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可能會很沒趣,我會儘量注意不會寫得太冗長,希望大家可以讀到最後。那麼我現在就開始寫了。
話先說在前頭,不管被任何可怕或是邪門的東西纏上或是被當成獵物追捕,真的都不是鬧著玩的;而且就我個人經驗來看,位置越是偏僻、人煙越是稀少的小村莊絕對要列入旅客不能私闖的地點之一。我不是在騙你,而是這樣的地方真的都滿邪門的。不管對方給予多便宜的價格,或是多誘人的優惠,都請你一定、千萬不要相信。還有,不要接受任何當地住民贈予的東西,尤其是那些會附著靈魂的物件。比如說──
你房內放著的陶瓷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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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就曾碰過類似的可怕經歷,光是擺脫這樣的窘境,就花了兩年的時間。喔、我先說明一下,我現在仍然手腳健全也過著普通的生活,但遺憾的是並沒有任何標準可以判斷這一切是否真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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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先從事件的起始開始說吧。那天是我們來到那地方旅行的第一天──
因為女朋友格蕾絲總是嚷著想來我的出生地看看,加上友人麥斯決定在到醫院實習前大玩特玩一番,所以時隔二十四年,我這個美籍日裔第一次回到故鄉K縣的H市。我們一行六人本打算在市內的一間和式旅館住宿,但到埗後才發現店家早就閉店沒有在做生意,連我們在網上預付的訂金都一併捲走了。說實話,當時還真沒想過初回家鄉就會碰上這樣倒楣的事情。錢被騙了,住宿沒了,還要人生地不熟,旅行中最糟糕的幾件事都被我們遇上了。
同行的友人中只有麥斯和我會說日語,所以我和查克一組,麥斯和肖恩一組分開行動,四處查找可以住宿的地方,而格蕾絲和艾麗就待在附近的家庭餐廳等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太倒楣,那幾天好巧不巧趕上了市內的一個大型慶典活動,附近的旅館都已客滿。正當我們苦惱著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一個身型瘦削、駝背、自稱「吾郎」的男人出現在我們面前。為甚麼我會說是自稱,那是因為到現在我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他的本名。
吾郎遊說著我們到距離H市45分鐘車程的小村莊投宿,那邊剛好有租金便宜、環境優美的旅館,最重要是附近只有那個地方有空房間。如果當時我知道為甚麼只有那個地方有空房間的話,我肯定不會踏進去半步。
由於住宿被騙的事一直佔據著我的大腦,所以直到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被格蕾絲連扯帶拉的上了吾郎的七人車。查克和艾麗相相依偎在一起,或許是因為他們都不會日語,所以很快就忘了剛才發生的小插曲,甚至開始期待著新旅館的環境。麥斯和肖恩兩個人也因為東奔西跑的關係而在車上打起了磕睡,格蕾絲則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甚麼。倒是我,想睡也睡不著。於是我偷偷瞄了一眼駕駛座的吾郎,赫然發現他眼神空洞的盯著前方,嘴裡好像不斷呢喃著甚麼。
喂喂喂!你可是掌握著六條人命的司機啊!咦?六個人……他駕出村外的又剛好是七人車……一個人口不足一百人的深山小村落、一個獨身的男人竟然駕著家庭車……
這怎麼想都有點奇怪。如果說車是方便出鄰近的H市進行農產交易和購入生活必需品,那應該選用更能裝載貨物的車輛,例如是小型貨車。再怎麼說,這也太奇怪了吧,感覺就像是算好了會帶六個人回去一樣……
我越想越覺得可疑,加上好奇心作祟的關係,我試著把耳朵靠近吾郎,試圖聽出他嘴裡唸唸有詞著甚麼。
「咒死咒死咒死咒死……」
吾郎用著沙啞刺耳的聲音不斷重覆這句話,和先前邀請我們時判若兩人。被嚇得目瞪口呆的我馬上轉身看向格蕾絲他們,可是他們好像並沒有聽到任何異樣,睡覺的繼續睡覺,拍照的繼續拍照。倒是格蕾絲注意到我恐慌的眼神,她關掉手機屏幕,抬眸問道:「傑佛瑞,怎麼了?」格蕾絲溫柔的聲線中透著半分的擔憂,我為了不讓她感到害怕,只好努力地咧嘴說上兩句,好讓她放下心來。
果然只有我聽到了──
但也有可能是我太累出現幻聽了。
正當這樣想的我打算把身體轉回去時,吾郎那張瘦得見骨的臉冷不防的出現在我眼前,他早已不動聲色的揍近和我對上了視線。吾郎露出詭譎的淺笑,不帶半點抑揚頓挫的問:「青木先生,你有疑問嗎?」
他那雙混濁的眼睛幾乎要奪框而出,眼珠則仿如死人般靜止不動,配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蛋,要是他沒開口的話根本就和死屍無異。他用那雙可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被他瞪著感覺都快要被勾走魂魄似的。看似空洞卻又滿懷深意的眼睛,直瞪得讓人頭皮發麻。
我清楚的從他的瞳孔中看到驚恐不已的自己,因為害怕的關係,我好不容易才吐出了「沒有」二字。雖然我們四目相對的時間只有短短三秒,但在這個狹隘的密閉空間內,我還是體會到那份恐怖的壓迫。當時我就被這雙滲人的眼睛盯得冷汗直冒,明明是已然入秋的季節,我卻清晰地感受到背後流淌的汗水。
坦白說,那是一雙只會出現於噩夢裡的眼睛。我這麼說,大家應該就會比較能理解為甚麼我會覺得那個短時間的對視讓我如此毛骨悚然吧。而且它就像夢魘一樣深深地刻進我的腦海裡。直到現在,我還是會偶爾有種被他盯著的感覺。
而且怪異的是,他剛才臉上的異樣也在我一眨眼之際就不見了。難以置信的我揉了揉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最初那個和藹可親的吾郎先生。於是我又一次搓揉著眼,看到的仍是那個和顏悅色的吾郎先生。那個轉瞬即逝的表情彷如上世紀的事情般,這也讓我一度懷疑是自己的疲憊感影響了大腦,產生出幻覺。
更重要的是,現在已沒法半途下車了。我一邊抱著「搭便車」的想法,一邊下意識地看向窗外,企圖逃離那股莫名其妙的壓迫感。
我這才發現沿路上竟然一個標誌路牌都沒有,不過當時懶得思考的我理所當然地認為因為這裡是偏遠的鄉間小村,只有村民駛出去,不會有人駛進來。而且就那麼一條單程路,沒有路牌也算正常吧。
經過迂迴曲折的山路後,車的四周開始出現迷霧。不,更準確點說,是我們朝迷霧之中駛去。窗外的景色開始變得白茫茫一片,我也漸漸感受到眼皮的重量。
陷入昏睡的我再次睜開眼時,看到路邊有塊雕刻著「赤月源村」的木牌大咧咧地陷於泥土中,和周遭的深山叢林相比,顯得特別格格不入。
大概是心理作祟吧!我對於駛進「赤月源村」竟有種反射性的抗拒,陰森的迷霧、杳無人煙的人行道、滲著詭秘氣息的村口門牌……統統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獨一無二的怪異感……
吾郎把車子停在一家充滿歐洲童話風貌的旅館前,隨後以先和店家進行交涉為由,消失於那家偌大的西洋建築門後。
咔嚓──艾麗又在拍照打卡了,她超愛和查克在社群網站裡秀恩愛。「嘩太棒了!傑佛瑞,你家鄉竟然還有這麼美的地方喔!」艾麗邊讚嘆邊邊和旅館自拍,肖恩卻在一旁吐槽:「可惜不是傳統和式的。話說,你們不覺得這地方好像有點違和嗎?」
肖恩你真棒!說出了我的疑惑。格蕾絲拉了拉我的衣袖,「傑佛瑞,我剛一直在查,卻發現怎麼找都沒在縣地圖上找到有赤月源村的位置。附近又……迷霧這麼厲害,我覺得好像毛毛的……」
「那要不我們別在這投宿了?」之前一直怕會壞了大夥的好心情,故未有提出異議。現在藉著格蕾絲的憂慮,我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可麥斯卻不這麼想,他認為好不容易找到價格便宜的住宿處,不該放棄這麼好的事,就連平常愛和他吵嘴的查克也點頭表示贊同。有點膽怯的肖恩就提議我們回到市內找地方露營,就像我們以前在夏令營營地時一樣。誰知麥斯和艾麗卻在一旁嬉笑著他和格蕾絲,覺得他們這是無中生有的疑神疑鬼,說是時候讓肖恩壯壯膽。查克和麥斯還生怕他會溜走般,左右夾擊硬拉著肖恩走進了旅館。
「格蕾絲,傑佛瑞,你們不走嗎?嗨別怕啦!就一個小村落而已,搞不好是因為人煙太少,被地圖除名了!歐洲不也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嘛~」艾麗挽起格蕾絲的胳膊,樂呵呵的把格蕾絲拉走。格蕾絲起初還扭頭一臉哀怨的看著我,後來卻也半推半就的一起進去了。我也不好再說甚麼,除了輕嘆著自己倒楣外,也只能祈禱這趟旅程別再生出甚麼事端就好。
趁著辦登記和入住手續的空檔,我環顧四周,發現旅館各處都擺放著一個個穿著洋裝的陶瓷娃娃,有男的有女的。定睛細看的話,還會發現娃娃的臉容都格外逼真,甚至真實得有點……可怕……
「赤月源從明治維新時就開始製作陶瓷娃娃,他們都以逼真而聞名的。以前繁盛時期,甚至會把娃娃外銷到海外。」我回頭朝聲音的主人看去,是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亞洲男人,他脖頸上掛著一個照相機,大概是旅客吧。
「明明就可怕得很!我昨晚睡覺時甚至還覺得她在盯著我呢!」一個身姿曼妙的女性從亞洲男人身後的樓梯走下來,兩人似乎是相識的。「這種毛毛的東西,哪裡好了?真不知道到底值錢在哪!」
「廣瀨小姐,請不要這樣說,這些娃娃都是有靈性的。」一個身型略胖的男人三步併作兩步緊跟在女人身後,他邊拿手帕擦拭著額上的細汗,邊勸誡著女人不能亂說話。
