回憶,也僅是因為月神的悲憫一時興起。
他更像人了,縱使身上僅存的顏色都像是漂白一般漸漸消逝。
「我不是神,但很容易猜測,凡人之所以有關於你的回憶,是因為你去過往昔。」
盞清根本沒有所謂的上輩子,只是他註定會回到遙遠的過去,去造成一些蝴蝶效應。
「神的時間是輪迴的,半神其實也是。這也是為什麼我總是無法看見我的『起點』,因為我根本沒有起點,也沒有所謂終點。」
他的人生從來不為他自己所控,他忘卻了很久以前曾見過盞清的事實,是因為半神不配。
「所以如果你哪天終於應證了天道,回到過去的話,我也會跟著回到那個時空吧。」
畢竟在神面前,他連配角都不是。
「憑什麼?」盞清忽然道,不甘與無力感從胸口蔓延,最終他無力地垂下頭,「憑什麼......」
憑什麼是我得承接這些生命與罪孽?
「那你就去爭啊!」謝湘儒哭了,「我好不容易學會怎麼去愛一個人,你以為我甘願當你的肥料嗎?」
「你不想救救聶家那個小鬼家主嗎......」
盞清呼吸一滯,他抬起頭,看見謝湘儒以及沈洋,他甚至沒有時間好好了解身邊的所有人,他們卻都即將離他而去。
「我會的。」他輕聲,起身離去。
謝湘儒看著那單薄的背影,就像自己一樣孤立無援。
「我不是神。」,他呢喃道,淚水滴滴答答。「但我也不是人。我只是一個介於兩者之間,不三不四的怪物罷了。」
沈洋緊閉的雙睫此時卻抖了抖,眼瞳反射出皎潔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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