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偌大的純白色空間,從門口處看去,就是一個看不到盡頭的地方。
房間前方是一排排乾淨整潔的桌子,這裡坐滿了著裝一樣的男女。他們的位置上都擺放著一模一樣的物品,甚至連擺放的位置都一樣。越過這些桌子後,就是一排排既高且寬的書架,一直向後伸延著,沒有盡頭。
穿西服的男人瞄了下眼前所有戴著猶如VR虛擬實境眼鏡的人後,似乎找到了他的目標。鎖定方位後,便朝著那個位置走去。
「我之前一直太忙,你調職到這裡後,都沒時間來看你,麻理。」他邊說邊放下禮物盒,雖然知道對方不會看他,但還是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走走走,回去處理你的自殺申請。我現在忙著呢,沒空理你。」被喊作麻理的女生邊敲擊著鍵盤邊輕聲應道。
「真冷淡呢──要不是麻理你在這裡,我才不想來,這裡沉悶死了。」他看著她眼前的筆電屏幕,喃喃自語著:「上午六時五十三分,淺沼陽太因為火車事故,被困於車廂內……」
上午六時五十二分──一個留著黑短髮的男生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待機畫面,畫面是一張兩個人的合照,他瞅著那張笑得十分燦爛的臉蛋,心裡默念著:「梨花,入學考試加油。」
這時,一道聊天的通知訊息跳出,是梨花傳Line過來了──小陽,半小時前發出颱風警報,入學考試要延期了。
回覆訊息後,他剛好抬眸看了眼車窗外,雨下得特別大。他覺得他的入學考試大概也要延期了,要真是這樣,他就在下一站坐回程車回去。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突然就被一陣驚呼聲嚇到。接著的電光火石間,就是列車車廂相撞而脫軌和市民恐慌的聲音。
一瞬間連車廂內的電源都沒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上午十一時二十分──他虛脫地坐在勉強能坐的地上。因為颱風導致全市停電,列車也因此發生了相撞事故,也因此,救援的工作受阻。
他看著手機的時鐘,要不是因為一道暖流從他額上滑落到屏幕上,他還真沒有自己碰上事故的感覺。從陷入昏迷到剛醒來,已經過了四小時。
「淺沼同學,孩子醒了──」另一個男人手臂托著一個受傷男孩的肩膀,側頭朝小陽喊道。
由於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很多人都就這樣受傷或是失去意識了,更甚者是已經死亡。他剛起來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喊救命,雖然自己也受傷了,但他還是顧不得想這麼多,二話不說就準備去救人。要是全等到救援再來急救,恐怕就不行了。
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救援啥時能來。
至少能先做些緊急處理……他心裡是這樣想的,最初還有人不願意讓他幫忙,畢竟他還只是個準備考醫大的學生。後來他還是成功說服了其他人,願意讓他幫忙。
畢竟傷口疼得厲害,在不安和頻死感覺的心理因素影響下,很多人都情願放手一搏。
剛剛那個男人就是其中一個被他急救過的乘客。
「大哥哥,我們是不是要死了?」面對男孩虛弱的發問,陽太頓時語塞。
「不會的,我們都會活過來的。」陽太聽著男人的發言,不禁抬眸看去,剛好與他四目相對。
男人指了指陽太,道:「這個哥哥不是剛剛才幫你止血了嗎?」男人的視線落到男孩的腿上,「之後到了醫院,那邊的哥哥姐姐們會幫你的。」
男孩看著他那條用厚重的書本和殘衣勉強固定著位置的小腿,他抬頭看著他們,說:「那為甚麼大哥哥的傷口沒有止血?」
陽太剛剛一直忙著救別人,都忘了自己的頭也受傷了。於是,男人就嚷著要他乖乖坐下來,告訴他該怎麼樣幫他處理傷口。
其實最初男人就有提及過陽太的傷比他嚴重,應該要先處理。可是陽太堅持要先救人,把自己留到最後才處理。
下午二時三十分──陽太望著手機,電量已經快沒了一半,明明沒怎麼用,可是在這種時刻,卻總覺得電耗得特別快。大概是心理作祟?
「同學,我先生突然無法呼吸了──」
陽太急步爬到對方跟前察看。那位太太開始口出惡言,責怪起陽太,認為是他不夠專業,害她丈夫變成這樣。
陽太努力地為對方做著心外壓和人工呼吸,可是上天似乎沒有眷顧他。男人見狀,雖然於心不忍,但他還是抓著陽太的胳膊,「淺沼,他已經走了……」
剛剛明明還好好的……
他喘著粗氣,淚水和汗水交織後,從陽太的臉上滑落。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很近。
傍晚六時十二分──手機快沒電了,他很想撥通那則給梨花的電話。可是,這裡沒有訊號。
晚上九時十分──再為一些人進行急救後,陽太安靜地坐著。他開始感覺到自己的頭特別難受,身體也越發冰冷。
手機現在只剩下25%的電量。他禁不住失笑,心想:「大家都記得在末日時帶上手機,卻忘了帶充電器。」雖說現在也算不上末日,但沒有訊號,在無法得悉外界的情況下,一股無助與不安感油然而生。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大概快要撐不住了,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他趕快在手機沒電前,按下了錄影鍵……
晚上十時三十七分──氣若游絲的陽太靠在男人肩上,訴說著今生的遺憾。男人沉默不語,他大概也發現了陽太的不對勁,但他沒有戳破。因為說了,他也不能幫他做甚麼。
最後,陽太把手機給了他,請他幫忙做一件事。「你出去後,能幫我把手機給我妹妹嗎?她叫梨花,我相依為命的妹妹……我這麼晚還沒回家,她一定很擔心我吧?」
陽太邊說邊笑,而男人則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直到他不再聽見陽太微弱的呼吸聲……
十一時正──確認死亡。其人生經歷在此書寫完畢,記錄員為書記麻理。
男人看著屏幕,瞳孔中閃過這次送來的檔案。十一時二分救援就來到了,要是他再多撐兩分鐘,那他今天就不用跟麻理約會了。
麻理摘下眼鏡,把檔案打印並放進一個黑色的文件夾內,文件夾上寫著陽太的名字,還有出生和死亡的日期。然後,她把整理好的文件夾放到後方無邊無際的其中一排書架上。
她回到筆電前,把陽太的「死亡確認書」發到往生部,內容為:請檢閱,並為尊貴的客人辦理死亡登記手續。
「結果他幫助的人都沒事,只有他死了。他應該能到天堂,轉世為人吧。」
聽罷,麻理不發一語。她戴上眼鏡,點開了另一個新生嬰兒的檔案,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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