女人的目光瞄過我們後,把視線鎖定在我身上,用著有點蹩腳的英文問:「你們是旅客?」正當我想張口回話之際,麥斯先一步用他那流利的日語和對方談了起來。他還在我耳邊輕聲補了一句:「這女的真辣,是我的菜。」於是,我便安靜地在旁邊聽著他們的對話,適當時便翻譯給格蕾絲他們聽。
寒暄幾句後,得悉他們是來自A電視台的採訪組,來拍攝陶瓷娃娃和赤月源村特有的髑髏祭典的特輯節目。拿著相機的是攝影師池田先生,微胖男人是導演安西先生,廣瀨小姐則為播報記者。
知道旅館不只有我們幾個人的時候,我心裡著實鬆了口氣。和我們寒暄過後,電視台三人組便出發到村落裡進行資料搜集。池田還邀請我們和他們一起在四周轉轉,參觀陶瓷娃娃的製作過程。雖然女生們好像很感興趣,但我和麥斯相討過後,決定今天還是作罷。因為肖恩狀態好像不太好,他自從進旅館後開始變得臉青唇白,我當時直覺覺得他只是生病了。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後,我和格蕾絲、查克和艾麗、麥斯和肖恩分別在三間卧房內休息。格蕾絲背向著我盤坐在地上整理行李,而我則在翻著旅遊書,計劃著明天的行程。
咯咯──
突然一道敲門聲劃破靜默的房間,格蕾絲使著眼色命令我去應門。乖乖聽命的我打開房門察看時,卻連一道人影都沒看到。納悶的我四處探頭張望,還是沒有任何發現。「是不是查克他們在惡作劇?」格蕾絲這問題還真考到我了,我怎麼可能會知?我打算關門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甚麼,垂下頭一看,門口原來放著一個鞋盒般大小的盒子。
盒子裡面裝了兩個穿洋服的人形陶瓷娃娃,一男一女。這兩個娃娃的外貌不僅非常貼近真實,而且還有一點讓我覺得毛骨悚然的,就是他們的外貌看著竟與我和格蕾絲有七八成相似。盒子裡還附著一張卡紙,上邊寫著:
感謝貴客的光臨,以下是我們旅館的一點心意。陶瓷娃娃是赤月源村的特產,適逢村內為期一週的盛事──髑髏祭馬上舉行在即,現特為貴客們送上一套適合參與祭典後留念的伴手禮。請笑納。
格蕾絲注意到卡紙背後好像還有字,讓我翻譯給她聽。紙上寫著這是他們村內流行的一首人形娃娃童謠,直到現在我還不時會夢到它。以下我將把這段讓我感到寒心的童謠一字不差的寫出來,請不要大聲朗讀或是頌唱。不然發生了甚麼可怕的事,我將一概不負責。
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有著水靈的雙眼和雪白的肌膚,
渾圓的臉蛋就像晴天娃娃一樣,
隨風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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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就算淋浴在日光之下,
也不會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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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雖然它沒有心,但會瞪著大眼看著你。
縱使支離破碎,仍會瞪著大眼看著你。
5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N6Q1qPkKr
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小調皮,愛玩捉迷藏,
還剩六個小人偶,
就算你不理它,它還是歪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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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即便被甩到牆上,
它還是一聲不響。
5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J4k7ntLRd
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一個人在屋裡玩,
大家怎麼喊他也叫不醒,
還剩三個小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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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就算它身子破了洞,
也不影響它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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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一起手牽手,走過單人道,
還剩一個小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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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
即使它斷了頭,
清澈的雙眼依然映著深絳的天空。
5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RmoxmShUJ
我的人偶真的是個好人偶。
*
*
這也太恐怖了吧?我看著格蕾絲手上的娃娃,不其然感到一股寒意從背後襲來。頭皮發麻的我一手奪去她手上的娃娃,塞回盒子裡,打算歸還到櫃檯。
「傑佛瑞!你想幹甚麼?」格蕾絲在身後略帶惱怒地喝斥我,我頭也不回的直接衝到樓下櫃檯,萬分生氣的把盒子扔到桌上,拒絕接受如此「沉重」的禮物。
怎料我怎麼喊也沒人回應,櫃檯職員就這樣神秘地消失了,接下來的數天我也沒再看到過她。我在旅館內大概走了一圈,發現內部是呈「U字型」的結構。一間偌大的旅館卻一個職員都沒有,這怎麼想都不對勁吧?明明才剛聽到敲門聲放下娃娃,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沒人了?
這期間,格蕾絲一直跟在我身後,我在前方也能感受到她那炙熱的深情眼神。可是很明顯她並不是在看我,因為她的眼神炙熱中帶著凌厲。如其說是在看我,倒不如說是在監視我。她事後說是因為怕我會把娃娃扔掉,所以才一直死盯著我和手上的盒子。
說真的,我不明白這些陶瓷娃娃到底哪裡好,可以如此吸引著格蕾絲,她對它們感興趣的程度甚至超過對我這個男朋友。
「既然找不著人,我們就把它們留著吧!我很喜歡這個穿著貴族洋服的金髮陶瓷娃娃。」她拿起盒中的女孩娃娃,放到自己的臉龐旁,眨著她那雙水靈的大眼睛,露出她美麗的皓齒笑靨,「你不覺得她很美嗎?我覺得她長得和我很像,我很喜歡。」
我看方才進來之前她的恐懼感現在已被她拋諸腦後了吧!她撒著嬌讓我不要把娃娃送走,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我最後還是折服於她甜美的笑容,把娃娃留了下來。
一回到房間,格蕾絲便迫不及待把娃娃並排放在房間的當眼處,邊哼著小歌邊撫著娃娃的頭。如此可愛的畫面,看在眼裡的我卻感到無比不自在。不想留在那個房間的我,隨便編了個藉口溜了出去。我先敲起了肖恩和麥斯的房門,打算察看肖恩的情況。我再三確認了他們房門口及附近並沒有那個裝著娃娃的盒子,那他們應該也看到了那首童謠了吧!想著和他們一起商量接下來的事情,於是我繼續敲著房門,卻沒有任何回音。
可能因為時差的原因,所以睡著了吧。我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又走到艾麗她們的房間,看到房門外同樣沒有盒子,一個可怕的想法油然而生:「該不會只有我和格蕾絲收到娃娃了吧?」不不不,應該是所有人都收到才對。這麼想的我打算上前敲門詢問的時候,卻好巧不巧聽到查克兩人曖昧的嬌喘聲和身體相互撞擊的聲音。
好吧!我是被娃娃嚇得大腦短路了才會覺得他們會和我一樣質疑起娃娃的可怖之處,他們大概是收到娃娃後就擱在一旁了。也對,畢竟他們也讀不懂紙上的日文。識相的我躡手躡腳的離開了查克房間所在的樓層。
納悶又憋屈的我漫無目的地繞著旅館附近四處溜達,走著走著,我的視線被眼前一家小木屋奪去。
鋸咔、鋸咔──
這聲音怎麼好像那裡怪怪的?越接近木屋,聲音就越大,我躡手躡腳的走近窗前偷看,看到吾郎和一個年紀有點年長的女人並肩站在一起。她手中拿著柺杖,嘴巴開開合合,似乎是在和吾郎說話。只見吾郎他低著頭不發一語,只是偶爾頷首,像是以此對女人作出回話似的。那個手執柺杖的女人還不時揮動著它,似乎是在向吾郎發出甚麼指示。吾郎一直點著頭,然後又拿起一旁的一把電鋸,朝桌上一團不知明的血紅東西砍下去。
鋸咔、鋸咔──
伴隨著吾郎的動作,這刺耳的聲音又再響徹整間木屋,直接傳到我的耳裏。雖然害怕得要命,但我的理智此刻竟戰勝了恐懼,讓我選擇留下來掀開他們的秘密。
我透過有點模糊的窗口定睛往裡看,從吾郎手臂的隙縫中看到了一幅駭人的畫面,也終於明白這奇怪的聲音正是來自於電鋸肢解骨頭所發出的聲音。被此情此景嚇得瞠目結舌的我為了不讓自己像個妞兒般驚叫出聲,我立馬用手掩住嘴巴蹲了下來。我的理智告訴我現在必須逃跑,帶著我的朋友們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但下一秒,我又忍不住想再看清楚是不是幻覺。現在想來,這大概就是長輩們說的「好奇害死貓 (Curiosity killed the cat)」吧!
