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 20170523

昨日，完成了最後的告別式。

炎熱的天氣逼出汗水，交橫在臉上模糊一片，與眼淚相融。

母親和阿姨、舅媽等等站在左方，父親和姨丈則站在右邊，而儀式不斷進行。

看板上外公依舊是那副淺淺的笑容，看著我們聲淚俱下。

不常見到的親戚、職場上曾經的同事、後輩全都在今日聚集，上陣捻香。

伏在台前，司儀叨敘著幾乎可說是千篇一律的台詞，即便清楚那是固定的劇本，眼淚依舊不爭氣落下。

在回到本家準備參加法式與告別式的前個夜晚，我夢見了他。

一如往常的客廳擺設，一如往常的外婆泡著茶，招呼我坐下。

而外公正從後方廚房走至前來，笑著看向我。

『你回來了啊。』夢裡的他這麼對我說。

醒來以後，我花了一點時間才憶起他的面容與聲音，然後坐在床前泣不成聲。

外公的塔位選在舅舅附近，我想，他是為了方便去找舅舅聊天。

「說不定舅舅還會開遊艇載外公回去大陸探親喔。」我這麼開玩笑似的說，全家人都笑了。

這是我們唯一能稍微放鬆的時候，去想像他們的生活，想像他們在地下會過得多好，外公長年的風濕跟關節炎都會好起來，舅舅的肝癌也不復存在。

告別式結束的那個夜晚，我們彼此忙碌著將家中恢復原狀，一隻黑色的蛾自沙發縫隙中飛起，穩穩停上酒櫃。

「那個應該是阿公喔。」我們挺有默契地道。

用過晚餐後，我們窩在客廳裡聊天，一不小心聊到了從前。

「他啊，很奇怪，都喜歡偷偷把錢藏起來，以為我都不知道，啊我就去找啊，找到以後就拿去買他喜歡吃的東西。」外婆靜靜地說，語氣是那麼雲淡風輕，我們卻知道她有多捨不得外公。

那隻蛾撲騰飛起，從酒櫃上飛到窗戶，再從窗戶飛回酒櫃，像是在抗議外婆說的話一樣。

「妳說話小心一點，說不定等等那隻蛾就飛過來撞妳。」阿姨半開玩笑地道，滿室哄堂大笑，掩蓋空氣中瀰漫的難過。

從今天以後，房子會很空曠的吧。

在離開前，我這麼想著。

只剩下外婆一個人的房子，生活起來有多寂寞呢？

桌几上的茶杯、沙發邊的拖鞋、櫥櫃夾著的藥袋，外公生活的痕跡還留著，就像是他只是去睡個很長的午覺，很久以後會再醒來一樣。

浴室裡成雙成對的牙刷缺少一只，客廳裡那常駐的身影不再。

搭上回去學校的客運，早晨的陽光過分明亮，刺的幾乎睜不開眼。

嘉南平原上那一大片稻田泛著綠油油的光，在太陽照耀下結穗閃爍。

我站在熟悉的站牌旁，等待著返校的公車，而街道邊木棉花開，結成球的棉花飄落，彷若皚皚飛霜。

對了，我還沒帶他來看過學校的阿勃勒，夏天到了，阿勃勒垂著金色花朵，像垂掛絲綢那般美麗。

可以的話，請舅舅載你過來吧，你們可以一起來看阿勃勒，再順途去探望阿姨他們，最後再返回本家。

如果可以，你是否能再次入夢，讓我好好跟你道最後的別離呢？

不管多久，我依舊想念你。

也愛你。

紀錄07

「事情都結束了，對吧。」

「是啊。」

「你依舊沒告訴她，是嗎？」

「我想，這不必要。」

學發出了不屑似的笑聲，手中抱著我喜歡的那個紅色兔子娃娃。

「承認吧，你難受的要死，卻無人可說。」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著他，「我從來就沒否認過。」

「可悶在心裡不好，你也清楚。」

「那又如何？」我皺起眉，語氣有些不友善，而學噤聲。

「我說錯了，你不是無人可說。」沉默了片刻後，學再度開口，「你只是不習慣把自己的弱點展現給別人看，我的意思是，你不擅長將情感透漏給其他人。」

「……」

「你終究得改，否則你會壓死自己的。」學聳聳肩，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很清楚，不是嗎？」

「……那又如何呢？」我看向他，扯起的嘴角沒有任何笑意，「你什麼時候變那麼好心了？」

「這應該要問你吧？」學笑了起來，眸子似彎月般瞇起，「你最清楚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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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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