不識好歹的我又再次探頭往裡看,看到吾郎手抓著一個血淋淋、貌似被扒了皮的人頭,旁邊還有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躺著──
活了二十四年,我第一次親眼目睹兇案現場。如此衝擊的畫面瞬間佔據了我整個大腦,我嚇得立馬回頭想要拔足狂奔,卻在回頭的一瞬間,看到離我只有一米的位置站著一個面無表情的小男孩。
他是甚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我剛剛很確定我旁邊並沒有別人,這點不會有錯的,我再次偷看的時候,很肯定那時候還沒有這個小男孩站在那。
他眼裡透著與年紀不符的深邃感,讓我產生一種錯覺:再多待久一點,他可能就會把我吃掉的感覺。
還好恐懼沒有讓我的腿腳變得麻痺,這時我最慶幸的是我還能動,可以拔腿就跑。就在我轉頭要跑時,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骷髏頭,空洞的眼睛像極了吾郎。要不是今天,我肯定不會認為自己會被區區一個實驗室隨處可見的骷髏骨頭嚇到。
「啊!」因為突如其來的骷髏頭,我沒忍住驚叫了出聲,還因為後退時自己右腳絆左腳倒坐地上。這才發現那是一個巨大的骷髏面具,面具下竟然是那個沒心眼的臭小子──麥斯。他手拿著面具,看看它,又看看我,然後就哈哈哈的開始嘲笑我怎麼這樣膽小。這一陣騷動,喔不,應該是從我的尖叫聲發生後,屋內的吾郎和女人就一併跑了出來看著事態的發展。因為我聽到除了我跌在地上的聲音外,還有那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屋內傳出,而且越來越近。
麥斯身後還站著廣瀨小姐,不用問我也知道他把不舒服的肖恩扔在房內,自己偷跑出去泡妞了。他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後,我還顧不著把身上的灰塵拍掉,就馬上回頭尋找那個小男孩的蹤影。可是明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他就不見了。這也太詭異了吧……該不會又是我幻覺……於是我馬上拉著麥斯到一旁,把我剛才所見到的東西告訴了他。
麥斯邊聽邊皺著眉,然後就嚷著要進屋內察看究竟,要是真發現異樣就要吾郎他們退錢。我還來不及拉住他,他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前。
「這個衝動的傢伙!這時候還要甚麼錢?留著性命更重要吧!」我邊在心裡暗忖著,邊緊跟在他身後。吾郎雖然不知道我們在說甚麼,但麥斯的擧動明顯讓他產生了領地被侵犯的感覺。他的臉面和語調開始變得不客氣,詢問著我們想幹甚麼。麥斯按著我說的到桌子附近查看,卻根本沒發現甚麼人的骨頭,連電鋸的影子都沒找著,就只有一堆正在處理的豬肉和一個被燒焦了的豬頭。
「傑佛瑞,你肯定你沒看錯?是不是你隔著玻璃沒看清,把豬當成人了?」面對麥斯的疑惑,我竟無言以對。真的是我看錯了嗎?可我明明看得很清楚,是人肉和人骨……
吾郎似乎弄懂了我們在操心甚麼,「我們在準備髑髏祭的祭祀東西,如果嚇著了客人您的話,真的很抱歉。」
我整個人像極了虛脫一樣,被麥斯拖著回到旅館。為了不嚇著格蕾絲,他把我拉到了他的房間。肖恩果然正在熟睡,麥斯繞過肖恩把我帶到隔壁的床上坐下。我深吸口氣後,問他剛才有沒有在我後方看到一個年約七八歲的小男孩,可他卻說他從遠方看到我伏在窗前偷窺的時候,就沒有再看到附近有其他人。這就是說,我又出現幻覺了?
麥斯開始擔心起我了,他讓我把從入住開始發生的所有事都告訴他,於是我把所見所聞都一五一十和他說了,包括那個放在門外的陶瓷娃娃。麥斯沉默不語地聽著,當我說到娃娃時,他便把房內那個不屬於他們的袋子拿起來。我倆屏息以待的看著裡面的盒子,良久,麥斯先一步把盒子拿了出來。他打開之後,果然看到兩個身穿貴族洋裝的男娃娃就這樣靜靜地躺在盒內。
「你剛是不是說,你和格蕾絲的娃娃都長得和你們特別像?」麥斯戰戰兢兢地問道。
「嗯……連膚色都有九成相似……」
「F**k!這兩個娃娃的臉都長得特別像外國白人,這根本就不是日本那種傳統人偶吧?這根本、根本就是我和肖恩嘛!」麥斯十分生氣的把盒子摔到地上,這重重的一擊把睡夢中的肖恩嚇醒了。睡眼惺忪的他先是一臉不知所云的看著我倆,而後當他注意到地上的娃娃後,他開始驚慌失措的問我們,是誰把娃娃領進來的?
肖恩從小就有點靈感,有時候能感應到我們所不知的東西。連他也這般害怕,這種東西肯定不是甚麼可以留念的東西吧!咦……?等等,不是你拿進來的嗎?
肖恩一臉懵的看著我們,說他進來後就一直在睡,根本沒有開過門。麥斯也說他溜出去的時候,門外根本甚麼都沒有。娃娃是怎麼放進來的就成了「羅生門」,這時我注意到娃娃的臉上有個可怖的地方。我撿起娃娃一看,差點嚇得把它扔出窗外。麥斯接過娃娃一看,也突然說不出話來。因為娃娃的左邊鼻翼上有顆細小黑痣,和麥斯的一模一樣,甚至連位置都分毫不差。
肖恩立馬抓起另一個娃娃細看,娃娃連臉型都和自己長得如此相像。「這太不像話了……我們才剛入住多久,就算照著樣子做也不可能這麼快吧?」
肖恩的一字一句都道出了我心裡的質疑,麥斯順著我方才的描述拿起盒中的卡紙細看,我也跟著揍近看,發現內容和我收到的是一樣的,也是那首滲人的童謠。我和麥斯沒有把童謠內容翻譯給肖恩聽,怕會刺激到敏感又神經質的肖恩。
雖然我和麥斯都因為娃娃的事而沒了旅行的興致,但可能麥斯不像我那樣親眼目睹所有的事,所以他在晚餐時間看到廣瀨小姐後,很快就又把剛剛的事拋諸腦後了。
「心得要多大才能像你那樣泡妞比安危更重要?」我一邊挖苦著麥斯,一邊看著在場聚集的客人。除了我們和今天稍早遇上的電視台三人組外,還有一個一家五口的家庭,共十四人。
這時,旅館的職員又出現了。她們捧住一盤盤食物放在各人的小桌子上,當我看到盤內的一片片生肉時,我不期然想到今天看到的肢解場景。其實我明知道這是牛涮火鍋,並不是豬肉,但我還是把它們想成了是吾郎切割下來的人肉。當我一這樣想,頓時覺得胃裡的液體在翻滾,並有躍上喉頭的錯覺。我最後還是沒忍住,掩著嘴衝了出去。
格蕾絲輕掃著我的脊背,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傑佛瑞,發生甚麼事了?」
我用手袖擦拭著嘴邊,看著被灑落的月色而映襯得更美的格蕾絲,我把本來想說的話都嚥回嘴裡。因為這刻的月色充滿著駭人的感覺。我禁不住抬頭看向天空,赫然發現月亮一整個呈現著血紅的顏色,四周的景色都因此顯得格外毛骨悚然。格蕾絲抓住我的肩膀不斷搖晃,試圖把我從失神中拉回現實。
「安西先生告訴我,這裡每年都會有幾天可以看到赤色月亮,村名也是由此而來的。」麥斯邊說邊把手上的杯子放到我手上,我望著手中的白開水,明明喉嚨乾涸得很,但我卻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這時麥斯似乎也意會到我突然離席的原因,他又補充了一句:「水是我剛才親自燒的。」這句話就像害怕打雷的小孩得到母親的輕撫安慰一樣,頓時讓我放下心頭大石,大口大口地把水喝下去。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好不容易蓋上眼瞼睡著了,卻又夢到了一個奇怪的夢,一個我很久沒再夢到過的夢──
「康介……康介……」一道小女孩的叫聲像是回音一樣不斷在我腦海裡迴盪,我此刻正身處於一片深山的叢林裡。我環顧著四周,赤色的月亮伴隨著漆黑的夜空,和今晚看到的詭譎景色幾乎如出一轍。
是誰?是誰在喊?「康介……」我的感官和直覺告訴我,好像有人在喊我,可這並不是我的名字。我回頭張看的時候,一個蓄著雙辮子、年約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把我嚇得慌忙後退。女孩手上拿著一朵顏色鮮豔的紅玫瑰,玫瑰的顏色深紅得發亮,與周遭的景色出現了無比明顯的違和感。我仔細一看,小女孩除了髮色是白金色之外,連膚色也是白得驚人。她身上穿著和陶瓷娃娃般相類似的洋服,活脫脫就像一個外國小女孩。
「康介……」女孩對著我如此喊道,我本想開口告訴她我並不是康介,卻發現即便我怎麼喊,喉嚨依舊發不出任何聲音。「康介……你終於回來……回到我身邊了……」女孩說著說著,臉容開始變得模糊,宛如蠟像般融解,震驚不已的我想向後退,然而腳卻像被釘死在泥土裡一樣,無法動彈。她開始逐漸向我靠近,這時她的模樣已經融化得八八七七,身體上現出了各個人型娃娃的關節紋路。她變成了陶瓷娃娃……
「……不要喔!」眼看著她逐漸逼近,無法躲避的我只能閉上雙眼,把雙手舉起擋在額前,心裡想著這次死定了……就在這時,我就突然能喊出聲了。
過了一會兒後,我發現自己還活著,至少心還在跳。我緩緩張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片叢林裡。此刻我正站在赤月源村的村口,一個神色慌張的男人抱著一個嬰孩從村內奔跑出來,好巧不巧就這樣從我身上穿了過去。我扭頭一看,那個男人長得像極了我爸……不!他絕對就是我那失蹤多年的父親。
這時,四周的環境又變了。父親正站在一片翠綠的草地上,旁邊還有一個小男孩。「無論如何,都不能踏足日本!」不能踏足日本……就像回音一樣在我腦中迴響。為甚麼?爸爸……?爸!
「……爸!」這奇怪的夢讓我嚇得忍不住大叫了一聲,猛地睜開了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回應我的是房內嘀嗒嘀嗒走動著的時鐘,以及混和著我微弱的喘息聲的空氣。還有她──
原本伏在我胸口入睡的格蕾絲被我突如其來的大叫嚇到,「怎、怎麼了?」她慌張著急地問著,然後一個勁地坐直身子,輕掃著我的頭髮。
「沒甚麼……我好像做噩夢了……」我邊喘著氣邊回答著格蕾絲。她把我抱著放在她起伏的胸口上,輕輕掃著我的頭髮,試圖安撫我。瑟縮發抖的我則手覆蓋著前額,髮絲從我的指縫間漫開。
誰是康介?我爸抱著的是誰?其實大致猜到答案的我並不想把它說出口,因為不想承認事實。我從格蕾絲的懷中抬眸看向房內的陶瓷娃娃,看到他們正用著那可怕勾人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我。我慌忙把眼睛撇開,鬆開格蕾絲的懷抱,朝著娃娃們邁去。不明所以的格蕾絲還在後邊問著我到底怎麼了,不予理會的我一手把娃娃抓起,抱著盒子,跑到旅館外頭。格蕾絲則在後方大聲吼叫著:「半夜三更的,你想要幹甚麼?!你別把娃娃拿走喔!」
我刻意走到離村口也有一段距離的樹林邊,掏出打火機,把扔在地上的娃娃連盒子一併焚燒。我還刻意站在那裡,看著娃娃湮沒在火堆中,這才讓我一直緊蹦的弦線稍稍放鬆了些。
明天一早肯定要離開這裡!
回到房間後,格蕾絲像是抓狂似的,一直抓住我的胳膊質問娃娃的去向。我終於忍不住向她發了交往以來第一次的脾氣,嚇得格蕾絲沒有再回話。因為氣氛有點尷尬,我走出了房外,撥通了遠在洛杉磯的繼母的電話。她是美國出生的日本人,我的日語很大一部分是偷偷跟她學的,因為父親在家都不允許我學和說日語。
「喔、姨……那個我有事情想和你確認一下……」
之後的幾小時我都覺得如坐針氈般特別難熬,一邊害怕著娃娃會自己走回來,一邊聽著時鐘的計時聲像生命倒數般滴答滴答地響,我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啊!!!!!!」不知道過了多久,麥斯的尖叫聲響徹整個旅館。我們馬上順著聲音的源頭尋找,最後在廣瀨小姐的房間找到光裸著上半身、只穿著一條短褲的麥斯跌倒在床邊。他張大嘴巴,驚訝萬分地指著窗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們朝著他顫抖的指尖晃動的方向看去,一個長得和廣瀨小姐十分相像的陶瓷娃娃就像日本晴天娃娃一樣吊在窗邊,隨風搖擺。那真正的廣瀨小姐呢?
一直不知道童謠內容的查克自然不像我和麥斯那樣害怕,勇氣可嘉的他走上前察看,沒過多久便嚇得連滾帶爬的向後退。於是這次換我和池田先生上前一看究竟。臉無血色的廣瀨小姐的脖頸被一根麻繩繞著,像掛晴天娃娃一樣,被懸吊在窗外對正的一棵大樹上。和她的陶瓷娃娃一樣,隨風搖擺著……
水靈的眼睛、雪白的肌膚、像晴天娃娃一樣隨風搖擺……這不就是童謠的開首嗎?
「這果然是霧子的詛咒……!」一旁的安西先生看著廣瀨的屍體大喊著,然後便像瘋了般跑了出去。池田也跌跌撞撞的緊追其後,一起跑走了。
查克抱著發抖的艾麗,責罵我和麥斯沒有把娃娃的事告訴他們。當時我們誰都不曾想過童謠的內容會成真的,忍受不了的麥斯和我馬上跑到樓下找職員報警。說著就奇怪了,這裏寥寥可數的幾名員工總是在關鍵時刻找不著人。找了好半天都沒找到半個人影,我終於按捺不住報警請求當地警方給予協助。麥斯也把情況告知了領事館,並請求對方派人提供幫助。
然而,我們一直沒有等到警方或是領事館的人來。不安的情緒再次籠罩全身,我又一次撥通警方的電話,質問為何直至現在都沒有人過來,對方卻回稱已派人在附近搜索,但並沒見到我們所說的赤月源村的入口。別說是村口,連領事館要求警方派出的直昇機也沒在上空找到任何疑似村落的跡象。也就是說,他們壓根連這條村都沒找到。
「也太不像話了吧!沒有村落,那我們先前是怎麼進來的?」開始抓狂的艾麗把怨氣轉移到我身上,開始怪責我把她帶到這個鬼地方來。沉不住氣的查克拉著艾麗想要搭乘池田他們的車一同離開,卻因言語不通而被拒。憤怒的查克把這也怪到了我頭上,他一拳擊中我的臉頰,我的左臉頓時變得紅腫起來。格蕾絲和麥斯馬上拉開了我倆,被麥斯按著手臂的查克仍繼續朝我展開一輪辱罵。這時,一直在旁默不哼聲的肖恩突然喊停我們,手指著走廊窗外的一棵棵大樹,「你們快看這裡……」
一個、兩個、三個……我從玻璃倒影中看到一個又一個懸掛著的人影,其中一個的臉容和昨天招待我們的櫃檯職員一模一樣。可是再定睛看的時候,人影又不見了,只剩下一棵棵普通的大樹。一想到她有可能是鬼魂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變得難受起來,頭皮發麻得很。然而,這詭異的現象就只有我和肖恩看到了。氣憤的查克還因此打了肖恩一拳,罵他還選這種時候唬嚇別人。他想要再揮拳的時候,就被麥斯以不能內訌為由給制止了。
「既然不能進來,那我們是不是也不能出去了?」格蕾絲開始啜泣,和艾麗兩人相擁在一起,哭訴著她們還年輕還不想死。不耐煩的查克又罵了起來,說她們吵得他心都煩。
因為廣瀨的事,我們一整天都被不安和害怕感所覆蓋。即使跑到村內尋求協助,還是被為數不多的村民們委婉地拒絕,他們甚至連看著我們的眼神都怪怪的。要我形容的話,就是獵人在看獵物的感覺。結果最後我們哪裡也沒去成,就這樣失落的回到各自的房間。
回到房後,還有一件讓我精神大崩塌的事擺在面前──我半夜燒了的兩個娃娃正完好如初的坐在原來的位置,骨碌碌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倆。更詭異的是,它們身上的歐洲貴族洋服竟然像新的一樣,絲毫不見被燒過的痕跡。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它們的頭髮比前一天更長了……我明明看著它們在火堆裡融解了的……怎麼可能……
格蕾絲竟然還喜聞樂見的上前抱起兩個娃娃,放在胸前呵護備至,還不時對我流露出警戒的神色,彷彿在警告我別再打娃娃的主意。
「我的天啊!它們到底對你做甚麼了?你沒看到廣瀨小姐的娃娃嗎?這些娃娃都是邪門的東西!肖恩也感知到了,它們不能留的,快把它們給我!」
「不!傑佛瑞你想太多了,廣瀨小姐的事只是碰巧而已。」
「那你相信她是自殺的嗎?她的模樣和童謠的描述相一致!格蕾絲,就算她是自殺,選在房內就好,用不著跑到她根本夠不著的樹上吧!這只能說明這裡有鬼!」
「童謠只是童謠!怎麼可以碰巧一樣就說有鬼!它們這麼可愛,它就是我!你不能把它扔掉!」
「……」我最後還是吵不過她,只能作出妥協。但唯一的條件是,它們必須背對著我。我受夠了那雙滲人的眼睛了!
一直無法入眠的我決定自己把出去的路找出來,不能再依靠警方的搜索了,這樣乾等甚麼時候才是個頭?
懷著既緊張又恐慌的心情,忐忑不安的我偷偷在半夜時分溜出了旅館。僅拿著一支手電筒和一把我爸留給我的瑞士軍刀,我便開始在村內探索,沒想到卻在旅館附近和麥斯撞個正著。原來他也感覺到這個小村莊的人都很奇怪,於是便乘著夜晚的時候四處尋找可以出去的路。
「我們進來的時候肯定是單程路。」我用著肯定的口吻把我的想法告訴麥斯,我們邊順著記憶邊摸索著進來時的道路。走著走著,途經一處人煙稀少的樹林外邊時,聽到了有點熱鬧的慶典聲。我們相互看了對方一眼後,便不約而同地朝聲音的方向走去。當我們越接近聲音源頭,週遭的氣溫也越發下降起來。
我們躲在一個小山坡往下看去,約莫數十個村民正圍著一個大型柴火堆擊鼓起舞,每個人臉上都戴著一個碩大的骷髏頭面具。骷髏頭在紅紅火光的映襯下顯得份外猙獰可怖,雖然我看不到面具下邊的人正掛著甚麼樣的表情,但直覺告訴我,他們都在笑……
「這不就是你買的那個骷髏面具嗎?」
「別說!我回頭就把它扔掉!」麥斯打了個寒顫後,用手肘輕撞了我胳膊一下,「你是不是說,馬上就是為期七天的髑髏祭?」
「好像從今天就開始了,村民們都在門口掛東西準備……」
「傑佛瑞,你看……」我順著麥斯指住的方向看去,見到一個戴著和其他人略微不同的骷髏面具的男人在鼓聲和喧囂聲的簇擁下走向柴火塔。他手上好像還捧著甚麼東西,我傾前定睛一看,赫然發現他手上拿著數個陶瓷娃娃。
一、二、三……五個陶瓷娃娃!而且怎麼那麼眼熟?麥斯搖了搖我,說:「怎麼了?」我指了指面具男手上的娃娃,「你看,娃娃是不是長得很像那個五人家庭?」面具男把娃娃們高舉頭上,嘴裡唸唸有詞,而後民眾一陣歡呼後,他把娃娃們投進了火塔中。
「是不是要搭配咒語才能把它們燒掉?類似東南亞巫術那種?」麥斯的聲線顫抖不已,我卻無法回答他的提問。這時,那個面具男除除摘下面具,面具下的人竟然就是吾郎!他突然朝我們躲藏的方向瞄去,嚇得我們馬上掩嘴蹲低,生怕被他們發現。
這下子終於知道原來我們早被孤立了,整個村子的人都是共犯!覺得事態已然超出我們所能理解的範圍,我們只好先回到旅館從長計議。
我們六個人圍在我的房間內,我和麥斯先大致把事略說了一遍,其中特別強調了事態的嚴重性。肖恩被嚇得不知所措,開始出現了啃咬指甲和自言自語的緊張動作。艾麗則瑟縮在查克的胸膛上,連平常話多的查克也難得的保持著緘默。雖然這都是我們的臆測,但我認為真相應該也八九不離十。
翌日一早,我們便整裝待發,趁著沒人的時候溜出了旅館,打算沿著進來的路嘗試步行出去。出發之前,肖恩再三叮嚀我們不能把娃娃帶走,於是我緊盯著格蕾絲,確認她把娃娃留在房間後再走。
豈料我們還沒走多遠,就碰上了池田和安西先生的車。他們從車上神色慌張地跑下來,一陣胡言亂語的,好像碰上甚麼懾人的東西一樣。查克一氣之下一手掀住安西的衣領,用震懾他人的氣勢讓他們先冷靜慢慢說。
慢慢平復心情後,池田先開口了。「這個地方太邪門了,我們一直轉、一直轉,都走了一天多了,卻還是走不出這鬼地方。可我們進來的時候明明就只是單程路而已!」
「是被鬼打牆了……還有……」感到顫慄的安西斷斷續續地說了他們剛才在麥田邊看到那個五人家庭被曬焦了的屍體,還邊說邊遞上了他們從遠處拍下的照片。「我肯定是他們!衣服都和那天晚上見到的一樣。他們之前還說著要去附近山上看日出,所以前天天還沒亮就離開旅館了……沒想到……」
我和麥斯面面相覷,不期然想起了在樹林看到的一切。「麥斯,所以那根本不是要燒娃娃,而是詛咒……!」
「你們還記得童謠的內容……嗎?」驚恐的肖恩抬眼看著我們,「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就算淋浴在日光之下,也不會逃跑……」
「所以他們就躺在麥田裡活活曬死了……」我下意識的說了這樣一句使其他人感到寒心的話,不知是否刺激到安西兩人,他們一邊喊著這是霧子的詛咒,一邊朝旅館方向奔去。
「其實從之前開始我就覺得很奇怪了,霧子是誰?你們從一開始其實就不是來拍娃娃的吧?」我坐在旅館大廳的沙發上,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池田先是支支吾吾的,後來就把話語權扔給了安西。
「其實一直在坊間都有流傳著赤月源村又名神隱之村,裡邊藏有二戰時期的日軍寶藏,霧子是村裡的守護神,會把覷覦寶藏的人殺死,這就是『霧子的詛咒』的由來。」麥斯聽罷開始不安分了,他朝安西吼道:「霧子又是甚麼鬼?我們根本不知道甚麼寶藏,我們只是普通旅客,來這裡住宿罷了!」
霧子……寶藏……我好像在哪裡看到過……?對了,我小時候曾經在老爸的日記本上看到過類似的描述,我那時還以為只是一個想像出來的故事。這時,我突然想起之前拜託繼母幫我找的東西。她之前就回了訊息給我,但礙於廣瀨小姐的事,我一時間就忘了確認此事。
我拜託繼母幫我找父親遺留下來的日記本,把有關人偶的內容拍照傳給我。從老爸的記錄中得知,他以前也是這裡的村民。而霧子是大正時期一個富人家庭的獨生女,因為她喜愛陶瓷娃娃和紅玫瑰,所以他們一家就在赤月源村興建了大片玫瑰園和陶瓷娃娃工場,慢慢壟斷了村內製作娃娃的事業,惹起了民怨。
當時的赤月源還是一個大村莊,可惜後來村內發生天災,土地變得乾旱,無法種植、水井乾涸、農作物枯萎,甚至開始出現飢荒、人肉生吃的情況。當時一個叫吾郎的男人跳出來稱這是來自赤月源山神的詛咒,因為霧子一家的舉動惹來山神震怒,所以降災於赤月源。當時這番話成功煽動村民集體到霧子家進行破壞,搗毀她家的玫瑰園和她深愛的陶瓷娃娃。
加上霧子天生有白化病,頭髮和膚色都缺乏原有的色素,而她平素又愛穿當時在富人間十分流行的歐洲貴族服飾,讓她一整個人像極了歐洲人。所以後來就開始出現她是外來侵襲赤月源的妖女,他們是受山神感召,要把她當成人柱獻祭給山神,以平息憤怒。
後來他們硬生生把霧子拖出屋外,把她帶到樹林裡,一人一斧把她活活砍死,把她的血潑灑在農地邊和水井裡,並且分食著她的肉。霧子的父親也分到女兒一部分的血肉,悲痛不已的他把霧子的皮扒下,製成了她生前最愛的陶瓷娃娃,並把它當成女兒看待。在村民眼裡,他早已成了個瘋子。而霧子的靈魂則因怨氣極大而不能消散,她轉而附在了她爸製成的陶瓷娃娃身上,從此詛咒著赤月源。
安西和池田聽到這裡經已雙腿發抖,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最後紛紛抱著頭再次跑出了旅館。「別理他們了,傑佛瑞你繼續讀,看看有沒有出去的辦法。」麥斯拍了拍我的肩,讓我繼續。
霧子為赤月源帶來了生機,如此同時卻詛咒著它。每年都會有七天出現紅月,而紅月之兆就代表是時候找人陪伴寂寞的霧子……從那時開始,每年舉行的髑髏祭明面上是慶祝豐收的祭祀,實則大家都知道是赤月的殺人夜。
而那首童謠是霧子生前會對著她的陶瓷娃娃哼唱的歌,所以她詛咒著赤月源的村民必須永續如人偶般活著。從此,每年的祭典都會在村民中選出為村犧牲的人柱,並按霧子所願,必須在七日內把人柱依照童謠的方式殺死。如若不從,村莊將面臨滅亡的危機。
所以赤月源其實並沒有甚麼寶藏,只是進去的人大抵都出不來,以訛傳訛就變成了有寶藏的神隱之村(神隱即「被神怪隱藏起來」,被其誘拐、擄掠、或受到招待,而行蹤不明)。
這也是村民間世代流傳下來的「真相」。
「我的妻子今年不幸地被選中成了人柱,可是孩子才剛出生……祭司吾郎還給出了霧子的預言,說我的孩子將來也會為了村莊而接受神隱……我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不斷讓我協助把外來的人殺掉就算了,怎麼可以還要把我的家人也捲進去?……」我唸著日記本的內容,眼角的淚光不由自主地滑落在臉頰上。
所以他才半夜把我帶走了嗎……那麼說,我夢到的人就是……霧子……?
「說了半天,不也沒有記載如何出去嗎!」查克開始暴躁起來。格蕾絲則在一旁碎碎念他,於是兩個人又開始吵了起來。忽視兩人的艾麗問我:「那麼說,只要不讓村民有機會接近我們,是不是就沒事了?」
「怎麼可能!肯定有靈界的東西存在……有很多冤魂被困在這旅館……」
「肖恩!你這怪胎能不能別在這時候說些嚇吼人的話!」暴跳如雷的艾麗從沙發幾乎用跳的站起來,拉著查克上樓去了。
我翻著父親的日記本,發現旅館的前身就是霧子的家和工場。以前有不少人因為受不了,選擇在自己家中上吊自殺。久而久之,村民變得越來越少,於是吾郎他們便轉而向遊客下手。加上旅館的「U型」設計,活像一個繩索上吊的模樣,所以很多鬼魂包括含冤死的靈魂都聚集在旅館內。所以我和肖恩才會在旅館裡看到那麼多懸吊著脖子的鬼魂。
我和麥斯兩個反覆研究著日記本,可是裡面並沒有記載出去的方法。但既然我爸能出去,那就表示我們也應該有路能出去。麥斯在讀日記內容的時候,發現了個奇怪的地方,他把內容遞給我,點出他的疑問。「你之前不是提到過有個小男孩嗎?會不會是這裡面說他見到的那個?」
我爸在離開村之前,有好幾次提到有個年約七八歲的小男孩出現在他面前。那麼,我夢到的霧子喊的康介會不會其實是他?雖然不知道爸是不是和我看到同一個人,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小男孩有可能會是我們逃出去的關鍵。
這天天才剛亮,我們的房門就被人猛力地拍打著,途中還聽到艾麗邊哭邊喊叫著我的名字。一直睡不著覺的我很快就去應門,艾麗一見到我,便哭著說她一起床就發現查克不見了。
我們馬上帶著自衛的武器分頭在村內尋找查克,所有人都離開旅館了,唯獨肖恩不敢踏出房門。結果找了大半天,太陽都快下山了,也沒找著他。
要找的人沒找到,沒有找的人卻憑空出現了。
我們後來集合之後再一起往農田附近尋找,結果在那地方找到攝影師池田的屍體。艾麗和格蕾絲嚇得失聲尖叫,艾麗還抱著她大哭起來,嘴裡還呢喃著:「我不想死!」她向後退的時候,還不小心踏中了甚麼東西。我回頭一看,是個歪手歪腳的陶瓷娃娃,和池田長得有九成像,連衣服的心藏位置都和屍身一樣被掏空了。格蕾絲也和艾麗一樣被嚇得花容失色,大叫起來。
麥斯則上前用他從醫學院學到的知識,檢查屍體。看了看屍體後,他馬上回頭看向我。我瞅著屍體,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池田的心藏被人挖走了,跟據麥斯的說法,從傷口切面不均的程度來看,不像是用刀刮出來的,更像是被動物撕扯的感覺。而且池田早已僵硬的臉都扭曲得十分厲害,眼球也睜得大大的,像是未意識到死亡時就被人(鬼)挖出心藏了。麥斯從他僵硬的程度推測,他應該是在昨天跑出旅館後就遇害了。他問我:「你還記得暴曬之後的童謠內容是甚麼嗎?」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雖然它沒有心,但會瞪著大眼看著你……」池田也按童謠預言的內容一樣死了。這時艾麗更是崩潰了,她害怕下一個會被殺死的人是男友查克,但她更害怕自己會死。她現在都不敢一個人待在房間內,而是堅持黏著格蕾絲才能入睡。
第二天我們在村口附近也沒找到查克,村民們看到我們的時候,都馬上把背後掛著的骷髏面具戴到臉上。後來我在爸的日記上看到,這是村內的習俗。骷髏代表著死神,帶著骷髏面具是要表達他們是死神的人,這樣才不會被死神霧子帶走,這也是髑髏祭最初開始的原因。而沒有戴的我們,就代表是將死之人……
話先說回來,第二天也沒到查克的我們,在回旅館的路上,看到前一天和池田一起離開的安西先生。更準確是,安西的屍塊、頂著眼鏡的半邊頭顱和支離破碎身型略胖的陶瓷娃娃……
艾麗和格蕾絲終於沒法接受,紛紛跑開嘔吐了。連麥斯都不敢直視屍體,「感覺像是村民捕獵用的散彈槍……這是由近距離射擊所造成的,就像狩獵遊戲一樣……他半邊臉都全毀了,就剩下一隻眼睛,瞪的大大的……和池田一樣,眼睛未瞑目……」
「表示他還來不及意識到死亡就死了……」
「是有可能,而且他的右腦和視神經同時不見了。他被爆頭後,可能還有半分到一分鐘的時間還活著。而且傑佛瑞你看,他脖子上的斷面,有大量出血痕跡。」
「這代表甚麼?」
「代表他在活著的狀態下脖子就被切斷了……」
池田和安西的眼睛都是那種在毫無生存希望的恐懼下,充滿著怨恨的眼神,就像見到惡魔後露出的神情,所以眼睛都瞪得很大,幾乎快要奪框而出的感覺。「童謠裡面……沒有心後的下一句,『縱使支離破碎,仍會瞪著大眼看著你』……不就是安西現在的模樣嗎?」
麥斯看著我,等待我的回答,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童謠下一句:愛玩捉迷藏,還剩六個人,就算你不理它,它還是歪著頭。六個人……說的不就是我們嗎?愛玩捉迷藏……查克失蹤了,所以下一個是查克嗎?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後來有好像似睡非睡的感覺,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夢。那天我看到我身處於和我們房間格局相似的一間房,但我很確定那不是我的房間,因為東西的位置都是相反的。然後,我感覺到好像有東西在呼喚我似的。我朝呼喊聲看去,看到房間的一面白牆上邊好像有一個瘀紅的黑印,還有字樣凸出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膽子,我竟然想都沒想就上前察看。我撫著牆壁上的凸字,它慢慢浮現出來一個個英文字母:C、H、U、C、K……
查克……?!這時,一道道血紅色的液體冷不防從牆壁內滲出來。我立即嚇得向後退,同時還大叫了出來。
「怎麼了?傑佛瑞!」一旁的麥斯和肖恩被我的尖叫聲嚇得馬上從地上跳了起來,麥斯先一步反應過來,走到我身邊,看著滿頭大汗的我問道。格蕾絲和艾麗也被這場騷動嚇醒,眨著大眼望著我。
我不知道怎麼跟大家解釋,但我猜我知道查克在哪了。我二話不說衝到查克的房間,他們也緊跟在我身後。我跑到牆邊,拿起瑞士軍刀刮著牆身。起初他們還不懂我在做甚麼,後來麥斯不知從哪拿來了一把斧頭,他事後說是從附近的村民家裡偷來的。我用斧頭把牆面砍爛,砍著砍著,血就流出來了。女生們嚇得緊緊抱在一起,連尖叫也喊不出來。後來,查克的上半身從砍爛的牆身內露出來了,他的頭斜歪著瞪著我們,露出驚恐的神情。他的嘴巴還滴著血,身上還插著我手上那把斧頭……
艾麗被嚇得失聲大叫,一下子就把格蕾絲推開跑出去了。麥斯則喊著她的名字追了出去。格蕾絲雙腿發軟的跌坐地上,肖恩顫巍巍地向後退,突然踏中了地上的東西,發出「咯吱」的聲音。我和他也驚悚不已的轉頭向下看,地上有個和查克一樣的陶瓷娃娃嘴邊還掛著血,正歪著頭看著我們。
這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肖恩發瘋似的啃咬著指甲,雙手抓著頭胡言亂語說甚麼鬼魂作祟似的話,衝回房間把門鎖上了。我們事後怎麼拍打房門,他都不肯打開。不過這已經是後話了。
先說回麥斯好了。我們在房內突然聽到他和艾麗從樓下傳來的驚叫聲,這時我也顧不著在地上失神的格蕾絲,只一心想著要救朋友的我二話不說就追了出去。跑到樓下,我就在走廊道上看到伏在地上的麥斯一手抓著樑柱,一手拉著艾麗。艾麗一邊失聲大叫,一邊雙手緊抓著麥斯。我馬上上前一起拉著艾麗,可是好像有股超自然的力量拉著她的雙腿,像在和我們拔河一樣。
艾麗邊哭邊搖頭喊著她不想死,我們也不想放棄她,於是一直緊緊拉著她。就在電光火石之間,我看到原來不止一個鬼魂抓著艾麗的腳踝,有大人和小孩,有些鬼魂的模樣還和之前死去的安西他們不謀而合。同一時間,走廊盡頭還有個鬼魂探身出來,走到艾麗身旁,拉著她的腳踝,朝走廊盡頭的牆壁上拉過去。最後我們還是敵不過那無形的力,艾麗就這樣被硬生生從我們手中被扯走。我到現在還記得艾麗死前眼睛充滿怨恨地瞪著我們,嘴巴還大開著,似乎是在說話,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和麥斯也不會唇語,直至現在也無從得知她當時在說甚麼。
礙於物理性質,艾麗是不可能像鬼魂那樣自然穿梭於牆壁之間。所以就在鬼魂們拉著她一起進入牆壁的瞬間,艾麗被撞上牆壁的衝力撞得血肉橫飛。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得如此突然,從我加入拉著她的手,到現在她的血塊濺到我倆臉上,僅僅約十秒鐘的時間。
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艾麗變成牆下方那小山丘般高的一灘血塊,視覺上的衝激,加上隨之撲鼻而來的腥臭味,我們誰都沒法移開眼睛,就像被定格了一樣,整個人都失神了。坐在地上的我想要撐住地板向後退時,手在慌亂途中摸到一灘濕淋淋又黏膩的東西,害怕得要命的我緩緩向後看,地上有一灘融解掉的陶瓷娃娃碎塊,身上還穿著那身歐洲洋裝。目瞪口呆的我此時一句話也喊不出來,連尖叫都喊不出。仍然盯著牆面上的血漬和血塊的麥斯,他的胯下也開始變得濕漉漉一片,但我們誰都沒能馬上從地上站起來。
這時,我十分肯定我聽到了一道小女孩的嗤笑聲,聲音像極了那個我在夢中見到的女孩。她邊笑邊哼唱著:我的人偶是個好人偶,即便被甩到牆上,它還一聲不響……
良久,我終於想起還把自己關在房間內的肖恩,還有童謠接著的內容。當時我也想不了這麼多,馬上跌跌撞撞的跑回肖恩的房間。我用力地拍打著他的房門,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人來應門。我靠著門邊聽到肖恩正在用拉丁文唸著不知名的咒術,還聽到他在翻找包包的聲音。過沒多久,我聽到了東西灑落地上的聲音,期間他仍然唸唸有詞的。後來,實在無法忍受的我跑回查克房間,費了不少力氣把他身上的斧頭摘下來,再往肖恩房門的門鎖砍下去。
麥斯隨後來到我旁邊,我倆一起把門推開。我先看到門口邊和窗邊都灑滿了鹽巴,這是肖恩的靈媒朋友教他的,在有入口的地方灑上鹽巴,這樣可以防止惡魔入侵。而肖恩則雙手合十的躺在用鹽巴畫出來的圈內,一動不動。我看到他臉色蒼白的模樣便心知不妙,於是我倆馬上走上前,試圖喊醒他。可是就如童謠說的一樣,「他」一個人在屋裡玩,大家怎麼喊他也叫不醒。這時,我注意到和肖恩一模一樣的陶瓷娃娃同樣雙手合十的躺在地上,腳丫子剛好疊在另一端的鹽巴圈上,把圈子弄出了一個缺口……
再也承受不住的格蕾絲奮力地掙脫開我抓著她的手,搶走了安西和池田的車鑰匙,一個人坐上了他們落下的車,駕著車揚長而去。我和麥斯一直在後邊追著,我不知道麥斯是怎麼想,但我是因為害怕我們再落單後,她會有意外。雖然和鬼魂角力,不管有沒有落單都有可能會遭殃,只是如果大夥聚一起的話,感覺會安心一點。而且,我們現在只剩三個小人偶了……
格蕾絲的車開著開著,突然就拋錨了。停在鐵工場路邊的她驚恐萬分地扭動著引擎,卻怎麼樣都沒法再發動車子。我倆在後邊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正當我們以為格蕾絲不能再發動車子,所以我們可以放慢腳步追上去之際,格蕾絲對面的車子上放著的一根根鐵棒冷不丁刺穿了格蕾絲所在的車子。她連喊叫出聲的時間都沒有,我們就從後車窗裡看到飛濺出來的血液噴散在後車窗上。
「格蕾絲!」我邊大喊邊走到車子旁邊,看到原本拴住鐵棒的車閘上邊的繩子不知道是甚麼時候就這樣被解開了,讓上邊的鐵棒滑落刺穿了格蕾絲的身軀。無法直視她的麥斯反手掩著嘴巴,轉身背對著我倆。被驚呆了的我望著被一根根鐵棒刺穿身體的格蕾絲,她美麗的容顏連驚恐的表情還來不及做出來,就這樣血從嘴邊流出來死了。而她的膝上正坐著那個讓她愛不釋手的娃娃,詭異的微笑之下是被鐵釘掐滿全身的身軀。「就算它身子破了洞,也不影響它的美貌……」我聲音顫抖的說出了童謠的內容,麥斯難以置信的看向我。我想,這時我倆的精神正處於崩解的邊緣,大概都快要瘋了吧!最後可能就會像以前的村民一樣忍受不來而自殺。
就在我們狼狽失意的時候,那個看得人直發抖的小男孩又再次出現了。已經崩潰的我像個瘋子一樣上前掐住他的脖子,不停咒罵著他。誰知他一揮手,我就被一道無形的力掃跌在地上。不明所以的麥斯馬上扶著我坐起來,他看了看我,而後又順著我瞅著的方向看去。事後他告訴我,當時除了我,他誰都沒看到。
那個小男孩明明沒有開口說話,但他的聲音卻迴盪在我的腦海裡。他解釋了自己才是看望著這裡的山神,我之前發的夢也是他想傳遞信息給我。而吾郎曾經是神明的代言人,但後來開始失去信仰的他慢慢被心魔侵蝕,作出了違背神明意旨的傳達,於是才有了霧子的悲劇。因此,吾郎也受到霧子詛咒,永生永世都要和她一樣,被囚禁於赤月源。直到現在,他還是會三不五時宰殺外地來的女性遊客,扒下她們吹彈可破的白滑皮膚,為霧子製作新的娃娃身軀,替她換下腐爛的皮層……
所以要殺掉霧子,就是要找到吾郎身邊那個陶瓷娃娃。霧子的力量有部分是來自於村民的盲目崇拜,所以需要不受霧子信仰所影響的人才可以有機會把她消滅。而這必須要由曾經是赤月源的村民來實行,因為曾為村民的不信仰力量比外來本就不相信的要來得更強大。
「別傻了,我們現在哪裡找到曾經的村民?」我把小男孩說的話跟麥斯說了後,他馬上就反駁了我。
「……我之前沒和大家說,日記本是我爸寫的……他曾經向阿姨透露過我的日本名,我本來是叫青木康介……」
於是我們又偷偷溜到吾郎的小木屋,看準他駕車離開後,便偷偷走到裡邊翻找屬於霧子的陶瓷娃娃。突然麥斯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揮開撞到鐵門上昏了過去,一時大驚的我也躲避不及,只能佇在原地雙手放在頭上作出防禦的姿勢。然後,我發現那道力只是刮傷了我的胳膊。我張開眼一看,山神正站在我面前,替我把攻擊擋下了。這時,外邊的赤月緩緩升起。擋下攻擊後的山神變回了一個普通的陶瓷娃娃,掉在地上。我四處張望,從一個櫃檯裡看到被供奉著的白金髮洋裝陶瓷娃娃,她手上拿著的紅玫瑰就在山神倒下的時候,一同開始變得乾涸漆黑。原來還像是新鮮的紅玫瑰頃刻間變成了乾枯的花瓣,除除掉落地上。
我馬上承著它虛弱的空檔,抱走了那個娃娃,點燃起火堆,把它扔進去。同一時間,用肖恩前一晚教我的滅魂咒,把鬼魂附身的源頭滅掉。
後來麥斯再醒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在駛出赤月源的車上。因為霧子的結界已被破,領事館的人在村口對外數公里找到了挽著麥斯的我。
可是當我們說起在村內發生的事時,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們,都像看瘋子一樣看我倆。他們派人搜索無果,既沒找到村莊也沒找到格蕾絲他們,甚至連娃娃都沒找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我倆憑空捏造般,連FBI也認為是我們把友人殺掉了,最後因為心理因素而捏造這樣一個故事來脫罪。但礙於誰都沒有找到屍體,我們最後只被當成了瘋子,需接受精神治療。
連日來的銬問,都讓我開始懷疑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想像出來的,根本沒有甚麼髑髏祭,沒有甚麼娃娃,更沒有赤月源村。但有一點讓我肯定我們並沒有瘋掉,因為格蕾絲他們確實被「神隱」了,我手上確實有被刮傷的痕跡……
我和麥斯都需要接受精神治療,別說是工作,除了到診所接受診治,我們基本哪裡都不敢去。因為至今我一閉上眼還是會看到艾麗她們死時盯著我的模樣,這些畫面仍舊深深的刻在我的腦海裡。每每一離開家,就會感到像被盯著一樣可怕。經過一年半的治療後,我和麥斯又見了一次面。因為他父母決定帶他離開洛杉磯,搬到沒有友人們家人所在的地方。這一年半內,我們不斷受到質疑和惡言相待,包括肖恩他們的家人。
我來到了麥斯的家中和他碰面,現在的麥斯都不敢關著燈睡覺。我們說起了很多這期間的經歷,還忍不住談到了當時的事。講到後來我倆既興奮又害怕...……現在回想起來,那晚就像以前我們舉杯對聊一樣,是再普通不過的日常光景。
可是,明明說好要繼續保持聯絡的麥斯,卻在離開後沒再給我發過任何訊息,連電話都沒有一通。就這樣又過了大半年,直至現在,我也沒法確認麥斯變得怎麼樣了。而時間也使那些記憶慢慢遠離我的日常生活,我偶爾還會有這些事是否從沒發生過的錯覺。
因為被當成瘋子,所以後來這些事我也未曾再對他人提起,也不需要提起,我只希望可以努力活在當下。直到有一天,我收到麥斯媽媽發給我的簡訊,裡邊有一條麥斯的錄音,他說他看到它了!
這是甚麼意思?
難道我們沒有擺脫掉詛咒嗎?
所以山神是騙人的嗎?結果...什麼都沒改變嗎?
難道麥斯還是被霧子纏上了?
不可能喔……!我明明確實把她的靈魂消滅了喔!
越是質疑,我的腦袋就越混亂。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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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所知道的一切……就到這裡。
這就是經過了兩年,至今我依然沒法判斷結束與否的事情全貌。
我也沒法確定我們是否只是偶爾挑錯了時間地點出現在那裡,如果是的話,這「偶爾」也太折磨人了。
如果必須讓我說點甚麼劃重點的話,就只有一點。我必須再重申一遍,不管被任何可怕或是邪門的東西纏上或是被當成獵物追捕,真的都不是鬧著玩的;而且就我個人經驗來看,位置越是偏僻、人煙越是稀少的小村莊絕對要列入旅客不能私闖的地點之一。還有,不要接受任何當地住民贈予的東西,尤其是那些會附著靈魂的物件。
喔!這麼說來,我想起了和麥斯分別的那晚,我們還提到了娃娃。那麼我再重申多另一點吧!雖然這也是我後來才從別人那聽來的。
「每當你提起陶瓷娃娃的時候,陶瓷娃娃就會在某個角落裡注視著你,所以不要隨便提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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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最後的最後我必須跟大家說聲抱歉,這個故事中有幾個地方我說了點小謊。這是為了讓故事能更易閱讀,加上有些事情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比如說,娃娃最後真的完全燒毀了嗎?這些我也無從考究了,所以有些地方大家可能會看得一頭霧水。
但是……我該道歉的不只有這些。這個故事從一開始就建立在我的謊言之上,大家應該都沒有察覺,因為我一直注意著不要讓別人發現。
如果不這樣我就沒法完整傳達這個故事了。 可能會有人感到矛盾,也或許是失望吧……
但我還是希望可以有人能看見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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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才是麥斯。以上的事情都來自我的親身經歷和傑佛瑞的自白。所以我並不是傑佛瑞或者說青木康介。
坦白說,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滴答、滴答……紅色的血液順著電腦鍵盤滑落到地上,一個白金髮色的陶瓷娃娃正手拿著鐮刀看著坐在電腦前的無頭男人。他的手指指尖還擱在鍵盤上的「Enter」鍵,另一隻手則垂落到半空中。男人的脖頸伏在鍵盤上,惟頭顱卻早已滾落到地面。
這時,外邊恰恰下起雨來,連月色也變成了赤紅的。伴隨著閃電射進來的光,那個似笑非笑的娃娃背後顯現出一個碩大的骷髏怪影,骷髏影子隨著閃電的光轉瞬即逝。
又一次的閃電,那顆頭顱被閃電的光線照射到,鼻翼上的黑痣清晰可見,上邊那雙清澈的眼睛此刻正映著深絳的天空……
而他旁邊的地上也躺著一個身首異處的陶瓷娃娃,鼻翼上的黑痣同樣清晰可見,骨碌碌的大眼睛剛好盯著外邊赤紅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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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甘栗必須在此跟大家道歉,我是廢話很多的小甘栗。很抱歉我寫了這麼長一個故事,想必大家看到字數後應該就會默默地略過我吧XD 我明明先前還在說沒靈感,結果後來靈感來了,就沒忍住的寫寫寫,最後才發現寫了這麼多……跑去看了一下,好像沒有字數上限的限制 (心虛……) (題主:下次就標明字數上限了wwwww)
雖然應該沒甚麼人會看到最後,但如果真的被字數嚇到,你直接跳過就好。我是志在把腦洞和大家分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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